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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古城很多都有这样的景区。高大的城墙一眼望不到边界仿佛绵延了万里,尽管肯定翻修过无数次,砖石上仍泛着青苔的墨色,倒是一副古色古香的味道。

还有那些整齐排列在城墙之上的人影——不是普通的人影,而是一个个明显穿戴者古代铠甲的人影,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兵器,一字排开在蓝天下映出一行棱角分明的军团的剪影。

顺着高大墙体一路,绿荫环绕,一旁的护城河水流淌,不知疲倦唱着稀沥沥浪花打石的歌谣。河畔也有不少古代军人甚至军马的铜相,皆举着各式兵器或组成小队巡逻或整齐排站着镇守一方。

松城,是这座古城景区的名字。拿出景区的门票看看高大城门的照片,明知不知翻修过多少次的华丽堡垒,仍充满沧桑和肃穆。

“接下来去哪里啊?”见到我正研究手中的门票,走在身边的阿婷立即凑头过来询问。

翻看门票的背面,几条游览路径弯弯曲曲绕了城楼内外,除了景区重点的几幢古建筑外,还有好些点标注了餐馆、纪念品店的字样——都是已经去过的地方了。

“就剩下面前这个景点了,叫兵马道。”这么说着,环顾四周尽是包围着人群的铜兵铁马,以及打扮成古代将士拍照的游客,倒还真有几分兵马当前的架式。

只可惜人太多。

真不知师兄怎么想的,居然选在这么个时间出来秋游——这可是大假期间啊,就算是临近收假的末两天也一样到处都是人山人海。而景区更甚。

想要好好给同学拍些照片都难能寻到不被抢镜头的机会,更别提为那些制作精致的兵马雕塑拍特写了。刚在城墙上被人堆挤得相机都不方便掏出来,没想到现在来到城墙脚下依然得在一堆小商贩和驻足游客的缝隙里穿行。

注意到所有人的怨念,师兄倒是潇洒,扭头甩了个“假期嘛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啊”的“歉意”,就拐着师嫂窜到遥远的前方去了。留下被兵马雕像和路边摊吸引的学弟学妹们缓慢追赶他的脚步。

“哎,以后再也不跟师兄出来玩了,就是一坑货。”小陈又开始摆出一副喋喋不休的势头,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不缺这种抱怨。

“好啦既来之则安之,松城的糖葫芦听说是特产呢,你们要不要尝点。”然后总是会有个邪恶的嗓音引诱大家去用食物堵住嘴,而且这招屡试不爽。

不知不觉步伐渐渐远离了人潮涌动,看地图大概是快要绕到离正门最远的围墙背后了吧。路程远了商贩少了自然游客也就稀稀拉拉了。

终于可以放松拍摄那些雕像和城楼的边角,不必担心被路过的行人抢镜头抢得黯然神伤了。身边的同伴早已在人群稀疏时便四散开去,此时只能看见小陈和点子沿河畔石堤走远的背影了。

“小陈他们好像发现什么了,过去看看吧?”阿婷突然拉着我正准备继续蹲下身拍张仰视照的身体,以抗议一般的语气。也是,除了摄影狂人,还有多少人会对一直面朝着同一个雕像同一片城墙不停转换角度改变姿势只管按快门这种无聊的事有兴趣呢?

漫长的城墙延伸在道路的一侧,另一侧是同样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绵延的河水,一座老吊桥连接着河畔和不远的对岸。看起来定是没有再继续使用的吊桥了,桥面的木板上蒙了厚厚一层灰渍,牵引桥体的铁索似乎比木板要年轻许多,但也有了锈迹。对岸更是一片荒凉,目所能及只有绿油油的荒凉,是一地农田和老树。

没想到这旅游景区和没开发的农家只有一河之隔——不,现在的情况,是连河也不足以构成阻拦了。如果有谁想要从这里逃票,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吧。可吊桥却是一副从没有人用过的、摇摇欲坠的模样。

“看起来怎么样?如果我们站在吊桥上拍城墙,有没有一种很像站在护城河上面的感觉?”小陈如此提议,还抬手挥出个拍摄全景画面的手势。听起来带感倒是带感,但那犹如古董般的吊桥……看着根本就不像可以支撑我们体重的样子呢。

