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神速青灿 于 2016-8-1 23:15 编辑
黄色的眸子裡熊熊燃烧飢渴之火,但又透露著忿忿的恐惧。霜齿兽群低低鸣吼著,龇牙咧嘴的团团包围猎物。
儘管牠们洁白似雪的皮毛弹甲不穿,刀剑不破,却不敢贸然攻击,因为在这群如俎上肉的人类和马匹之前,挡著一具浅青色的身影。
希奥瞇起血红色的眼睛,微微撑开双翼呈伞状护住身后的人车马,牠趴低前半身,雪白的羚角直指天际,闪闪泛著冷光,细长的尾部高举过头,尾尖的深蓝鬃毛上闪著青白色的电弧。
就这样僵持著,直到不耐的霜齿兽决定缩小包围圈。
数十隻如北极熊般强壮的雪兽同时衝向希奥和人群,张舞著剑齿虎似的巨牙和黑色钢爪,带著风声赫赫进击,希奥抓准时间,在兽群衝刺之时后爪一跺地,一圈冰晶旋展出去,哗啦啦地将粗糙的雪地滑开一片镜似的冰平面,前衝的猛兽煞不住踩上冰面纷纷滑倒,在衝击之下滑著摔向人群。
与此同时牠将尾部猛烈一甩绕了个圈,青白色的落雷乍响在希奥身周,雷电的闪光将过分接近的猛兽电焦弹出去,强大的雷击力量甚至导入地面藉由水的传导向四周扩散,霜齿兽群见状不对拔腿便跑,那裡跑得过雷电的速度?立刻全数被电倒在地。
只有希奥身后的人们因为身著不导电的厚底鞋而幸免于难,连马匹都因为蹄铁而被电毙,在人们不可置信的表情下希奥冷冷地望向山脚,那裏有一片艳绿的草原,是人们的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
在人类的目送下牠转身踏入雪峰,远远的消失在茫茫白皑之中。牠没有回头去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一点都没有,因为牠知道山裡还有许多飢饿的霜齿兽,这些尸体不会存在太久。
非不得已,牠并不想使出雷霆,因为这个招式不但会造成很大的伤亡,还会伤及无辜的生命,被牠雷击过的焦土中几公尺深的生物包含细菌都将死去。
而且,这招使牠的心很痛,很痛很痛。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狼之谷树蛙区风啸洞附近的草原和往常一样平静,两个孩子躺在草原上,一个端正坐著正在看书,一个闭著眼睛枕著手臂状似沉睡,他们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左右,男孩咀嚼著书本裡的智慧,女孩闭目养神著,身旁放著一把入鞘的剑。
一隻蝴蝶飞来,打乱了男孩看书的兴致,他抬起头目送蝴蝶飞走,偶然瞥见蝴蝶停在女孩的额角,女孩细緻的五官完全放鬆著,蛾眉微弯,黑髮贴著脸颊睡得正稳。男孩皱眉微笑,心想这蝴蝶也太迟钝,怎么停到这杀气腾腾的人身上去呢?但转念一想,她其实是心地善良的人,没有必要的话,也是很温柔的吧。
忽然萌生了捉弄的念头。
男孩靠近女孩,把手上书本张开书页朝下,轻轻的朝她脸部挨去,想把书盖在她脸上。突然白光一闪,蝴蝶飞走了,白晃晃的剑刃架在他脖子上,仔细一看,女孩的眼睛张开了,姿势几乎没变,只有原本枕在头下的右手抽了出来,剑柄在她手裡,她脸上没有表情,缓缓的,把剑刃再靠向男孩的颈部一些。
「切!小蛙你真是个无聊的人,连一点点恶作剧也捉弄不到你。」
「拜讬!会被你这种拙劣的恶作剧弄到,我才是要检讨的无聊人吧!」小蛙缓缓坐起,收起剑打了个大呵欠,露出嘴裡的尖锐犬齿。
小猛懒散的捡起刚刚被吓掉的书,忿忿的翻开刚才在看的章节,不料手上一轻,书本已经到了小蛙手裡,她捏著书皮,瞇著眼睛大声唸著:「Guns and money, dangerous diary, 甚么稀奇古怪的书啊?」
「是赏金猎人的故事,关于一个独眼的赏金猎人要养活自己女儿,那女孩为她父亲写下的日记。」小猛回答,并劈手把书抢回来。
「是吗?」小蛙又往后仰躺下去:「由小女孩的观点来看,她父亲大概是伟人甚么的吧。」
「是的……但是由日记中可以隐约推测出,她父亲并不是甚么正直的赏金猎人,甚至会抢夺其它赏金猎人的猎物,只是这些行为被女孩单纯幼小的心美化了,这也是这部作品独特之处,在女孩的敬佩之中读出她父亲的卑鄙和女孩的无知。」小猛淡淡的说著,阖上了书页,彷彿受到书中内容深深感化一般。
两人无言的沉默出微妙的空虚,幸好一阵凉风吹过带走了尴尬。
「说到赏金猎人,以你的身手,应该也常干这种事吧?旅行到某个地方急需当地的货币,于是接下这种需要力量和危险的工作,以应付开支?」小猛忽然转头询问,但意外的小蛙闭著眼睛微微晃了晃脑袋:「我基本不干这种事,纠纷太多了。」
「啊……我以为你会有兴趣的。」
「没有。」
「没有?一点也没有?」
「完全没有。」
「真的?你很喜欢打架吧?」
「喜欢打架?更是没有!」
「明明有的,你不承认,小蛙你不老实!」
「……」
「我说你啊!」小蛙叹了口气皱眉支起上半身:「你是不是很想怂恿我去做这种事情?都说了没有兴趣并且也不喜欢打架,一直卢一直卢,真不像你的作风哦!有话藏在心裡不说的不老实人是你吧?」
被小蛙一语道破,小猛叹了口气垮下脸,正经阖上书本倒向草地,绿草立刻刺在他皮肤上,使他赤裸的前臂感觉有些发痒,他看著身著短衫短裤的小蛙恣意躺著似乎都不会痒,心想著我俩果然还是不同,小猛不看小蛙,望著蓝天一边悠悠的开口:
「对,有个我很想要的东西。如果我有你的身手,应该也会去接下这个任务,抢夺赏金和奖品,这么说吧!如果我功夫有你那么好脸皮有你那么厚,说不定强抢也能干出来呢!真的非常想要。」
「慢著你是不是对我的人格有甚么意──
「是的说不定我会打倒所有人然后拿走那个东西。」
「等一下我说小猛,我并没有──
「你不要打断我讲话,我告诉你那是甚么,虽然我八成是得不到。」
「……」
「你知道大魔战士葛雷德古吧?」
「那是谁?」
「葛雷德古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战士,是所有魔法师景仰的人,他的事蹟多到数不完,其中最让人感兴趣的是他号称发现了世界的真理,写成一本书名叫裡像秘谱,阐述世界的奥义,然而并没有人真正持有那本书,啊我扯远了,总之他也是我的偶像。」
「啊……然后呢?」
「葛雷德古最后被看到的地方是护行山,据称他为了解开世界真正的秘密而独自前往山中自此未归,遗留下的东西却遭到盗贼抢夺而逸散到世界各处,这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几天前我在时光图书馆听说护行山脚有一件赏金任务,是杀死阻断山道的恶龙,完成这件任务的人可以得到当地所遗留下的唯一一件确认出自葛雷德古的物件,一个羊皮卷轴,我想要。」小猛的眼神中充满遗憾,他转过头望著小蛙,缓缓说道:「只是当时书耳朵告诉我,许多在魔法方面很有建树的前辈都去了,我想我没有机会吧。」
小蛙点头,爬起来走到小猛面前双手叉腰弯下身看著他:「既然想要,那就去吧。」
「你在说甚么?」迎向她的是一片愕然的空白眼神。
「没试过就放弃,这也太不像话了,你知道有时候运气也很重要,难保那不会是属于你的东西,怎么不去抢看看呢?」锐利的黑眼睛紧迫逼人。
「但是……输掉了会非常丢脸。」小猛别过头躲避小蛙刀光般的眼神。
「有甚么好丢脸的?反正以你的能力本来就是抢不赢,输了你根本没有损失,加上输家不可能只有你,但是赢了不就赚到了?出发远比坐在这裡空想要好吧。」小蛙反驳。
「但是……屠龙甚么的想起来根本就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啊!」
