朝阳自远东的绵绵山峦上缓缓升起,光芒穿透无云的清空,和仍裹着凉意的疾风一同掠过躺在群山包围中望不见边际的高原草海。晨风携鸣雀互道早安的欢笑抚向沉寂在草甸之间的一滩汪洋,激起吵闹的鸭声一片。
灰雁伸直脖颈迎向这喧嚣的生机,橙棕的身躯沉浸在渐升起的太阳耀眼的金辉里。一动不动,他凝望着天空,站在湖畔的泥滩上犹如雕塑。只有随远风传来的鹰鸣鹤唳能打断他的沉默。时不时,他几乎长及躯干的脖子转动着将镶嵌一张扁嘴的脸指向身后,在那里他的妻子正安然低首阔步,带领着他的五个孩子们在湖滩的矮草丛里寻觅果腹的食粮。
他后退几步靠近黄毛蓬松的幼稚,听他们的小嘴拨弄低草的响动,不由的心生安宁。在这片河滩上他们有吃不完的食物,即使和附近好几个灰雁家庭分享也绰绰有余。腾鸥扇动窄翅自眼前急速掠过划出一道灰白色的航迹,惊潜了浅水里争食浮虫的鱼影。一只尚在孵卵的黑鸡从滩涂外的高草丛里扬起雪白尖喙和头顶醒目的白斑,清脆高歌着也想加入这场盛宴。
紧邻广旷湖水和湖边无边草甸沼泽的滩涂,辽阔而富饶。不必担心四处游荡掠食的黑影,他身后有四条腿的猛兽从不敢侵犯的无边湖泊,他也曾不止一次目睹过腾鸥如何炫耀着飞行的技巧赶走展翅遮天蔽日的山雕。
这里是多年前他的父母养育他的地方,也是他从父辈口中听闻他们曾经成长的乐园。所以当他也有了孩子,他便带自己的家人也一起来到了这沃土。
只是环境似乎变化了。
那些横行在草甸和沼泽之间的木板上,那些在他小时由两条腿的巨兽安放在他家园中的木板上,那些分割了他们的领土、让野兽能深入湖畔却也惊走了大鹤的木板上,出现了太多让他无法安心的东西。
两足的巨兽不断在木砌的道路上游荡,朝他所在的方向指指点点,发出比鸭还要刺耳的喧鸣。巨兽仿佛候鸟一样,在和他们相当的时间开始集结、壮大,似将占据他们赖以生存的湖和草滩。而且越来越多。他还记得过去他的父母称呼那些东西为“人”——可过去他从未见过那么多,在离他所在的湖滩不远的道路上成群结队地走过。
这是在他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唯一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威胁。那些动物太庞大了,他笔直伸高自己的长脖也无法彼及对方身高的一半;太无畏了,腾鸥的掠击激起的并非慌乱的逃离而是兴奋的笑语;也太过于残酷了,他曾亲眼看到那些巨兽无视黑鸡的惊呼,从那可怜母亲的巢中取走了她的蛋——也怪它筑巢太靠近人的行迹呢。
不过那些庞然大物不会离开托起他们身躯远离沼泽水面的木板来到太靠近水的地方、来到属于他的浅滩,对他和他的家人来说,也就足够了。
然事与愿违。今年的湖水水位反常地低,微风拂动波浪也无法浸湿连接木道和浅泥的分界,好奇的人之足终于还是踏上了宁静的河滩。
最初只有零星拍照的游人偶尔踏足,每一次他小心地向湖水中避让,期盼着下一场安宁能延续更长的时光。一次又一次,人的足迹踩在了越来越深入觅食场的地方。那些人甚至还带着狗,以及比狗还吵闹还行动敏捷的人的幼仔,逼他们即使在平静的时刻也不敢轻易离开水面踏上土地。
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退让,直到河滩和木道一样满是络绎不绝的人踪,直到以往和他同行的其他家庭都决定放弃这片已被人占领的乐园——直到他和他的家庭也再无力承受往来奔波的劳累和紧迫,他们不得不离开理想的沃土,另觅新的家园。
腾鸥群仍安栖于滩头,无视十米开外的人迹。黑鸡的幼雏还未冲破蛋壳,成鸟更是无所畏惧,比能随时腾飞的鸥还敢接近人群——这令他一直感觉不可思议。于湖中游曳的鸭声似乎变弱了许多,像他们一样迟迟不愿远离的游禽越来越少了。