为了表示自己的计划确实可行,小陈大咧咧走上吊桥,一手扶在作栏杆的铁索上摆了个pose。铁链上的锈迹立即糊了他一手,满手红褐的污渍看起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他连忙松手甩动着似乎想要甩掉,夸张的动作逗得我们不由自主地狂笑。

身后响起不知是哪路游客的高呼,被笑声遮挡已听不清了。对方迅速走近直到我们能辨明他的字句,但已经来不及了。

“危险!没看到写了‘禁止上桥’的吗!赶快下来!”那人身着保安的服饰,用力挥舞着手臂指着桥边的告示怒吼。

可告诫来得太晚,说时迟那时快,老旧失修的桥体突然爆出一阵清脆的低鸣,咔咔几声,由铁索拉起的木头桥面猛地断裂。前一秒还站在木板上的人形,此时已坠向桥下的浅河,只余了迟来的惊呼。

好险,小陈刚才没有往河中心走,坠落的身影只跌在河畔倾斜的堤坝上,滚动几圈便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落入流淌的河水。

这可真是……居然发生这种事!

刹那的惊骇,直到人影停止翻滚落在河水边,众人才回过神来。受惊的开始负责尖叫,冲下去救人的立马顺一旁的楼梯跳上堤岸的缓坡,准备叫救护车的立即掏出手机。说起来不好意思,这时候手里刚好拿着随时待命中的相机的我,想也没想就举起那个铁盒子,对准事发地点连拍了几张。

也就是这时候我看到了那个东西。或者不能称为“东西”——那是个小孩子,一个一头乌黑长发系着蝴蝶结发卡、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正站在吊桥的裂口处向下吃惊地张望。刚才那里有小孩子吗?回头一看,或好奇或惊讶或一副“又是没事找事的年轻人啊”神情的围观群众这时才纷纷聚集过来。

来不及等我再回神去看那个在危险地段徘徊的孩子,那帮非专业救护人员就已经七手八脚把小陈连抬带拖给弄上了路沿。

然而毫无生气,没有反应,放下来的时候眼看着点子一不小心脱手让伤者的臀部结结实实砸在地上,也没有痛得跳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摔到昏迷了。师兄拨弄了一下小陈的头发,再伸直脖子望了一眼刚才坠落的桥面和长满杂草的堤岸,没有看到血迹。一脸疑惑,就凭小陈经常自己吹嘘是练过的身板,在这环境下怎么看也不该摔得那么严重的样子。

“该不会是……摔死了吧?”

“我刚才看到了,摔得好严重啊。”

“好像流血了?”

围观人等里不乏乌鸦嘴。还少不了赶到现场的保安的抱怨,什么感叹每次旺季都会出事啊,还有这桥本来围栏就老坏才换过,这下桥面也坏看来只好拆了之类。

师兄不堪其烦立即站起身向外人用力挥手,好似驱赶苍蝇的手势,大喊道:“去去去,都散开点!保持通风懂吗!给救护车让条路!”而且还是径直朝多嘴的那些游客过去的,一脸认真严肃配点愤怒吓得对方连退了好几步。

这是第二次,那个小女孩又出现在我眼前。一身鲜艳的大红色裙子即使在人堆里也尤为显眼,想不注意都难。而这一次,吸引我视线的是另一件更让人心惊的事——不,是让人胆颤。连回想这孩子是什么时候从吊桥上跑下来的都没有心情。

游客在师兄的淫威下自觉地后退,露出了人群里站立不动的那个红色身影。她惊恐地抬着头,看着大人们挥舞的手臂抬高的腿就这样直直地从她面前退去,仿佛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看到她似的,穿过了她的身体。

简直就像是一团有颜色有外形的空气。

脑海里一根久违的弦嗡嗡作响,我敢说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大概比躺在地上一副死样子的小陈还要难看。因为一边的阿婷很快就撞了一下我的肩,几分关切几分调侃地问道:“你怎么了,好像撞鬼了一样?别愣了,还不快来帮忙。”

可这还真是……撞鬼了啊!