「既然是恶龙,杀掉也是为民除害吧?你至今为止的修行在修甚么啊?连杀一条龙的力量都没有,反而更加没有自信吗?况且我们是种,也许不需要动真格,好好说说把龙赶走不就得了?当地人只是想要通过山道吧?结果还不是一样。」小蛙摊摊手不屑的说。
「小蛙,你当真杀过龙?」小猛忽然沉下语气,阴森森的说。
「没有。」小蛙回答得坦荡。
「那是霜羚龙,冰系魔法的顶尖高手物种,出生就比人类的魔法师更加擅长驾驭冰霜魔法的恐怖生物哦。」
「那么就去看看其他的前辈怎么对付这个凶蛮的生物吧,观摩战也可以长经验。」小蛙一击掌:「走吧,东西收收我陪你去,仅此一次。」
「什……什么?」小猛惊喜万分。
「就这一次,免得我在宝物真正名物有主之前都要听到你一直哀怨的抱怨,那样我可受不了。」小蛙闭眼微笑。
「你不是刚刚结束一场很长时间的旅行?身体没问题吗?」小猛再次确认。
「不用管我我好的很呢,随时都是可以出发的状态。」
「谢啦小蛙!」小猛欢呼。
「我要顺便好好纠正你对我人格的误解!可恶的傢伙!」
护行山如许多古老的峰峦一样,自古就是传说的发源地,此地是一片终年下雪的山脉,绵延数千公里,事实上,”护行”在当地语言裡就是“越龙也无法飞越的地方”之意。
虽然主峰高度进逼人类所知道的极限,但正如人类所知甚乏一般,越龙也不是飞不过护行山,护行山之所以有这样的名称,是肇因于越过山脉的人,从没有人会回来。不仅是人类,生物也如此,古传说中当地人曾看过龙群飞越山脉,却消失在云裡,也从来没有山脉对侧来的人,山的另一边是甚么,著实令人好奇。
但自古却又流传著另一个传说,护行山的对面是块丰腴的大地,远比人们生活的此地要富饶,那裡春天的泉水饮起来像甘醴,树叶脆甜可口,地上种的植物带著芳香,疾病瘟疫都不多见,因此自古便有无法在原先居住地生活下去的贫苦家族,卖掉全部的家当,毅然越过护行山,赌一把运气去寻找传说中的香格里拉。
护行山脚的气候比狼之谷冷多了,灰白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细细的雪雨交织著飘盪,放眼望去万里覆霜,绵密的雪毯遮盖了一切,寻常石化工业的交通在这裡无迹无踪,大概只有古老的兽力车或者步行可以越过这片区域。
小猛似乎没有料到此地严寒,或者他身体不太能抵御低温,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他全身缩在棉袄裡,双手都套著羊皮手套,腿上蹬著衬兔毛的厚底靴,身体围著浅米色斗篷头上还带著皮帽,缠著厚围巾还不够,把褐色的长髮围在脖子上当成第二条围巾,缩头缩脑的向前走,双手不断拍著自己的脸颊,呼呼吹气。小蛙虽然神色如常,却也罩著白色连帽兔毛斗篷,脚踩防滑的厚底靴,但当她走动的时候斗篷微微张开,小猛看到她内裡竟然还是穿著浅青色短衫,胸前配著轻甲,没有戴手套,只戴了护臂,一阵寒风吹来,小蛙黑色的短髮黏了些雪片,她伸出手拍掉白雪,把斗篷的帽子拉上。
「喂喂,我说小蛙你不会冷吗?甚么都没有穿啊!」小猛忍不住碎念。
「甚么叫甚么都没穿?」小蛙伸出脚,指指自己的长裤:「冷死人啦。」
「你……可是你穿著短袖!你只穿一件上衣!」
「我还有穿内衣。」小蛙翻了个白眼。
「内衣!内衣哪算!你真的去哪裡都穿短袖,你不会冷吗?」
「很冷啊,所以藉机练内功!」小蛙看起来懒得再跟小猛解释:「这种武家的事情你不懂啦,天气冷运功也是种修行,收效比温暖的时候好。」说著,两脚轮流踩在鬆软的雪上,把雪踏出了一个浅坑。
「……」
「比起那个,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更烦躁吧?这一大片几千里的雪原是要怎么走过去?」小蛙望著苍白无尽的银色世界,在斗篷裡用手摸著腰上佩剑的剑首,发愁的说道。
他们遭遇了很不顺心的事,让这两个孩子被遗落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野中。
小蛙他们离开狼之谷到这片大陆,乘坐飞机和火车,抵达护行山附近最近的火车站之后,原本打算转乘能横越雪原的包车,但却在路上被丢包了,理由是小蛙的衝动和小猛的迟钝。
「都甚么时代了,没有飞机或直升机可以上护行山吗?为甚么非得坐车不可啊,我们也不是真的没金钱吧。」小蛙抱怨著,望著高耸入云的雪山,小猛叹一口气拉住她,默默地开始找车。
护行山附近飞行器难以使用,一方面是空气稀薄,大气压力不够,直升机旋叶无法产生足够浮力,就像珠穆朗玛峰上的情况,而喷射式引擎的飞机又难以降落在地形极度崎岖不稳定的雪层上,这是对外公开的理由。但真正的原因是护行山周围有一道称为环山流的气层乱流屏障,人类的乘人飞行载具灵敏程度终究还是略输飞行动物,在穿越环山流的时候意外频传,从未有顺利穿越的纪录,都是瞎打误撞和状况百出,因此才只能选择沿著地面移动的交通工具,用最原始的方式前往。
一开始他们没料到有许多魔法师来到这个区域,又加上这裡的交通本来就很疲烂,在火车站滞留了三天才找到一辆车愿意载他们到护行山脚,车费贵得惊人,他俩忍著付了终于挤上去,却发现车裡已经有六个魔法师,八个乘客加一个司机,九个人把一辆六人座拆掉座椅的改装休旅车塞得满满满。
一路上车程很颠簸又没有座椅,乘客直接坐在车底盘上,加上杂七杂八的行李,每个人几乎都无法转身,更别提调整舒服的姿势。天冷没有人喜欢洗澡,车内拥挤汗臭味与体味开始疯狂扩散,加上囤积的柴油燃料,小蛙和小猛敏感的鼻子越发难受,火气也大起来,不只他们不舒服,车上其他乘客也很难受,大家情绪都不好,司机却告诉他们这趟要开车三天。
没有人想施法改装车辆,使用魔法会消耗身体的力量,被魔法消耗的力量并不是简单睡一觉就可以恢復,甚至也有的魔法会反噬,据称某位大魔导士放出高级魔法之后一生都像个病人般气虚体弱,这是科学法则对幻想力量的箝制,也可以说是地球自身的意识中空想梦话和实际想法间的拉锯,地球的意识被认为较理性且较喜欢遵从科学法则,因此建立在地球的幻想上的魔法,会受到许多限制,不管是魔法本身的效果或者施展者的状态。
决定一个魔法师的强弱有很多因素,其中重要的就是魔力的量,魔力就像体力一样,每个生物天生都有魔力,但所蕴藏的量不同,使用后恢復的速率也不同,修行就包含增加自己的魔力量。一般而言生物体内的魔力仅足以施展意咒那种自身有效的魔法,但有些生物天生拥有可以使出大范围魔法的魔力量,这些生物就被称为魔法生物,奇幻生物和魔法生物的区别在此,只要是人类科学未分类的生物或类生物则统称奇幻生物。
第一天白天在一触即发的紧绷中度过,终于到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区可以露宿,司机调整改装车为挡风的屏障,一群人在雪原裡就升起火来休息。一行都是魔法师,又是争夺同样的东西,互相较劲少不了,不知是谁起的头用魔法生了火,就有人把气温调高,又有人把风停下,还有人隔空准备豪华的晚餐,整个晚上大家拚著施展魔法炫耀,让营地变得热闹又舒适,但彼此间火药味却很浓厚,人人对看著不顺眼,却彷彿忘了改装难受的车辆对大家都有好处。
小蛙和小猛静静的在角落不参与这场吵闹,仅以狼语交谈,并休息节省著体力。在小蛙漂流的岁月裡她学到低调是保护自己的好方法,低调并不是示弱,只是省麻烦,小猛则不想让其他人看出自己的魔法深度。他看出这些魔法师大都只是半吊子,施展的魔法等级低耗力大,连修改车身也没有能力,却有人为了面子不知节制的施法至双颊通红,于是他低声询问小蛙的看法,小蛙虽不擅长魔法,却深知半瓶醋的行为,于是赞同的回应著。
不只他们安静的坐著,另外也有一男一女的魔法师采取一样的策略,那两个人离小蛙和小猛稍有段距离,也正安静的坐著,但他们并没有说话。