离别的那天,他站在泥滩上迎着渐暖的朝阳,向随阳光一同徐徐到来的人的剪影高唱无奈的放弃。鸥群在他头顶翻飞,草丛里黑鸡紧张的低鸣是献给他的壮行曲。接着他转身领着家人淌入湖水,朝向远离木道的高草丛,避开了好奇冲上滩涂的第一批旅客。
他的孩子们已纷纷于亮黄的稚毛间长出了橙黑的浅纹,在环境更复杂更危险的草甸上也能安然成长吧。他回过头,见他的妻子紧跟在身后,簇拥他的家庭一起航向未知的未来。
新的栖息地依然离人的木道不远,在草丛里他也能勉强眺望见未曾间断的人烟。但茂密的高草和流淌浅水的泽原足以阻挡那些庞大的怪物好奇又危险的步伐,这便是最大的佳音。
也不曾有来犯的鵟鹰,这座湖泊里腾鸥的数量如此之多、领域如此之广,它们炫技翻飞着赶走了大部分从天而降的死亡。在荒野之上四海为家的旅狼也紧随游荡的牧群渐渐聚集在了这里。时常他伸直脖子振翅朝向草地上的棕影怒喝,劝妻儿隐匿进高草。所幸狼是追寻牧群而来的,觅牛羊之味的旅狼对飞鸟的肉没有太多的兴趣。屡屡疲于保命,好歹也是有惊无险。
黑鸡的幼雏终于孵化了出来,每当他下湖水觅食时都能看到那些活跃的小红点,围着父母摇晃脖子上一圈金黄的鬣毛乞要着食物,比他的孩子们还要吵闹。腾鸥驱逐鹰隼的行动似乎比以往卖力了许多,每每听到头顶失落掠过的鹰啸,他都止不住仰头向不知已飞往何处的鸥影鸣唱感激的曲调。顶着华丽羽冠的水鸟也带着它的孩子,黑色的条纹刻在幼鸟的白身上,费力用小小的蹼掌划水紧紧跟随亲鸟的样子像极了他的孩子们。还有许多潜鸭,相互致敬地点头低鸣,他们祝福彼此都能平安度过此夏。
而他自己的孩子们正一天天长大,慢慢褪去幼年的绒羽,渐渐追赶上父母的个头和模样。暖风荡漾拂过芦苇滩,他从雨季逐渐长高的草海里抬起头,远望他不久前的故居。那片河滩如今已经彻底被人的足迹踩遍,只有腾鸥栖居的一小块土地被水洼分割,还未陷落。他垂下脖颈无奈地叹气,倾听四周草丛里响起的阵阵雁鸣。
其实,这片远离人群的沼泽地,对他而言也是优良的育幼场。
只要没有鹤——这是他们迟迟不愿离开湖滩的最后一个理由。
湖滩上没有鹤,木道周围的草甸上也没有,那里太过于靠近人的足迹了。可于草地上觅食的他们不时得远离木道四周,去更深入草场和沼泽的地方。那的苇丛和泽地里满是不输滩涂的食物,肥美的鱼虾和林蛙正当时,鸭类的蹼掌踩在水波里也使他们能逃窜得很快。但沼丛里有鹤。
鹤是沼泽地的主人,他们从小就听闻过那些高大巨鸟的传说。听说过它们如何高贵昂首在高草丛里漫步,远隔好几公里外都能看到它们漆黑如夜的头颅和穹顶闪耀的红斑。也听说过它们如何胆大妄为,以舞蹈自如驱赶狼群和骑着高头大马的牧人。在这片高原草甸上,许多鸟都称呼它们是“神鹤”。
他们在新家的泽原里生活了很久才遭遇了这片湿地的主人。那是他的家庭在草甸里定居快一个月时发生的事了。
那时三个月大的小雁生出了一副酷似父母的相貌,小巧精干的身躯覆盖着灰棕的翎羽,橙红的扁嘴潜入水已能捕食敏捷逃窜的小鱼。游行于湖中时他们看上去甚至已和他们的母亲一般大小了。领一队幼雏穿越湖面变成了一种得意的炫耀,而不再需要提心吊胆了。
不止如此,已长齐了飞羽的幼雁时不时张开双臂振动翅膀,已经准备开始学飞了。
如果,能更早一点学会飞行就好了。
那是个晌午,艳阳正烈,金光铺在湖面泛起一层灿白的辉芒。在开阔的湖面觅食了一上午的雁群回溯离家的路途,想要在雨季日益繁盛的密草里躲避燃烧的酷暑。可变故却在上岸后不久毫无预兆地降临。
一开始只有一条细长的尖嘴,鸭类不具有也不属于猛禽的尖嘴,从高草丛里猛地窜出,犹如闪电。比蛇还精准,金光直直刺在紧跟随他身后的幼鸟脖颈。温热的鲜血洒在他背上,一瞬间凝固了时光。
尖锐得比雕啸还刺耳的高鸣占据了他的脑海,被恐慌迷乱的视线里,足足比他庞大一倍的巨鸟陡然高耸,黑色的颈和尾傲立,衬托雪白的躯干在灿阳下刺目得他睁不开眼。细尖的长嘴悠扬的脖颈和同样瘦长的腿毫无疑问表明了它的身份,一只鹤,正扬起点缀了血斑的头颅怒视他在其领地上的贸然。