于是我机械地点头,僵硬的脖子带着脑袋勉强歪向阿婷,颤抖着抬起手指着那个女孩。

“干嘛啊,那边有什么东西吗?别跟个神棍似的,赶快过来帮忙啊。”

对方浑然不觉有何异状,仍在忙碌中催促。也对,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那些“东西”呢,阿婷就看不到,过去和她谈起这些稀奇古怪的轶事,她都全当是我编造的故事。

而像我这样的人……与其说是“神棍”,不如说是“鬼使”吧。毕竟,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看到过“神”。只是……为什么连这种好不容易出远门玩一趟的时机,都可以看到这些鬼东西啊!

走神之间,那小女孩还在持续被不断穿过自己身体的游客惊吓,终于再也不敢继续待在这“鬼”地方,扭头穿越人群就向已经没什么游客的兵马道跑去。

“等一下!”条件反射般地喊了一声,也没理会同伴们一脸惊讶的表情,我急忙站起身推开聚集得越来越多的人群,追了上去。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追鬼吧?等等,可是我为什么要追她?因为她刚才那副一点也不像已死之人的恐惧吗?也不知为何感到她的不单纯,所谓直觉吧?

她径自跑到城墙下的一座兵马雕塑身后才停下来——当然,是脚不沾地的那种“跑”,速度飞快。等追上她时她已经蹲好在马腿下,一副捉迷藏准备妥当的架势。我有些后悔自己脖子上还挂着重死人的单反相机了。

“嗨?”这还是第一次和明知道对方是鬼还开口搭讪吧……紧张地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说不出口。

起初她没有动静,依然蹲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偶尔抬起头瞟一眼我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又低头继续装作自己只是个背景。我差点就要以为鬼是不会说话的之时,她终于还是仰头用力瞪着我,开了口。

“大姐姐,你能看到我?”

她的脸很白,毫无血色,头发泛黄,显然不是自然的颜色——不对,应该是“生前”的颜色,看起来像是被水浸泡过。与之相反的那双眼睛却是透黑,透得在这艳阳之下连反光都找不出,让人不由的寒颤。

“这里好可怕,大家都看不到我,没有人会和我说话,都不和我玩……我好想回家。”

见我半天愣神没有反应,她双手怀抱膝,不知所措。

等一下,这孩子……确实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大姐姐要和我玩吗?”

不愿意放弃,她又加了一句,漆黑无光的瞳孔似乎闪烁了一下,看得让人发毛。可是这时候好像除了答应也没别的选择了吧?

尽管无数次被游人穿过,接触不到人体,这一次她还是伸出手想要拉我。碰触的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僵硬了——那一刻我竟然感觉到了她的手,我竟然摸到了她的手!就和任何一个普通人的手一样,只不过冰凉一些罢了。

那瞬我真的差点就怀疑眼前这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如果不是我先前明明白白看到了她那可以随意穿越人体的虚影的话……

脑海中还在不自觉地浮现出各种鬼显形或者被拍进照片里的恐怖故事——反正都不是什么好故事,身体已经被小女孩拖着在兵马道上“游览”起来。周围的普通人似乎依然看不见这孩子,见我弯着腰一副牵着什么鬼东西的姿势都一脸疑惑。简直就像是鬼上身的场景。

等等,我说这孩子突然可以摸到活人,该不会是……

老早就听闻过死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孤魂野鬼会抓交替,难道现在这身边就遇上了一件?想到这里吓得我立马一抖从她爪子里抽出自己的手。还好是个好脾气的鬼,有人能够和她玩就足够开心了,这时候头也没回就向前独自愉快地跑了出去。

“等一下,刚才桥上的事你有看见吧?”如果真的是……嗯,如果她的变化真的和小陈坠桥有关,那岂不是……不管继续往下想,我伸手想要拉住女孩,可是还没碰到对方又胆怯了缩着回来。

“是那边吗?”女孩回头看着吊桥的方向,“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本来在岸上玩的,突然就有人掉下来了。”那里现在已经聚集了大波围观游客,救护车刚赶到,把整个事发地点完全阻绝在了视线能及的彼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很有趣的样子,于是女孩转身将连衣裙舞成一团红花,面朝远处,目光越过了兵马道和小商贩遥望松城高大的城门。