忽然,那个男的魔法师向他们搭话了:「喂,野狗,在背后批评别人是半吊子,怎么样都不是正人君子的作为吧?」说的竟是标准的狼语。
「什……」小猛正要回嘴,小蛙抓住他的衣袖,摇摇头。
「他找麻烦,不要理他,肯定是用魔法在偷偷听我们的谈话,其实狼语也不是很难学,人类会不足为奇,算了,算我们失算。」小蛙低声以四海一家方言劝阻,小猛看到她斗篷裡的手放到了剑柄上。
「还在继续批评,真是些嘴吧不乾净的傢伙。」小蛙话刚说完,女的魔法师便出声:「你以为种很少是不是?或者你们天真的以为人类完全不可能学会四海一家方言?抱持这种自大的想法,你们要在这裡死的不明不白,也没有人可以责怪。」
小猛又想说甚么,被小蛙用使人发疼的力量握住手腕,小蛙瞇起眼睛,冰著脸问道:「狼?」
「没有必要回答你,我是不是种跟你们没关係。」女魔法师一边抽起菸,一边淡淡的说:「小女孩,我建议你不要再到处试那个愚蠢的问答,不知道恐龙神为甚么要建议你们这么做,自报物种,多么蠢的行为。」
看对方来意不善,小蛙放开了小猛的手,稍微拉了拉斗篷,深呼吸忍住衝动,她不知道为何对方要这般找碴,小猛皱著眉头,不安的搓著手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人和人之间一见面就是恶意,但小蛙似乎已经习惯,转头去看著那些还在互相炫耀著的其他魔法师,此时,那个男的法师又开口了:
「好啦,其实也不是在找你们的麻烦,恕我们刚刚口气不好,其实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劝你们放弃,不要再来瞎搅和了。」一样是清晰的狼语。
「甚么意思?」小猛终于逮到机会开口,问道。
「你们来的太晚了,已经漏失很多资讯,实际上这场霜羚龙的狩猎早就已经开始,但据说屠龙前线发生了很异常的状况,我不知道是甚么啦,反正那裏一团乱就是了,龙好像也没出来──」
「你不用跟他们说那么多。」女魔法师插嘴。
「啊……总之,总之现在规则改变了,魔法师们现在必须互相争斗,只有得胜的魔法师才能去杀霜羚龙,因此你们两个小子还是回去吧,以免受伤。」
「乾脆这么说,」女魔法师吐出一口烟圈:「我同意你们的话,这些傢伙是半吊子,因此我们会把他们都打倒,之后前往恶龙出没的地点屠龙,但你们毕竟还小,我不想对你们动手,这样,够委婉了吧?」
「你凭甚么认为我们还小就要我们退出?」小蛙冷冷地说:「打倒龙,可以得到羊皮捲,赏金任务是这么说的吧?那条龙是因为堵住山道才被称为恶龙,赶走牠不就行了?何必要杀死牠呢?你也会说四海一家方言,根本不用动手,直接去跟龙谈谈也成的,你们的理由我无法相信。」
「你见识还真是太少了啊。」女魔法师看上去很不耐烦:「大家的目的并不是卷轴!你是不知道葛雷德古的为人吗?他遗留下来的东西乍看都是白纸!没有特殊的魔法无法破译,到现在他的遗物裡面破译的也不到百分之一!所以说呢完全有可能鱼目混珠,是不是真品也不知道。
「我们的目标是霜羚龙!那头龙是葛雷德古的坐骑,你可以想像他的强大吗?虽然古籍裡很少有关于牠的纪载,但一定是很强的魔法生物,现在不知何故堵住山道,杀死牠的人在魔法师之间的声望可是会翻倍的啊!」
「我们是为了屠龙来的,谁管那个附加价值。」男魔法师冷哼:「说得够详细了吧?你们可以走了没?再聊下去我们要开杀戒了。」
「你到底在盘算甚么!」小蛙低吼。
「要命快滚,别在这裡嚷嚷了,这些傢伙不过是想分一杯羹的食腐动物,真正能杀死猎物的还是狮子。」女魔法师看他们的眼神中带著冷到骨子裡的杀意。
小蛙站起来,神色若冰霜,零飞剑出鞘,刃光映雪光,没说一句话,挡在小猛身前,小猛本能紧张地抓住小蛙的斗篷,看到有人拔剑,刚刚正在施法明暗较劲的魔法师们全都转过来看著,男魔法师微笑,也拔起腰际的双刀,左手以刀刃指著小蛙,女魔法师则后退了一步。
「为甚么拔剑?你知道拔剑代表甚么意思吗?」男魔法师摇头。
「我要保护人。」小蛙朗声说,黑眉倒竖,眉头拧了起来,乌溜溜的眼睛盯住对方。
「你不需要动手,这些蠢蛋活不了。」他低声说,嘴上的鬍子耸了耸。
男魔法师朝小蛙一指,刀刃上弹起一道红色的光线,小猛吓得缩了一下,小蛙冷静扬手,剑刃把击咒弹了出去,此时另一个魔法师大声唸起咒语,小蛙心裡一惊,左手抓住小猛往后退,恰恰躲过了一发子弹,白色的兔毛斗篷被打穿一个洞,弹头噗突一声陷进雪地。此时小猛伸脚将小蛙狠狠绊了一下并往后推,两个孩子滚下雪坡,刚刚所站立的雪坡便发生了爆炸,雪尘埃中小蛙瞇著眼睛一下看不清,只感觉有人抓了她一把便飞上高空。
揉了揉眼睛,小蛙看到小猛左手抓住自己衣领,右手在胸前快速捏著手印,配合著手印嘴裡朗诵著咒语,两人飞在空中,隔了好远的距离才落下。落到地面之后,小猛拉著小蛙往前跑,远远的离开了喧闹的人群。
接著,在他们的注视下,雪原上乍起一条雪塑的巨龙,巨龙往天空飞去,小蛙急著追小猛扑上去抱住小蛙的腰,当尘埃落定他们赶到刚刚的扎营处,发现另外几个魔法师都已经没了气息,只有那一男一女和司机的尸体不知所踪。
冰冷的雪原上,小蛙和小猛望著白花花的世界,剩下他们俩,小蛙默默的刨出一个雪坑缩进去,效法北极的哈士奇,小猛依靠著她的背,低声吟起保护的咒歌,阻止寒意侵袭,两人背对背坐著,小蛙把剑靠著肩膀单手勾著,另一手抵著膝盖撑著头望著黑色的天空,微微叹气。
「抱歉啊小猛,我还是被挑衅了。」她似乎觉得会发生这种事情,是因为她拔剑的缘故。
「不是你的错,那是故意的。」小猛低低的说,玩著自己的长髮:「小蛙,你知道吗?他们是故意激你的啊,他们就是要让你拔剑破坏那危险的平衡。」
「什……什么?」
「你是战斗员,这谁也看得出来吧?要把战斗员激怒一般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你们的脾气通常也比较坏,他们懂。而且,我们是被他们刻意手下留情了的
,我知道他们在挑衅,但是……」
「但是?」
「……我不知道怎么阻止你,我也会害怕你生气的样子。」小猛抬起头,眼神和刚好转过来的小蛙对上,小蛙的黑眸是冰冷的,但小猛浅棕色的眸子却带著怯懦和不甘,他别过视线,紧紧握住拳头:「我太弱了,你太强,就是这样。」
「是吗?对不起,但我可不是为了欺负你才变强的。」小蛙的声音裡有一丝不悦。
小猛深呼吸,他问自己怎么了,一直以来小蛙生活在他身边,但两人的情感很疏远,小猛自觉不了解小蛙任何一点,他对小蛙的过去一无所知,当年小蛙一闯进他的生命就像是个恶鬼般挥剑凶残的战斗,打伤他也打碎他的自尊,之后虽然是依靠小蛙而活著,但小猛搞不清楚自己对小蛙是敬佩还是害怕,是憎恨还是厌恶,又或者其实不讨厌她,他完全搞不懂。
他曾想过要远远的避开小蛙,但小蛙却亲口告诉他现在的小猛已经是她的同族兄弟,他想接受,内心不断提醒自己身上流的是小蛙的血,为了斩断南西伯利亚虎和蒙古草原狼宿命的敌对,他让自己变成了狼种,可是噩梦却一直提醒著他自己是炼火的后代,小蛙则继承著乱雪的血脉,千山万径的狼都是她的亲族,自己则和炼火一样寂寞无助,这让他不禁常常质问自己当年是不真的愿意成为狼种?或者只是想苟且偷生而接受了扭曲的决议……
小蛙从来没有对他表现出嫌恶,但是,小猛可以从小蛙的眼神中读到:她觉得小猛是个弱者,是需要保护和照顾的存在,无法自立,也缺乏意志。小猛想做给小蛙看,却不知道要如何。
「干嘛不讲话?」小蛙忽然呼叫道,吓得小猛被一下子唤回了现实。
「啊……没有。」小猛心虚的应道,不想让小蛙知道他在想她的事情。