他惊呼着想要急忙护剩下的孩子远离这是非之地,可紧接着第二只巨鸟也钻出屹立于他面前,挡住了他企图逃亡的路。
草地上雁的蹼足奔袭远无法比拟鹤足迈行的速度,战乱中雁的扁平短嘴击打远不能达到鹤喙扑刺的力量。惊怖和震悚的颤栗中,他疯狂地呼喊着,扑打翅膀,任身体不知何处传来止不住的痛楚,任不知属于鹤还是他的孩子抑或他自己的血洒在他身上。
那一天,他的所有五只幼雁都死在了离家不远的草滩上,只有他和他的妻子及时逃出了死亡的怒火。眼睁睁地,拖着苦痛在低空飞离,把还不会飞行的孩子甩在了身后的战场。无奈回首,遥远的草丛里水洼边,眺望两只鹤骄傲地清点战绩,金色的嘴和腿紧扣在已了无生气的幼雁身上,长脖挺立之际,雁的形体纷纷化为支离破碎的雨点。
那就是鹤,他们最不愿面对的动物,比狼还要危险残酷、比鹰还要行踪迅速、比人还要难以捉摸。那是高原沼泽的霸主,有如神明一般无从抗拒的鹤。在这片高原草甸上,许多鸟都称呼它们是“神鹤”——是死神。
再一次和死亡的相遇在近半个月后——尽管他一点也不想再看见那些可怖的黑白死神一眼。
十多个日月交替,足够他的家庭重新获得一窝希望之卵,可没能如愿。不仅仅是因为突然痛失幼崽的冲击,还由于他妻子的伤势——为护幼她被神鹤的闪电生生撕扯下了半个翅膀的飞羽,臂膀和一条腿也受了伤,养好这些伤势准备迁徙成了他们的首要目标。
今年的繁殖看来是血本无归了。他静静仰高头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轻轻拍打自己同样在鹤战中险些被拧断的翅膀。雌雁在他身边紧张地迅速觅食,时不时抬起头仿佛在催促他的警戒。
几天下来他们还目睹到好几次,神鹤在一霎那一击间令潜鸭的家庭破碎成一地凌乱的血迹,它们平淡地笑谈,在悲痛的母亲面前分食了幼鸟的尸体。它们甚至好几次杀死了闯入它们视线的黑鸡,连奋勇挣扎的成鸟也不放过。比以往都要活跃,神鹤如失控的天灾肆意屠杀误闯领域的生灵,它们跳跃着冲刺,叼起受害者舞动着头脑,像极了一场游戏。
只有一旦飞舞在空中连猛禽也不曾畏惧的腾鸥敢驱逐神鹤。但也仅仅限于驱逐和威胁,仅仅只有成鸟的生命没有危险。他也亲眼见过神鹤如何顶着腾鸥的嘶吼和俯冲,淡然从它们辛苦搭建的巢上漫步了过去。
每一天他们都密切关注着那对神鹤的动向,每一次当它们出现在目光能及的远方,都将惊起一阵悲鸣。每每扇动的鹤翼从头顶掠过,降落在看不清的高草和牧群深处,他们便只敢蜷缩在照不到阳光的苇丛里低语叹息。
可他们耗去太多的精力仰望天空,找寻屹立于草海之上的金嘴黑首和血一样耀眼的红顶了,他们渐渐忘却了地面。
甚至到那天,成群的牛羊游荡在他们附近,嚼碎草叶的背景音大到掩盖了低空飞舞的鸥鸣,他们也没有更多地低下头查看身边的大地。于是当狡猾的牧犬伏身悄悄逼近到他们发起袭击的那一瞬,什么反击和逃避都来不及了。
待他回过神来时牧犬庞大的头颅壮硕的巨颚已被他妻子无助的胴体填满。他微弱的攻击只能让巨犬如玩乐般不耐烦轻甩垂下面颊两侧的耳廓。就这样玩耍着等待他丧失了威胁反抗的力气,那恶犬才歪头吐出鲜血淋漓的雌雁,向他扑了过来。
无奈的奔逃,乏力的悲泣,他以恐惧和无助诅咒命运。受伤的翅膀又被猛犬的利爪划断了连片的飞羽,他用尽全力扑打也提不起高飞的升力。只能在草丛里以远不及犬的足凭本能和运气的指引踩出求生的轨迹。
不知不觉已向神鹤的领地冲了过去。身后恶神开玩笑似的追逐步伐占据了他全部的听力,在濒死的恐慌中变得异常灵敏的眼侧突然捕捉到了一个同他一样飞奔向前的黑影。不是黑色,是个浅褐酷似幼雁的身影,长长的脖子顶着不亚于他的惊惶目光。如此像极了他孩子的尺寸,如此像极了他孩子的羽色。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幻觉,他恐惧地甩头定神险些摔倒在追兵的血口里。想要看得更明白一些,可很快,那同行的鸟影就侧身一闪,躲向了附近的土堆,再看不清了。