“大姐姐快走吧!已经好久没有人和我一起玩了。”



“这个松城嘛,听说是唐朝时候的古城了,虽然城墙一直都有维护,不过不管怎么说也都是好几千年前的建筑。”

“我问这些,路过的大家都不理我,城墙上的字我也不认识,可以再帮我念这边的吗?”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遇到那么没有自觉的鬼了吧?当然也是第一次离一个明知道是鬼的家伙那么近。小时候不知多少次,被马路上浑身浴血的游魂吓得坐在路边哭,或者在医院里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可疑老人轻盈地四处闲逛,身边没有家属和医护陪同。直到一天在老家的田野上被不知来头的厉鬼追得跑过两块稻田最后滚进了沟渠里被路过的农夫救起,父母才终于带我去看了附近德高望重的道长。

曾经以为鬼都是一些站在原地弱弱地等引路的鬼差带他们去阴曹地府开始死后新鬼生的无害的家伙们,那次大概是我唯一一次见到会讨人性命的厉鬼了吧——而现在身边这个连自己是鬼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实在是怎么看都不像厉鬼不是吗。

道长说我有阴阳眼,这自然是废话;而且还是半个阴阳眼——按照他的解释,因为我本身阳气太重,因此只能看到刚死不久,或是吸收了一些活人阳气的鬼。第一种通常无害,而第二种大抵上就是厉鬼了。厉鬼虽然会被阴阳眼吸引,喜欢把这类人认作受害者来调戏,却害怕阳气重的人,道长表示姑娘你可真是得到了天赐的福分。

至于厉鬼为什么要吸活人的阳气,大概是因为那些来招呼游魂们去投胎的鬼差们也都是些只对刚死之人感兴趣的家伙吧。新鬼阳气还未散被带走,取得了活人气息伪装成新鬼的老鬼也被带走,然后追不到替死鬼的剩下的老鬼们就在荒郊野外越来越阴沉,没有亲人来烧高香刷点存在感的话,最后八成就是被困在寂寞的永恒里,连拥有“整个”阴阳眼的人都看不到了吧。想想还真是个黑暗的死后世界呢,谁知道呢?

然而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呢。我?女生?阴阳眼?还阳气重?这东西难道不是相互冲突的吗?于是长大后我就一直觉得那位道长大人一定是在逗我。

“还有这段,姐姐来帮忙念一下嘛。”

只是,我为什么现在就这样和她愉快地玩起来了!女孩的身体比刚才还要硬朗一些了,可惜我没有摸过刚死的人的魂魄,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看得见摸得着——当然,给我机会我也不想去摸。难道这就是刚才她吸取了小陈的……嗯,阳气,的效果?如果不停下来,大概就会像过去总是听闻的鬼故事一样,元气满满的厉鬼成功被鬼差带走,而可怜的活人一下子丢了存在感成了新的厉鬼候补?低头望着女孩开心的表情,简直想不到她正在导演一个悲情的故事,尽管是无意的。

我说孩子,你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你看,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对你视而不见的,啊当然我是个例外。你现在吸了我朋友的阳气,会害死他的,快点还回去!

大姐姐你在说什么?什么我已经死了?天啦好可怕!我不相信!而且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大姐姐你也和他们一样是坏人!我不要再见到你了!

可是要怎么告诉她这事呢……以上对话光是脑补一下就觉得完全行不通啊!

“这里一直都只有你吗?你的父母呢?”最后只好斟酌一下决定采取迂回的进攻方式。

她偏着头似乎是在回忆:“我不记得了,爸爸妈妈好像也来了的。对,我应该去找他们。”总是有民间传说提到老鬼会丢掉一些记忆,使得他们变得六亲不认到处害人,最后经常只能靠做法镇压才能解决,该不会现在面前这只也是如此了吧。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吧?”