「每个人都是由弱者变强的,我也曾经是连短刀都握不住的无助少女,」小蛙的声音听起来在笑:「那时候真的是好好笑呢!甚么也做不到,只能看著想保护的人在面前死掉……啊,总算是活过来了也能保护自己了,所以,」
「所以?」
「所以才陪你走这趟啊,不要老是闷在那裏一个人自卑。」小蛙稍微动了动身体,小猛感觉她温暖的背部拉直了。
小猛叹气,接者往前倾,离开小蛙背部的接触。
「你,想鼓励人就别用那种凶猛的说话态度。」小猛镇定的说道。
「甚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小蛙的口气扬了起来。
「好好说出『加油』这样的话不行吗?所以我才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讨厌你啊,你讲话真的很容易激怒人,要不是习惯你了,真的会很想砸你。」
「你可以真的砸啊,看谁先死。」小蛙呼出一口长气,猛然往后靠,把体重压到小猛背上,这下重击让小猛几乎咳起嗽来,小猛立刻往前爬离雪坑,抓起地上的雪丢到小蛙身上,小蛙也不甘示弱的回击,两人在夜晚的雪原上呼喊追逐,拿著雪球互扔,小蛙玩心大起,小猛发泄掉了他的烦躁。
月光照著银原上飞来横去的白雪砲弹,千里无边闪耀著碎光,笑声穿过寒风,散佚在空中。
像是预告著这片山麓的阴险和诡谲似的,山谷间突然风声大作,响起了一阵怪声,彷若鬼哭又似神嚎,也如负伤的猛兽怒吼,阴沉沉绵延不绝,持续足有一分钟才停,尾音震颤拉高余声悠悠,最后消失在风裡。
小蛙和小猛停下手上的动作,小猛脸现惧色,小蛙习惯性的单手抄起剑,右手放在剑柄上随时可以拔出,黑色的天空没有回应,无尽的雪原也沉默不语,他俩背对背站著,小蛙稍稍后退抵住小猛的背,两人都感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压迫,那风声不寻常,带著点腥臭,小猛全身一阵觳觫。
「来了……」小蛙瞇起眼睛,急速抽出零飞剑,剑刃的震动声嘤嘤作响彷彿女子娇喘,她手指紧扣剑柄,夜风中剑首的红色丝带飞动,但她的手很稳定,不受此侵扰。她缓缓转动头,望向雪原中,小猛努力张眼却甚么也没看见,紧张的吞了口口水。
很快的,小猛也看到了,从四面八方的雪坡上出现此起彼落的耸动,是白色的巨兽,牠们一隻挨著一隻衝向小猛和小蛙,黄色的铜铃大眼圆睁著,划出饥馑流光,四肢长著尖锐的黑色爪子,嘴裡有短刀一样的牙。小猛瞪大眼睛,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双脚发软,来兽有上百隻,计画性的围成一圈将他们包围。
「是霜齿兽……」小猛发出呻吟一般的声音,霜齿兽是冰河期的孓遗物种,世界上已很罕见了,据称是由剑齿虎演化而来,有狮子一样的习性。不过大约是住在高寒山区的关係,他们有一身雪白的皮毛,体型像北极熊那么大。雄的霜齿兽有两对刀牙,雌的只有一对,一般来说都是由雌性个体和年轻雄性组成狩猎团。霜齿兽最最特别之处是牠的皮毛,刀枪不入坚硬无比,连附魔剑都不一定能切割,至今仍无人知道霜齿兽毛皮坚硬的原因,因为霜齿兽实在是太罕见了。
先攻树立优势,小蛙扬起手率先衝向离她最近的一隻霜齿兽,那是隻只有的一对剑齿的较瘦长母兽,她足踏积雪飞身而起,倒握零飞剑右手紧握剑柄左手按住剑首,剑刃垂直兽颈猛力刺下,这击带著十成的把握,拟一击刺穿母兽颈动脉,谁知道剑刃刺入兽皮时竟然像戳到水体般陷入虚无感中,随即一震弹开,小蛙也跟著被震飞,滚进雪地中,刚刚使出的力气全弹到手上,双臂麻痛。母兽受到攻击停住脚步,摇摇头站立在当地,同侧的兽群慢了下来,小猛跑向小蛙扶她起身,小蛙没等站稳就赶紧挥出左手,同时吟道:
「云梯之城械,十夜十日行,
夫子何命焉?吾意不杀人,
荆国有余地,而宋何罪焉?
九设九距战,亏功造云梯,
无理而皆杀,何不如鬼畜!」
她念了咒语,然而霜齿兽群没有因此而止住脚步,依然怒啸著逼近,刚刚被刺的母兽也回过神,被刺怒而更加狂躁,单独脱出兽群衝上来,小蛙跳起来左手拔出腰上的剑鞘插进母兽嘴裡抵住,母兽一口咬碎木质的剑鞘,此时小蛙挥剑刺进兽眼,金色的眼球喷出一汪鲜血,剑刃直刺入兽首深处,小猛放开她的披风,小蛙抽剑,母兽喷著血倒下,锐利的爪子划伤了小蛙的手臂。
接著小蛙扑向周围几隻霜齿兽,零飞剑刃流光点点,闪动之处便是兽眼剜削、暗红飞扬,无法砍斩刺劈,她便以挑眼为战斗手段,在小猛的注视下周围很快便堆起霜齿兽的尸体,血滴子喷溼了小蛙的脸,他彷彿又看见那个疯狂扑向自己,有著黑白双色的狼脸,为此,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棉袄,深呼吸试图镇定。
见到诸多同伴被杀,霜齿兽群迟疑了脚步,牠们远远的围住小蛙和小猛,隔著几公尺的距离生怕小蛙杀过来,但又不愿意离开,发出诡异的风吼声,想等他俩体力和资源耗尽再吃掉。小蛙喘著气放下剑,白皙的脸因为剧烈呼吸而发红,她舔舔自己受伤的手臂,随意切下一条披风当作绷带包扎起来,伸手擦拭额上的汗珠,浏海都因为流汗而有点下垂。
「这些……呼……这些货怎么搞的……」她喘息未定,望向依然不愿离去的霜齿兽群,忽然体会到猎物被狼包围的感觉是甚么,自己也曾和野外的伙伴一起包抄猎物撕咬致死,现在,自己竟然成了霜齿兽的猎物。小猛拍拍小蛙的身体,看著他狼狈不堪的伙伴,对于自己甚么忙都没帮上感到有些心虚,他踩踩霜齿兽的尸体,悠悠说道:「霜齿兽的皮毛是刀剑不穿的,你知道吗?」
「啊,刺不下去之后就知道了。」小蛙皱眉。
「而且你刚刚念的咒语没有用,你知道为甚么吗?霜齿兽吃人是天经地义的掠食,你说牠们无理站不住脚啦。」小猛指出小蛙吟咒的失误。
「你很会说你来啊!」小蛙终于受不了小猛躲在自己身后的行为,对他大吼道:「如果真想改变甚么,做!做啊!不要只会想!你明知道该怎么办,却只会躲!懦弱的你这样永远也只能做个梦想家!魔法你比我懂得多,帮我,不要让我那么辛苦的战斗!」
「我也想帮你啊!但是我真的很害怕!难道你不知道你战斗的样子,会刺激我想起被你咬掉脚趾的记忆吗?我正在克服!」小猛抓住小蛙的手臂,忍耐著甚么一般的憋著气说:「我很想帮上你的忙!我也希望我可以靠我的魔法,但是,但是很可怕……」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我没有办法了,再等下去我们会被这些野兽吃掉,然而在那之前我有能力杀死牠们全部,只是,你也永远不会成长,然后我们还是被困在雪地裡,搞不好还会掉命,这不就白费我陪你走这趟?说,你要怎么补偿我?」小蛙烦躁的甩开小猛的手,捡起地上剑鞘的碎片朝兽群扔去,兽群受惊后退,又发出了愤恨的呼呼声,她握著剑作势要砍,意在威吓,野兽们也按兵不动,双方正在僵持。
「你想,你给我想出一个办法,在月亮下去或者我撑不住之前给我想出来,没有决心和行动,我不想理你。」小蛙不悦的说,转身背对小猛,她突然觉得自己跟小猛是不是八字不合,第一次一起出行就频频吵架。
看著小蛙和兽群对峙,小猛自责但又气愤,说不清楚哪裡觉得难受,只讨厌著自己的弱小。他蹲坐在地双手抱膝,遥望天上的月亮,剪纸般的圆月挂在无星的黑天上,彷彿衬著天空的黑色纸破了一个洞。他望著月亮深深吸气,觉得,自己一定得放下对小蛙的恐惧或疑惑,坦然跟她相处和商量才行,毕竟是自己怂恿小蛙来,而且,自己对她的同行也喜闻乐见,真的很想要那个卷轴,要和小蛙同心协力才行。
月光兀自闪耀,小猛望著那圆月,心理萌生了些想法。
在跟此地一般天寒地冻的北国,传说月亮是由月神马尼驾驭神驹亚斯韦德所拉车载行的,月亮是温和且温柔的神明,不若太阳还需要以盾遮掩保护地上的生灵。
拉车吗?果然在许多文化中,日月都是被载行的……
载行?