眼前草丛逐渐稀疏裸露出一地乱石岗,分割了草原、用人的手搭建的高栅栏陡然横在了他的前路。已没有力气再多想了,他忍住剧痛加快了速度,脆弱的雁身挤过栅栏牵开的铁丝网,一刹那他甚至能听见大片的羽从他身上活活扯下的哀鸣。
恶犬远远看见铁丝网就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再一次他幸运地逃过了劫难。草丛里一只棕黄的身影紧张颤抖,他立即注意到那正是他的“幻觉”逃亡的方向。
牧犬显然也注意到了藏身于浅草和石堆里瑟瑟发抖的身影。没有一点犹豫,它立即放弃躲在它难以涉足之地的雁,转身扑向了那影子。
不是幼雁,不是他的幻觉,那东西确确实实存在着,那是一只还长着雏羽的年幼的鹤。
在于一旁觅食慌忙赶来的成鹤到达之前,牧犬强壮的上下颌并拢发出沉重的低鸣,轻松折断了幼鹤细长脆弱的脖子。
简直就像做了一场离奇的梦。
没有欣喜没有愉悦也感觉不到悲伤,他站在栅栏之外静静观望,那两只曾杀死了他的孩子的神鹤愤怒扑打着卷起腥风的翅膀垂下降落死亡的利嘴驱赶带走了他的妻子的牧犬,为它们的幼鹤施以迟到的救援。
冷风拂过草原携低沉的黑云遮挡了微暖的阳光,气温陡降,又要下雨了。
又一次的失去,在这凶年的湖畔他失去了所有。雨季末的阵阵急雨寒冷了空气,厚云低冽风起,上天连晚夏最后的暖意也吝啬地不愿给予。
神鹤开始准备迁徙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在这片沼泽地的天空见到鹤影,它们都飞去了有许多神鹤聚集的沼泽地。只剩下一地飓风过境的狼藉。
漫无目的地在草海里游荡,他又见到了那些曾经的同伴。许多家庭都遗失了幼雁,而活下来的那些,学会了飞行可以随时随雁群一同高飞的幼雁已经成长到和他体型相当了。如果他的孩子们还都活着,也该准备好远行了吧。
草海之心的湖泊上雁群已在集结,声声洪亮的雁歌催促每一只活下来的雁加入他们的交响曲。但他没有去。
受伤折断不再对称的飞羽已无力承担翱翔的重负。他孤身隐在草丛里,静静凝望泛白的苍空。遥望雁字远行,可他别无选择。
高原的冬季很冷,朔风枯茅草,带走了最后一批踏上远征的候鸟。
拖着沉重的羽翅他依然每天执着回到曾属于他的泥滩。每一刻劲风都比前一时更烈,刺骨的寒波漫上蹼足,连沿湖畔躲进枯草丛取暖的力气都被夺走了。
同候鸟一样纷纷聚集的人群也如候鸟一般难觅踪迹。他小心伸颈观望四周,多天前尚繁华的木道如今已人去楼空,稀疏的雀鸣伴着凛冽的凉意。视野里只有一只狐——远远看上去似是一只狐,轻盈的身躯几乎完全隐没在了和它毛色别无二致的干草里,只偶尔窜上木道的尽头,使他能看清它的轮廓。那只狐已经在这里游荡好几天了,自鸟群迁飞伊始他就注意到了它的踪影。
它的目标不言而喻,可他的内心却难以再升起丝毫不安和胆怯。他缩回头逃避又一场冷风,再次确信,在狐下定决心攻击他之前,这片只适合度夏的繁殖地的冬就将熄灭他的生命。
冥冥之中他梦见了一片闪烁在朝阳下的滩涂。在那里草丛边的黑鸡朝夕相伴,红嘴和白臀的潜鸭在水面上洒满嘈杂的笑语激起粼粼波光,疾飞的腾鸥驱赶了不怀好意的鸢鵟。在那里有曾伴随他成长的苇丛,湖水里河滩上尽是吃不完的鱼虾和粮草,在那里他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在梦里那片富饶的湖畔,没有牧犬,没有神鹤,也没有人。
再一次的萌鸟真实事件改编(?
灰雁一家子每天都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看着好温馨~~~
话说黑颈鹤真的是高原上的水鸟杀手啊超可怕的,真的会很欢乐地蹦过去然后叼起一只幼鸟玩→_→(啥?
感谢观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