话虽这么说,可看了一眼做苦思冥想状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许她现在还能记住的也只有自己的名字了——的小女孩,只好叹气一声,看来还是只好把整个景区都连找记忆带游玩再重新走一遍了。

而且还何止走一遍。直到第四遍路过已经都能背下店名顺序的商业街,我已经快要放弃希望准备用电视上看到的跳大神的方式帮同伴消灾之时,那孩子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家仿古风格在这满是古风的木制建筑街道上依然很惹眼的纪念品店铺,说道:“我想起来了,妈妈他们要去里面买东西,我不想进去就在外面玩。然后……”

伸脖子张望发现店铺里一个人也没有——现在当然是找不到目标的,她又抬头看着我殷切加鼓励的眼睛半晌,摇了摇头表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接着注意力便被一旁走过的糖葫芦摊贩吸引走,一边叫嚷着想吃糖葫芦一边跟着那游荡小商贩跑远了。可怜的被鬼盯上还不自知的小贩推着三轮车,明明这时没有起风却感觉四周阴风阵阵,连仿古的袍子下摆也被吹了起来,吓得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对,到现在这孩子已经可以影响到四周的普通人了,不再是像她最初那样,别人即使伸手碰到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了。印象中只有头七的新鬼或者怨念爆表竭尽全力捉替死鬼的厉鬼才有这般影响到活人的能力,越来越担心什么时候如果连普通人都可以看到她或者触摸到她……那对小陈来说一定就太晚了吧,连想像都不敢想。先前路上看到小地摊上摆成排的桃木剑,没忍住拿起一把对着女孩挥了几下——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猜要么商业信用危机严重到连桃木剑都不是桃木了,要么就是造剑的工匠心灵不够纯洁。

“喂你等一下别跑,你父母在里面买东西你在外面,然后呢?”我赶紧追上想把话题引导回来,突然喊出的话再一次把那个悲剧的小贩和周围的游客也惊住了。只见她抬起头捋着头发,充满期待地接了一句话:“姐姐,我想吃糖葫芦。”

那一刻我差点就跳起来大喊“快告诉我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或者“别管糖葫芦了你已经死了”之类的,但无奈碍于周围投来的目光压力,只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拉起女孩的手就离开了商贩身边。

路过附近一条小巷时,那女孩终于又回归正经感叹一声:“对了,这里我有印象,我记得我在这里吃过糖葫芦,就是爸妈去买纪念品之后的事。”

“你父母给你买的?”

“不是,一个路过的叔叔给我买的”

“等一下,那你是怎么跑到这边来的?”

回头望纪念品店那仿佛古战旗一样的招牌,再看看现在站的角落,怎么也得有个上百米了,不是说好的在店门口玩的吗?还有路过的叔叔是怎么回事?

她歪头盯着正顺道路慢慢走过面前的糖葫芦商贩,焕然大悟道:“因为糖葫芦吧?”

这也行?注意到我一副责备的神情,她望望天摊摊手背过脸去。“不过那个叔叔真是个好人,就和大姐姐一样啊,还带我到处玩。”她感叹道,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可是……等一下?父母不在身边的小孩,陌生的路人?还主动给买糖吃刷好感度?如此就算了还带着到处玩?这怎么听都不单纯啊,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后来呢?那个叔叔怎么样了?你们去哪里玩了?”

“咦?不是说要找爸爸妈妈吗?”

“反正顺着找吧,你想到哪里先找哪里?”

只好编个蹩脚的理由。她答应一声便又开始努力回忆,顺回忆带领我们离开她的父母所在的店面,渐行渐远,在对一个孩子而言如同迷宫的街道上穿行,前往那个我预感中不妙的未来——可明知这一切都是回忆,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往昔,于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渐渐地商业街被抛在了脑后,她的步伐很快,似乎找到了寻回记忆的开关,过往的一切如水流般持续地推她向前,再一次重复同样的路。跟随着她我们离开了满是纪念品和特产食品店的街道,走出了高大的城门,来到兵马道时她说那时候这些雕塑还没有那么多,那叔叔还托她骑上马背玩得可开心了。那时候的游客也不像现在这样密集,路上也没有摆摊的商人,看起来这城墙之外的景观还没有开发完毕似的。

哦对了还有那座吊桥。那时候吊桥就已经在那里了,只是还不像现在这样破败,尽管看起来同样弱不禁风,铁索木板桥在那时还是绳索木板桥。他们离开了从城门口、从景区门口还能看得见的兵马道,走过垂直的城墙拐角,绕到了古城的背后。

“我本来还觉得这边什么都没有想回去的,可是叔叔老是说这里有很好玩的东西。”直到现在她说出这句话,语气里还带着期待,“可惜就到这里了,我忘了他到底给我看了什么啊,是什么很好玩的东西呢?”