「嘿,小蛙,你能听我说一句吗?」小猛弱弱的开口。
「干嘛?如果是道歉,我不听。」小蛙说得决绝。
「我想到好主意了……不如我们让霜齿兽载我们到护行山脚吧。」
「啊?」
「你,你不要说话,让我借你的身体降生奥丁的力量,然后我们骑著霜齿兽到目的去吧!不要紧,这个咒我记得很熟,只是……」
「只是?」
「只是我必须同时有永恒之枪的附生物,你手上的是剑,无法降生奥丁的。」
「噢……」小蛙颔首。
小蛙捡起地上一根枯枝,用剑削成直棍:「这个吧?」小猛有点胆怯的伸出手接过那根树枝,小蛙深深呼出一口气,右手包住小猛的手掌一起握紧树枝,和颜悦色地说:「你就弄吧,我相信你。
「我一直都相信你的法术不是一般水平,是你对自己太没自信了,所以,放手去做,我把身体借你,我相信你能成功的,好吗?」
「谢谢你。」
小猛忽然觉得,她真的只是讲话很惹人厌而已,其实,心地不坏。小猛认知到了自己对小蛙并没有厌恶的情感,只是仍有一点害怕。
「阿萨之主,狂怒的暴躁军阀啊,我歌咏您的伟大,
将为您献上战争与鲜血,满足您的喜好,请赐予我们胜利。
在此处,选有伟大的战士,拥有披著狼皮的熊魂,
出征的号角激响,八足骏的蹄声震动山河,快来看啊,满足您的趣味,
欣赏为您献上的杀戮和哭声……」
小蛙静静的站著,听小猛以古语吟颂她听不懂的咒歌,她已按照小猛的吩咐蒙上一隻眼睛来迎合奥丁的形象,并解下轻甲和全身的护具,准备接受狂战士的力量,她所站立的地面,被小猛写满了咒文,排列为魔法阵。小猛一隻手拎著一块布,沾霜齿兽的血来书写,并轻声吟唱古老的唤歌,他披散著头髮,也为自己在这场法术中的地位做准备。这个魔法不算太复杂,但力量却很强,小猛能施用它,完全是因为小蛙是个曾经浴血的战士。
「……请您将永恒之枪的雷光,借与这位战士,
她将为您战斗,以敌人的鲜血铺衬您的金宫地毯,
请您将不败的胜利,赐予这位战士,
她将献上荣光,以勇气和豪迈穿透北风,化身箭矢流星,
我们誓将必行,永恒之枪啊,我对您起誓。
来吧,流星,带著您主人的意望,降临大地如穿透目标的枪芒!」
随著小猛的呼喊,小蛙逐渐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模糊,她无法克制地发出吼叫,体内种的力量和咒歌起了共鸣,她的头变成半兽,手上也长出狼毛和利爪,嘴裡的牙齿变尖,耳朵吊到头顶,眼睛也著上了狼焰,模样像停在兽化的某个瞬间。小猛看到小蛙的变化,继续专心朗诵咒语,小蛙的身体出现雷电的图腾,手上的长树枝闪耀著雷光。
确认小蛙没有即刻爆走的危险,他解开自己的头髮,用撕下斗篷的纤维编成的绳索绑到自己颈部,接著提高音调,用假音唸道:
「金光,我恳求财富和丰饶,春日,我祈请温暖和爱情,
美丽的华纳之女,我同您般爱著鍊坠,
高贵的华纳之女,我委身于地亲吻您的芳踪,
为了胜利的光芒,我不顾自身的贞节,为了使命的重要,我毁弃自身的矜持,
我身负苍鹭之羽,飞行并跟随,指引最伟大的战士,为她点明道路。」
小蛙因为狂战士而迷茫的眼睛无法看清小猛的变化,在咒声中小猛因忍受痛苦而狰狞起了脸,但他仍朗诵不辍,他的胸部鼓起,姿态变得女性化,跟在小蛙身后,双手环著吼叫的小蛙的腰。
「来吧,一切皆已备妥,伟大的战士,用你的矛戮尽敌人的威严!」
随著小猛的指令,小蛙怒吼著衝进霜齿兽群,挥舞手上的长树枝,被树枝所触及的霜齿兽皮开肉绽,和零飞剑无法切割的情况大相迳庭,霜齿兽们也扑上前撕咬小蛙的身体,但这回他们咬不穿小蛙的皮肉,反而被小蛙野蛮的啃去指爪,甚至被她徒手撕裂喉咙。小蛙整个人变得鲜红,怒吼著朝前衝去,霜齿兽四处逃散,跟在其后的小猛看到了霜齿兽群的头领:一隻体型比北极熊大些的公霜齿兽,他朝那隻公兽一指,小蛙便朝前杀去。
「八足骏啊八足骏,你高贵的主人在召唤你,
跪伏于主人膝下,承载你的主人穿破生死,到达她所要去的彼方!」
随著小猛出声指示,小蛙扑上了公霜齿兽的背,死死揪住牠的耳朵,公霜齿兽本来还意欲战斗,一被小蛙抓住立刻服服贴贴,身上胜雪的毛髮变成灰色,母兽惊慌逃散,小猛也爬上兽背坐在小蛙后面,紧紧抓住小蛙的腰,在她耳边指示,她便驾驭著公兽疯狂朝前衝去。
银色的大地上,杀戮过的现场一片血河,北风哭喊著奥丁的神名,小猛操弄著狂战士状态的小蛙和公霜齿兽,乘著疯狂和混乱的理智,在无化的无尽雪原上急速驰行。
※ ※ ※
在小蛙他们离开霜齿兽的包围之前,那两名魔法师早已经乘著雪龙离去,雪龙蜿蜒飞行在高空,精准地穿过环山流间风的缝隙,上头载的人却有三名,两名是那个使双刀的男魔法师和抽菸的女魔法师,另一个却是开车的司机。
司机显然非常不悦,他绷著脸粗眉倒竖,宽宽的嘴裂大张,双目因愤恨而瞇成方形,下颚出现激动的皱褶和法令纹,厉声指责那两位魔法师,但男的魔法师一隻手搓著自己的络腮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女魔法师则安静的填著烟丝,缓缓把小巧的玳瑁贴片长菸斗塞满。
「……总之不要给我搞砸了,齐格飞!瓦尔秋莲!让会长知道你们今天的行径,休想再让羽蛇之环给你们任何的好处,被逐出公会也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们。」
「知道了啦古林肯比,你那烦躁的说话声音就像公鸡嘎鸣一样讨人嫌!会长已说了,无论我们做出任何的决定,他只要我们把护行山调查清楚就够了,其他的不是都由著我们吗?」男魔法师──齐格飞烦躁的回应道。
「是这么说没错,但你们为甚么要给那对孩子那么多线索?说到底要杀死其他的魔法师也是我们羽蛇之环的决议,跟其他的魔法师公会或者个体户都没有关係,为甚么要说得好像是全民运动?」古林肯比依然质问著。
「是为了有趣,也为了吓走他们。」瓦尔秋莲终于出声:「古林肯比,我知道你很疑惑我为甚么不杀他们,这个答案,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你回去吧,只要告诉会长,事情顺利运作著,我们会把秘密带回去,顺便把霜羚龙的角献给他当笔山,这样就够了。」
「瓦尔秋莲……」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你走吧,回去。法夫纳,让他走。」瓦尔秋莲站起身挥挥手,他们所乘驾的雪龙便裂开了,古林肯比坐著的部分分离出去,一下就离开本体很远的距离,古林肯比愤怒的嚷嚷著,雪龙的身体很快就生出缺损的部分,继续朝前飞行,古林肯比在一道光线中消失,被称为法夫纳的巨龙没有减慢速度,向著护行山全速而去。
在牠背上,齐格飞搂住瓦尔秋莲的腰,深深的一吻她的脸,对她露出无可奈何但又好奇的表情,瓦尔秋莲依然带著冷静的隐约笑容,轻声回道:「也不能告诉你。」
※ ※ ※
齐格菲和瓦尔秋莲,是一个名为羽蛇之环的魔法师公会的成员。在魔法师之间,公会就像政党,加入之后就是效忠和源源不绝的资源,而没有公会的魔法师如小猛这样的就被称为个体户,或者用魔法师间的说法叫做罗涅,意思就类似找不到宗主,无处效力的浪客。
有公会的魔法师在资源和消息上都比罗涅有优势,但一般入会有严格的限制,要离开也不容易,每个公会内部有自己严格的会规法度,这些都主宰著魔法师们的命运。公会间更是会互相争抢资源,发生战斗,就像政党相互攻坚只为了吃光选票和政治资源的大饼。在无数的魔法师公会中,羽蛇之环算是较大的公会,内部也人才济济,此次的霜羚龙狩猎赏金任务,在公会内也经过一番厮杀,最终瓦尔秋莲和齐格飞得到为公会出征的机会,出现在这个雪原上。
但事实上他们并不是公会中最强的魔法师,甚至也是有点透明的一群,为了获得这个机会,瓦尔秋莲使出了十二万分的能力说服并打败会众,齐格飞一直都不知道她干嘛这么辛苦,把机会让给其他人亦可。因此,会长对他们没有太多期望,只要能把护行山的情况调查清楚即可回来,这句话的另外一个意思是:如果有不服的会众想抢功,会长不管,他们俩个得自行面对。古林肯比则是公会中阶层比他俩稍高的会员,奉会长的命来协助他们,并且确实传达公会在他们出发之后的另一项决议:杀光路上遇到的魔法师,为羽蛇之环竖立残酷的威信,让大家不敢忤逆或触怒他们。
简直就像野兽般残酷蛮横,毫无人性的炫耀力量,这就是羽蛇之环,或者说许多魔法师公会的作法,这好像也暗示著人类身上深藏的凶蛮本性在人多的时候会被用包装过的理由恣意展现。
瓦尔秋莲和齐格飞出发之后,一路上血染山河,杀死了很多的魔法师,逼得另外几个公会的魔法师们逃走,不想来淌这趟浑水,有许多先行的魔法师听闻羽蛇之环又来蛮横的抢资源,纷纷撒手,毕竟没有几个公会想跟羽蛇之环起衝突,而且正如瓦尔秋莲自己所说,这个赏金任务的报酬是赝品或假品的机率太高,葛雷德古留下的东西本来就不是那么好破译。霜羚龙的强大是另一个让人却步的理由,若这头龙真的是葛雷德古的坐骑,那牠已经活了数百年,远远超出霜羚龙正常的寿命,说不定成了精怪了。
自古有关霜羚龙的记载就少得可怜,但对牠们的外观却有清楚的描述,尤其是那对独特的角,曾被吟遊诗人谱歌吟咏成是爱美的龙偷走了月神饲养的羚羊,将角装置头上,愤怒的月神便对龙降下天谴,诅咒牠的难见和害羞。但在美丽的外表下所隐藏的是强大的能力和高傲的心。成年的霜羚龙一般个体都能对人类的国家进行灭国,这傢伙还是葛雷德古的坐骑,不知强大到甚么份上去。
对这样的傢伙,瓦尔秋莲根本没想过自己确实能赢。齐格飞想的跟其他被杀死的魔法师大约类同,杀死霜羚龙树立自己的威信,他很想手刃一条龙让世界看见自己,而他觉得这头霜羚龙会是好的对手。
眼下,空中没下雪,皓月明光千里,雪原闪耀的光芒好似流动的碎钻河,在远远的天边扬起波涛,护行山脉彷彿河裡载浮载沉的晶莹冰山,世界就像一杯闪闪发亮的饮料,上头浮著冰块。法夫纳稳定的飞行著,齐格飞任性地躺在瓦尔秋莲膝上休息,瓦尔秋莲玩著他的头髮,一边往下面的雪原张望。
她看到了一个惊人的画面:一隻巨大的公霜齿兽在雪原上疯狂奔驰,把闪光的碎雪都踢散了,在牠背上坐著两个孩子,前一个是坦胸露背的人,手上抓著一根长树枝,腰上配著剑,头脸上似乎缠著甚么东西,模样看起来像在吼叫,后面坐著一个长髮的人,紧紧抱住前面的人,手上拿著一堆衣物,这诡异的骑士们驾驭的霜齿兽跑得比飞行的法夫纳还快,但在高空中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瓦尔秋莲摇醒齐格飞,要他看看这情景,齐格飞忍不住大笑起来,两人目送那奇怪的骑士们离去,然后开始讨论。
「我说那两个孩子也太执著了,要他们不去,偏偏要去,最后还是这么固执,也只好让他们到赫尔那裏去后悔了。」齐格飞摇著头说。
「世界上有一种人,越激他他越故意要做,越鄙视他做得越好,越是嘲笑他越强大,终于成为你所不能想像的巨人。你也不想想那孩子才多大岁数,会这种法术。」瓦尔秋莲苦笑。
「说到底是你说要放他们走的,我可从来对他们没有甚么意见,要激怒他们也是你说的,你不是因为你的身分而在庇护那两个孩子吧?」齐格飞质疑道。
「说了你也不懂,有些事情我不能详细透漏,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自此之后不能碍著那两个孩子,因为他们会是拯救我们的人,他们手上有能终结一切的剑,并会化身为咬穿命运的狼,而我们,只能扮演吹送他们的风。」
「瓦尔秋莲,你在说甚么?」齐格飞不明所以的嗫嚅道。
「他们是黄昏的终结者,这个,是我所知道的信息。」
「无聊,你说过结局的选择权,还是在人手上的吧。」齐格飞闭上眼睛。
瓦尔秋莲不能告诉齐格飞真正的原因,因为天机不可泄漏,暴露出命运的人便要遭受逆天的报应,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她轻轻抚摸著齐格飞的头髮,看著他的脸庞,想著自己从认识他之后,他一直都对自己很好,说来说去都是命运赐予她的,瓦尔秋莲衷心的感谢命运,并且歌咏命运的伟大。
她看著雪原上闪闪发亮的山峰,山峰像是银色的针,插在柔软的雪地裡,雪地厚实如毯,她想起了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去。
※ ※ ※
瓦尔秋莲是个孤儿。
在她稍微懂事的时候,身为魔法师的父母为羽蛇之环出任务,从此没有回来,羽蛇之环的干部们给了她慰问的钱,她便以此维生,在一间小小的手作布坊裡当学徒,学习製作手缝布,并且私底下,暗暗的练习著法术。
有天,一个神祕的男孩跟随男子,来到了布坊,男子说明自己是魔法师,正带领学徒修行,需要购买”每针都带血的手缝布”进行法术训练学徒,然而找了很多的布坊,都没有人愿意製作这样的手缝布,因此还在寻觅,他愿意出高价。布坊老闆和老闆娘为了魔法师的要求起了争执,一个说哪有人为了製作布料每针都刺伤自己的手?一个说反正是高偿,手被刺伤也是缝纫常态。
在他们三个争论的时候,小小的瓦尔秋莲取出三根银针,插在一块网状的布上,低声念起了已经复诵好几千遍的咒文,降下诺伦三女神的力量。男孩看得啧啧称奇,当咒音停止,代表斯库德的银针倒落,瓦尔秋莲本能地伸手去接,却被银针刺伤,男孩同时伸手,一隻手握住瓦尔秋莲受伤的手指,另一隻手接住了银针。
发生了小小的骚动,三个大人的争论停止了。瓦尔秋莲害羞的甩开男孩的手,并告诉魔法师,她愿意製作每针都带血的手缝布。
魔法师问她:「小女孩,你刚刚在做甚么?」
「我在占卜。」瓦尔秋莲回答他。
「占卜甚么?」
「占卜……我到底要不要做这块布。」
「那结果呢?」魔法师揹著手微笑。
「要的。”未来”指示我必受这伤,所以,我要製作这个布,请你先付订金。」瓦尔秋莲学著店长的语气说话。
「你真的很有趣,来吧,跟著我成为魔法师吧。我是羽蛇之环的法师,现在愿意收你为徒,要跟我来吗?」当时,魔法师说不定只是为了有趣,提出这个荒唐的建议,但小小的瓦尔秋莲听到了羽蛇之环,便义无反顾的放下一切,跟著魔法师离开了布坊。
※ ※ ※
加入羽蛇之环的瓦尔秋莲,很快因为父母是过去的公会成员,被其他与父母有交情的会众接管,带血的布製作完后就离开了引荐她的那位魔法师,以及他的学徒齐格飞。瓦尔秋莲在其他的会众指导下预言愈发精准,渐渐的成长为专供预言的预言师。
然而,她时常感到很孤寂,自小失依,她觉得自己像漂泊的雪花,没有可归之处也没有能怜惜她的人,当她偶然见到正在向魔剑士的路迈进的齐格飞竟已成长为强壮可靠的男人,就不可自拔的受他吸引,去亲近他。
两人互相认识熟悉了之后,有天齐格飞开玩笑的说:「你既然习于预言,怎么不预言自己是谁的老婆?如果不是我的,我们交往有甚么用呢?」
「那是不可以的。」瓦尔秋莲拒绝:「预言家不能为自己预言。」
「为甚么?」齐格飞很好奇。
「预言之所以会精准,是因为听到预言的人相信它或者想故意拒绝它,不知不觉作法就受预言影响,最后做出被预言的事情,预言是一种长效性的声咒。如果听到预言的人忘记预言或者不在意,做出了和预言不一样的事情,那预言就失准了。
「我是预言家,我如果对自己做预言,结果却是我不想要的,于是我迴避掉了,那不就表示我做出预言的当下,我的预言是不准的吗?这样我岂不是自己否定了我自己预言的准确性?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身份?这种逻辑上的矛盾会夺走我的长效性声咒力量,我就再也不是预言家了。」瓦尔秋莲悠悠的说道。
「所以预言都是假的吗?」齐格飞略带沮丧的说。
「预言是神明给予的指示,只是众多可能性的其中一种,最后哪一种是真实,当然还是看人啰?」瓦尔秋莲笑道。
「既然是这样,那你预言自己的老公有甚么关係?反正你可以不管预言,按照你喜欢的做啊,一次失准又不会怎么样,我真的很想知道嘛!不然这样好了,你不要预言自己,就预言我好了,预言看看我的老婆会是谁?」齐格飞还是想歪打正著的确认这段感情会不会有结果。
瓦尔秋莲受不了齐格飞的任性,或者说,也有点喜欢他的任性。
※ ※ ※
那天的深夜裡,瓦尔秋莲独自在房间中,望著窗外的落雪。雪花的晶莹和今日并无二致,雪片裡,她漂泊的灵魂在渴求著归宿,渴求亲情的温暖。
于是,她摸出了小时候保存的那三根银针,插在一张网上,双手扣合于胸前,低声念起咒文,接著她闭上眼睛,凝神细看意识中浮动的视觉画面,那彷彿做梦才会看到的眼内视觉,就是神明给予的指示。