已经来到吊桥之前了呢。救护车早就离开了,我的同伴们也都不在,看来是一起去医院了。亮黄扎眼的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一名保安守在一旁——虽说似乎也没什么镇守的必要,围观群众已经散去,现在路过的三五游人看到这阵势也不会有上吊桥蹦跶的冲动吧。

但是警戒带阻止不了小女孩,按她的说法,这片河滩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就算是有栅栏围着她也不管。于是她一边思索着叔叔送的惊喜到底是什么,一边旁若无人地走上吊桥,把我留在警戒线外面和虎视眈眈气势汹汹的保安同志大眼瞪小眼。

吊桥上被踩塌的木板裂口还留着,她停下脚步,好奇地蹲下身摸摸,又站起来趴在桥侧的围栏上凝望桥下湍急的河水。

就这样持续了良久,久到保安几乎就想伸手来把我拧走时,她猛地怅然回眸,那一刻眼里原本欢愉的童真不再,余留的只剩突如其来的无尽酸楚,让人猝不及防地不禁冷颤。

“我想起来了。”

即使这时我们已经分开了十来米,即使她说话时嘴唇几乎没动仿佛是在私语,这句话传入我耳中听来依然是清清楚楚——就像这声音直接是从心底响起的一样真切。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像是做梦。晃神之间眼前所有的场景都变了,警戒带消失了,保安也不见踪影,我回头张望发现连刚才擦肩而过的一波游客也人间蒸发了。我说就算有阴阳眼也不至于会掉进异次元吧!惊恐之下想向女孩求助,再往吊桥看过去更是傻眼了。

竟然也不见了。不,吊桥还在,但是吊桥上那个参差的木条口子不见了,桥面完好如新。最惊人的还不止这个,那孩子站在桥头,可身边却凭空冒出来个中年大汉,满下巴的胡茬、穿着T恤和牛仔裤,虽然脸上堆着笑容看起来很和蔼,但——此情此景,这四下里杳无人烟,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善类啊!

他缓慢地说着话,女孩期待地回应他,就算听不见他们的交谈也能从表情看出对话的大意。他伸出手指向吊桥的彼岸,田野里油菜花开得正鲜艳。而她在好奇中犹豫了,回头看了看高大的城墙,石头挡住了她想要找寻什么的目光。

于是在这瞬间,男人再次确认四周都没有人影,突然弯下腰一把就抱起了女孩,把她甩在自己肩头。女孩惊讶地大喊,手舞足蹈,在这个陌生人背上用力捶打攀爬。

没有人听见她的尖叫,没有人看见她的挣扎,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恐惧。终于吊桥在两人的扭打下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男人伸手探向围栏想要保持住平衡,但绳子好巧不巧正好在这时候拉断了。

于是,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失去了平衡的男人,肩上扛着令他难以站稳脚跟的女孩,一起坠下了滔滔不绝的江水。

“所以……我已经死了吗?”

她再一次开口时我才注意到她还站在桥上,凝望着河水发愣。水面涌动的只有一成不变的波浪。不知不觉间我竟也站在她身旁,一同低着头,视线在河面上找不到焦点。

“傻孩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从前“失踪人口”对我而言只是些数字,“人贩子”对我来说只是个新闻。可是这个数字和新闻现在就这样“活”生生地摆在了我面前。

她开始坐在吊桥上止不住地哭泣,悲鸣声混在秋风里卷起阵阵刺骨的凉意。

“可是……妈妈……我好想见妈妈,我好想妈妈……”她几乎是哭着大喊,句子混合在了听不清的哭腔里,“我还没找到妈妈啊……”

“她会来的。她一定还会来这里找你的,只要你愿意等她。”

抬手想要抚摸她的头给予一点安慰,却什么都没有触碰到。仿佛消失了。我赶紧抬眼看过去,不,那孩子分明还在原处,可怎么也摸不到了。

身后的道路上响起行人的窃窃私语,回头望去,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吊桥旁已有些许游客驻足,人群里响起诧异的惊呼——继而转变为惧怕的目光,那种目光我再熟悉不过了,那分明是见了鬼的目光,正和几分钟前我突然发现四周一派空旷掉进了女孩的记忆一样。