※ ※ ※
曾经,在北欧的雪域有一位英雄,挑战巨龙出名的齐格飞,他斩断了巨龙法夫纳的头。当他提著龙头漫步时,在森林中遇到了女武神布伦希尔德,齐格飞便和布伦希尔德展开了一段浪漫的森林漫遊,并把龙头送给她作纪念。
接著齐格飞远行,遇到了异国的国王兄妹,忘记布伦希尔德,还为了那位兄长向她求婚,盛怒之下,布伦希尔德作法让龙头復活为完整的龙,吞噬了齐格飞。
杀死齐格飞的布伦希尔德痛苦万分,她捨弃一切,独自走在雪地裡,哭泣著祈求上天的赦免和解脱,一边哭一边捨弃身上的衣著,最后一丝不挂倒在雪原上。正在弥留之际,风中出现了两头狼,狼趋近到她的面前,狼嘴裡叼著剑。
狼抛下剑在她面前,示意她拔剑和牠们决斗,为了她女武神的尊严,上天愿意宽容的让她在决斗中死去,赐予与身分相衬的死法。布伦希尔德跪在地上,向两狼行礼后拔起剑,和狼战斗至血花四溅,终于被雌狼咬住喉咙,倒在雪中。
她的灵魂离开了身体,骑著灰色的小马踏雾而升,在空中遇到了骑著龙的齐格飞,齐格菲对她伸出手,雪原裡萌发出翠绿色的芽,转眼成长为浪漫的森林,两人的灵相随著,被吹散在风中。
※ ※ ※
小蛙和小猛所骑乘的霜齿兽经过一日一夜的奔驰,终于撑不住倒毙在路途上,毕竟小猛的魔法是让牠以生命在奔跑,过程中全然没有减速,跑到内臟和肌肉都出血撕裂了也没能停下来,在一天一夜裏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但在霜齿兽倒下之前他们到了护行山脚的村庄附近,徒步便可到达目的地。
小猛很疲倦,操控被神力附体的小蛙要支出好多的力量,他一离开霜齿兽的背便脚软跪在雪地裡,几不可耐的解开了魔法,他还是疏忽了。魔法一解开小蛙就脱力倒下,陷入昏睡的情况,狂战士状态解除后的虚弱席捲了她,小猛忘了这点,就冒失的解开魔法,情况变得棘手了。但他很庆幸小蛙是女孩,至少这点有注意到,若是对男人施用这个法术力量会更大,但是男人再也不能醒来了,他的魂会成为祭品被奥丁收去,就好像被瓦尔基丽遴选的战死著。
小蛙的上半身几乎赤裸著,只穿白色的内衣,白皙的手臂和肚子在雪地上看起来有点潮湿,不知是雨水或者汗水,黑色的头髮黏在脸上,睫毛相交墨瞳紧闭,表情完全放鬆著,因为沉睡而发出平稳的呼吸。小猛喘著气爬到她身边,静静的看著她。
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女孩子的身体。
小猛很想偷偷摸小蛙的身体,白白软软的肚子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腹肌的线条,肩膀和手臂都有匀称的肌肉,因为习武的关係,小蛙比同体型同年纪的女孩要结实强壮很多,皮肤也比较粗糙,小猛怀疑自己有错觉小蛙的右手肌肉比左手发达,但想想也是合理的,毕竟小蛙是右撇子。他知道这时候的小蛙绝对不会醒来,更不可能拿剑指著他的脖子,没有看过小蛙如此弱小的状态,小猛痴痴地出了一会神。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小蛙稍微抖了一下,脸上露出微微的,不适的表请。
小猛忽然醒悟过来不能让她这样躺在地上,他深呼吸平復情绪,抓起小蛙的手臂──好硬但是好温暖,把她的浅青短衫穿回她身上,但套进袖子后他拉了好几下也不知道衣带怎么绑,只能胡乱的缠住腰部防止衣服脱落,轻甲和护臂就更不知道怎么弄了,只有披风勉强还罩了回去。接著小猛把小蛙的右手绕过自己脖颈抓紧,伸出左手揽住小蛙的腰──有点细有点硬,把她撑起来,小蛙出乎他意料的重,小猛觉得揹得很吃力,但还是拖著她往前面看得到屋顶的地方走去。
怎么说我也是男人,不能连一个女孩子都揹不动的。小猛鼓励自己,但想著背上的女人不是寻常的女人,是小蛙,又觉得有点恐惧有点质疑自己,就这样在矛盾和胆怯,以及一点点害羞之间往前走,思考著小蛙醒来他要怎么跟她解释为甚么会变成这样,以及自己绝对没有非礼她,不然很可能被小蛙斩成碎片。
很久很久以前,这裡曾是一个小小的国家。
地小,人少,气候湿冷,但土地却十分肥沃,在这裡生活不困难,丰足而安稳,人与人之间和和气气,国政一片欣欣向荣。对于外人来说,这裡便是真正的香格里拉或桃源之世,那个时候还有远从其他国家来的人,在这裡定居。
平和的生活却在突然的气候变迁下结束了。
大环境的气候变冷,雪覆的时间变长,最后此地完全没有了春天,土壤难以种植出足够的粮食,人们开始挨饿受冻。因为雪线下移,山上罕见的霜齿兽活动范围扩大,族群量激增,每每在夜间袭击人畜,人们用剑矛长刀驱赶,却无法有效的保卫家园,有人旅行到遥远的地方带回製作枪枝火器的技术,却仍然无法奏效。
当时的人们认为,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山被激怒了。有人从另一边进入了”山的核心”,激怒了这山脉,山因人类潜入而痛苦并向周围的人类国家报復,向著世界展现祂无穷的力量,他们把气候开始变冷的时候称为芬布尔之冬,认为这是末日的征兆并恐惧不已。
由于营生不易,渐渐的,国家的人口减少了,慢慢地变成了城市,最后仅剩村庄的规模,许多人们离开此地,走向这个星球茫茫的未知之处,但有更多的人反其道而行,大批大批的入山,想要寻找那些人曾进入山中的路,因为传说山中有一块宝地,四时丰饶沃野千里。
前仆后继死去无数,人类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已逝的人们用鲜血和生命走出一条路,那是一条最短的捷径,也是霜齿兽最少的地区,若是真有霜齿兽出现,他们便留下马匹和老弱作为代价,换取强壮的人口前进,渐渐的,一条穿山用的道路出现了,人口大量横越山脉到另一边的草原上,扩散进入大陆,建立新的国度,就像千百年来人类会做的那样。
虽然没有人找到传说中山裡的宝地,但人口的问题确实解决了,直到最后这裡只剩下一个小村落,村民也已经习惯了严寒,自此护行山脚的文明退化停止,一直持续至今。
在穿山的路被找到之后,一位骑著龙的魔战士到了这裡,当地至今仍有童谣歌颂他:驾著冰霜的精灵,以雷电作鞭;一声伟大的雄喝,魔兽屁滚尿流。葛雷德古是他的名字,他用魔法守护了村民,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可和敬佩,在他的保护下通行山脉两侧的路途上没有霜齿兽敢袭击,分别在山脉两边的家族也可以相聚并随意移动。
葛雷在这裡停留一阵子之后,睿智的他告诉大家,造成这一切灾难的原因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一种力量。于是他进入山裡,去寻找那股力量并试图要将其驯服。他告诉村民他一定会归来,临走前,葛雷留下了自己的坐骑代他守护村民,那就是霜羚龙希奥德古。
数十年过去,霜羚龙希奥德古在山道上驻守,保护著人们的通讯网路,然而当牠栖居的锡克斯大宅主人夫妇去逝,牠便消失在山中不再出现,一开始当地人也觉得很奇怪,这头龙怎不守信用呢?但渐渐的也习惯了,反正星移斗转,分别的家族分别愈久,感情越薄弱,想要见到对方的想法也会随著代代繁衍而消失,家人变成近亲,近亲变成远亲,远亲总有一天变成陌生人。相连通的山道不再使用,也没有人想穿越山脉了。
直到数百年之后,事情有了变化。
山中发现了汞的原矿,氯硫汞矿,汞即是水银,虽然有剧毒,但人们趋之若鹜。大量大量的人类前往护行山采集汞矿,然后运到山的另一端纯化的加工厂,山脚村落的人靠这发了财,聚落的规模又大了起来,还有了自己的村组织。
就在这时候,那头阻断山道的恶龙出现了。恶龙盘踞在山道上,不让人们过去,或者袭击入山采集的人们,人们惊讶的发现牠应该就是几百年前保护山道的霜羚龙希奥德古,一样的颜色一样的伤疤,两颊鬃毛上还有银管绑住的髮辫,绝对错不了,只是希奥这回像发了疯,攻击人畜不允通行,毁坏采矿场阻止开采,让村落的人苦不堪言。村落买来火器枪砲,伤不了恶龙半根寒毛,请魔法师来,只有一位位身受重伤的魔法师被希奥扔在山道上。