哭声不知何时停止了,猛扭头,女孩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然空无一物。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桥面上、河流里、岸堤边,再找不到那一抹身着红裙的人影,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我想,我这个半吊子的阴阳眼,是再也看不见她了。

泪水迷离,鼻子一阵酸楚。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口袋里时间挑得正恰当的震动,拖回了迷茫的心神。

是阿婷打来的电话。

“月月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担心小陈就够了没空再担心你了好嘛!你听好了,小陈他……”这是宣布重大变故的语气,即使是我知道的变故,也不自禁地心慌,“小陈醒了!真是怪了,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休养一下就没事了,之前把我们吓得!哎月月,你有在听吗?哎?”

那一刻,泪水再也忍不住倾淌,浑浑噩噩的呜咽中听不清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围观的路人纷纷惊叹侧目,无数视线戳我的脊背,一如遇到疯子发现怪物看见鬼的眼神。随意了,好想坐在地上,只管大哭一场。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找到那家人的啊?”

这是归来之后的某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午休时分,阿婷搭手靠在椅背上,抬起鼻子指着我电脑上正打开的一张年轻夫妇的照片。旁边的网页上还放着两年前的新闻,来自个不知名的地方小报,说是在河边发现个身穿黑T恤的男子的尸体。由于谁也不认识那人,毫无头绪难能进展,警方也就只好把这当个无头悬案给高高挂起来了。而几分钟前,身体已经恢复如初、正准备赶去食堂的小陈还盯着我的屏幕,吐槽了一句“你就喜欢看这些猎奇的新闻。”

实验室里没有别人,不过也是在这时候她才方便开启这个话题呢——朋友之间只有她知道我那异于常人之处,尽管她总是摇头感叹这事玄之又玄简直不是一个理科生该编出来的故事。

“他们以前报过案,我去公安局报松城和那孩子的名字说有线索,他们就把联系方式给我了啊。”可是这确实是个很玄乎、难以让追随科学脚步的人相信的故事啊,我又有什么办法?耸耸肩,目光没离开屏幕上的照片。这是今天刚收到的邮件,来自那对走失了孩子心急如焚报了警焦急等待消息的夫妇。

阿婷摆了摆手,一幅悲痛加教育的语气:“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你不是说那孩子失踪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吗?两年前啊,再怎么伤心都过了那么久了,你现在突然告诉他们孩子已经死了……”

这一次我只是摊手做了个“没办法我只是告诉他们实情”的表情,没有接话。照片里那对夫妇正站在松城兵马道城墙之下的那座废弃吊桥前,曾经身为人母的女人手里捧着赫然是那小女孩的相片。照片里没有第三个人了,不知道是没有带上孩子,还是他们没有别的孩子。

脚边摆放着祝福的香火,洒满的白纸反射太阳的金光,看起来分明像是个祭奠的现场,却莫名地温暖。毕竟不是灵异照片,怎么找也看不到那个孩子。不过如此,也算是我完成了自己向她许下的“承诺”了吧?无论如何,她没有一步到位一口气摔死我的朋友,没有像那个曾经切断了围栏绳索的厉鬼那样直接引受害者坠向黄泉——尽管我也说不清到底还有没有这上一任的厉鬼,毕竟,这河边阴湿之地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而对于那对夫妇,照片上面庞的泪痕已干涸,嘴上却挂着笑容——那是放弃了、结束了、如释重负一般的微笑。不管这两年里他们经历了什么、流了多少泪、找寻了多久,现在总算是可以放下过去,追逐新的未来了吧?



致每年假期都会上演的旅游景区孩童走失的悲怆,致无辜的小孩、该死的人贩子

要我说我小时候也差点在昆明龙门还是哪儿(?)走丢吗(???
以及这篇基本是完全的梦,而且梦里我还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可是醒来就忘了!(哎?

 

欢迎来到Dragicland,【总版规】请记得要看哦,还有这个也是好东西→如何回复?

啊好喜欢结尾!好治愈的感觉~
很多悲剧中,罹难者家庭所要的很简单:他们其实早已知道没什么希望了,也不会真的奢求与巴望亲人还能平安回来;他们的执念仅在于想要一个结果,想要给自己一个交待,他们能接受亲人的逝去,他们无法承受的只是生命中重要的东西不明不白就不知所踪。所以对他们而言,一个简单的结果已经是最大的救赎,这是他们走出过去,投入新生的唯一希望。所以,在三次元,哪怕客观上已经毫无希望的案件或灾难,积极的调查与寻找也是非常必要的,这不是为了死去的罹难者,而是为了活着的至亲密友。

所以看到主角对小女孩说妈妈会来找她那里好揪心,虽然是为了救人,但还是感到这样欺骗小孩的魂灵(?)让人不忍。好在最后峰回路转,主角真的把这件事转告了小女孩的父母,实现了对亡者和未亡人的双重救赎。

是说月月你看到出事了第一时间就下意识拍照真的好?WWWWWWWWWWWW
小陈委屈地哭了起来5555555555

整片描写很有氛围,把古城作为旅游景点的热闹和作为悲剧发生地的凄苦交错地放在一起,更加烘托出标题中“殇”字的悲凉。而且一些逗比的(?)用词和故事的风格也很有反差萌有木有WWWWWWWWWW

是说这个脑洞真不错,以后阴阳眼主角或许可以开一家灵异侦探事务所?然后写成一个系列故事?啊真有DMC即视感WWWWWWWWWWWW

摸摸差点在龙门走丢的孩子~ 不过没关系,那块儿地盘可是我罩的(?),不会让你有事的嗯哼

也向旅游景区孩童走失的无辜小孩致以哀悼。
真是好不错的一篇文,NICE WORK!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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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 大熊星座

说到幸存者的心理,发文的时候都忘了推荐那部讲述走失孩童和父母的电影呢~
叫做《亲爱的》(维基百科),父母在没有线索时的那种失落和拿到了线索却依然没有孩子的消息时的绝望,在看到共同寻找孩子的战友成功找回或放弃时的那种崩溃,令人动容~
只要不放弃,就总会有结果的嘛,我才没有在骗小孩子(?????
为什么说到“为了救人”要脸红WWWWWWWWW(哎?
还有我早就说过我会习惯性先拍照的嘛(咦?
所以不管主题怎样,只要主角是个逗比,用词就会变逗比啊不WWWWWWWWW
不过这类主题没什么灵感啊,要想系列就只好等伟大的梦了WWWWWWW(?
再次哀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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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毛你真的看到甚麼了WWWWWW
想說作為一個見過幾次靈異事件的人都還沒遇過這麼恐怖真實的事情WWWWWWW

也太真實!!!!而且主角還叫做蠢狼月月WWWWWW

做為一個無神論者你做的太棒了!!!!我喜歡這篇作品!!!!!
淡淡的哀傷和從頭到尾的合情合理,
誘拐孩子這種事情在台灣很少,所以我覺得跟我有些遙遠,
而且我也是不太會亂跑的孩子,但還是看的蠻辛酸的。

可是我一邊看一直以為那孩子不是被拐走了,
是被抓交替了啊!!!!
我一直以為那大叔是真‧前代水鬼,抓了那女孩,
女孩才打算抓小陳的WWWW結果!!!!!!!

我果然想太多了XD

快把萌燦抱回家!
Don’t think, just do. For the heart is an organ of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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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 紅峽青燦

没错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哦!是在梦里!(哎?
别管英文佬怎么说了,月月不是中文里很常用的昵称吗WWWWWWWWW

有些更辛酸的故事是人贩子直接抢走孩子,或者景区人太多挤散的
根据有关部门(?)表示,这几年打击力度很强所以这类事件已经越来越少了~ 虽然统计表示每年依然还是超可怕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中途各种查资料还要把设定写的合理些,我也觉得我好强WWWWWWWW(炸

水鬼大叔抓交替抓到岸上来,还是人多的旅游区内部,也太可怕!WWWWWWWWWWW
不过按照月月(?)的猜测,最后那条绳子突然断掉(就和小陈踩的木板突然塌掉一样)说不定也是谁在抓交替嘛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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