终于村长受够了,向魔法师界发布了赏金任务的消息,并且拿出珍藏的捲轴,期望有人可以屠龙成功,让他们继续以汞赚进大把大把的金财。
※ ※ ※
古老的旅馆裡充满炭火燃烧的气味,壁炉裡的熊熊烈火有生命般狂舞著,温暖的橘红光芒照耀了宽敞的房间,一位弯腰的高大老妇人──村长太太一手端著茶正倾倒,茶水冒出一蓬热气,咕噜噜流进古旧的木把钢杯裡。小猛坐在床边,思考著刚刚村长太太告诉他的话语,一边注意床上的小蛙有甚么动静。
小蛙闭著眼睛很不安稳的睡著,发出有点像梦呓的呻吟声,正在发著高烧。小猛很后悔对小蛙用了那么强的法术,这法术对男人来说会夺命,女人也得承受好一阵子的虚弱,加上小蛙又在雪地裡吹风,终于著凉发烧了。小猛略带好奇的看著小蛙的睡脸,没看过如此虚弱的她,老妇人把木盆子推到他手边,他顺手拧了毛巾帮小蛙擦擦脸。
摸到小蛙的脸,他全身像是电流通过一般颤了一下,好软,很热,这是女孩子的脸庞,小猛发现村长太太正在盯著自己看,表情一脸鄙夷。
「你的小女朋友吗?」老妇人感兴趣的说。
「才不是!」小猛激烈反对。
「我想也是,摸到女生的脸竟然这种表情,真是不重用。」说著便离开了房间。
小猛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手撑著前额,两鬓的长髮垂下来搔著他自己的手臂,感到有些发痒。他细细的思考那两位魔法师为甚么要放自己走,已经想过,但没有答案。接著小猛开始想明天要怎么办?既然魔法师间会发生互相杀戮的情况,要离大伙远点才安全。
昨天他抱著小蛙进入旅社,看到许许多多装备奇怪的人,应该都是魔法师,小猛低调的带著小蛙赶紧跑开,安置好她后立刻从后门溜出去,买了一整套的当地衣著,不想因为奇装异服被发觉也是魔法师,现在没有小蛙保护他,他得提防自己被杀掉。刚刚他发现那些人正坐在圆桌上严肃的开会讨论要如何屠龙,一个黑皮肤的萨满站在桌边比手画脚的讲,大家似乎都在听他的,那个萨满眼神很锐利,手脚却缠著绷带,讲话的声音嘎嘎粗。
「如果可以和平的劝牠离开,就好了吧,这样的流血衝突到底有甚么意义?」小猛自言自语。
「别太天真了!年轻人,根据百年前的传说,这头龙会说人话,还会说许多种语言,但是现在牠拒绝说话,只蛮横的施展著力量。早就有很多人跟你一样的笨蛋想法,去劝龙,然后被打伤了啦!」村长从他身边走过,如是说。
不过小猛认为都已经到这个地步,唯有一试,看样子外面那群人明天一早就会出发,如果自己能在那之前找到龙,跟龙说说话,就有机会避免无谓的死伤。
回到房间,看了看床上的小蛙,小猛忽然觉得没有小蛙尖酸的鼓励,还真的很害怕,他凝视小蛙的脸,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渺小,他缓缓地背靠著床脚坐下,直到坐到地上,抱著手臂唉声叹气起来。
「要自己去见那头强大的龙,万一受伤怎办呢?虽然村长太太说那条龙不杀人,都只是把魔法师打伤而已,还没有哪次真的让魔法师死掉,所以应该不必太担心,但是……」小猛思索著。村长太太这样的说法,让小猛更觉得人类是可恶的物种,不伤人的飞龙因为阻断财路就必须被杀掉,那头龙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现在不去……也许就救不了牠了……不,这只是我自己的狂妄而已……我怎么有能力拯救牠呢?我又不是小蛙……是了,小蛙在,我就……
「小蛙在,我就总是依赖她!原来我是这样的人……」小猛猛然张大眼睛,即使没人看,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模样,那是对自己愚懦的不可置信。
小猛深吸一口气,他决定现在出发,赶在那些人出发之前。
※ ※ ※
小猛穿好保暖的衣物,却发觉自己没有保护自身的装备,略一迟疑之后他把小蛙的整套轻甲穿上身去,虽然小蛙是女孩,但身体粗壮,她的轻甲小猛勉强能用,至少多了一层防护。他穿上护甲,又把小蛙的斗篷披上,然后,他伸手去拿小蛙的剑。
一碰到剑身,小猛脑海裡竟传来一声淒厉的女人尖叫,吓得他放开手,才想起小蛙的剑裡头好像有武器灵。
「滚开!你不要非礼我!我是小蛙先生的东西!」那女人的声音又尖又烦躁,激动起来和小蛙还有几分相似,小猛无言的忍受著武器灵的声音,心想到底是甚么原因让它会叫小蛙先生而不是小姐或姑娘。
「叶零飞……吗?我想借你一用。」小猛向它表明。
「不行!小蛙先生现在身体不适,我要留在这裡保护她!你休想把我从小蛙先生身边带走!」零飞剑的剑灵──叶零飞尖叫。
「我向你保证她很安全,我会把她委讬给老太太照顾好吗?再说她现在在昏睡根本也无法使剑,你要怎么保护她?」小猛说之以理。
「我不管!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被你这个废物用!可恶!小蛙先生!小蛙先生!小蛙先──
小猛看到床上的小蛙露出有点难受的表情扭著身体,但并没有醒过来,便无视挣扎尖叫的零飞剑,硬是把它拿走了,然后叹著气沿村民给他的指示,骑马朝山道走去。
※ ※ ※
夜晚的天空飘著散雪,白色的月亮像潮湿的宣纸,贴在暗蓝的夜空中,雪片下得不急,但却很多,视野一片朦胧彷彿千樱飘落,小猛御马驰行,穿雪而过竟觉得有点不祥,世界好似在白片的切割中破碎。飞雪盖住视野实在讨厌,很想让这雪不要再下,雪好像在试图隐瞒甚么一般,潮湿的黏腻感在空中扩散。
离开村落一段路之后他看看天空,刚过午夜,圆月西倾,于是他对著夜空轻唸:
「前夜嘉雪至,纷纷万物俱染白,今朝赏雪时。
春之月明朗,皎皎盈光北水边,悬于山之南。
南向面晴。」
话音刚落,小猛前方的山道上,雪片渐稀,他可以明确地看到前方的道路,一清二楚,于是小猛一打马向前急行,毕竟这个咒语只能撑到早上。
一路向晴。
和已经到了一天的小猛小蛙不同,齐格飞和瓦尔秋莲在小猛离开之前才刚刚到达,他们到的时候,在旅馆裡的魔法师们正严肃的讨论著屠龙的事宜。
因为诸多原因,真正在这裡准备要屠龙的魔法师并没有人山人海,但也菁英齐聚声势不小,和路上的公会竞争不同的是这些人现在很团结的一同在讨论合力杀龙的方式,并且客客气气的计画龙死后要如何分配得利的资源,因为已经有不少魔法师铩羽而归了。那个非洲来的萨满正向大家说明他前天如何在霜羚龙闪著雷光的爪子下死裡逃生,用来召唤地灵的圣鼓全被龙踩碎,另一个阴阳师模样的人也在附和,说他操使的式神在龙面前多么无力,没有甚么结界可以阻挡横衝直撞的霜羚龙。
瓦尔秋莲和齐格飞站在不远处听著,齐格飞露出很感兴趣的模样,他也想加入讨论,便趋前到萨满所站的那张桌子边,提出了他的看法:
「这位老兄你说得很有趣啊,所以那头龙不只会冰霜魔法,连雷电魔法都能出色的使用吗?」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全场鸦雀无声。
萨满对著齐格飞上下打量,接著很快的退到位子后面去,指著他嘎声质问:「你是羽蛇之环的成员吧!」他一这么说,所有的魔法师都马上退开,齐格飞和瓦尔秋莲周围两公尺内没有一个人,所有人都离他们远远的,开始不停的交头接耳,一个罩在黑袍子裡的女巫低声但清楚地说道:「我不喜欢和羽蛇之环共事,他们除了抢功和蛮横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跟羽蛇之环牵扯上没有好下场!这位先生如果要加入,我就要退出。」
「我也要退出!以圣光骑士团的成员身分,我不会和羽蛇之环合作。」
「我也不!羽蛇之环是我们土御门流的敌人。」
「虽然我是罗涅,但我不喜欢跟残暴的公会有瓜葛。」
「独角兽之歌的会长就是被他们的人杀死的,三贤会也是瓦解在他们手上,据说最近他们用莫须有的罪名讨伐伯利恒和加百列那两个大公会。」
「简直是魔法师界的狂徒。」
此起彼落的谩骂声响起,齐格飞双手紧握成拳,他完全没想过自己竟会因为属于羽蛇之环就被讨厌,虽然从以前他就听说羽蛇之环的名声很差,但自己所拜的老师就是羽蛇之环的成员,齐格飞没有想太多,瓦尔秋莲也是,他俩都甚少为公会出任务,虽然也曾被暗地裡评论,但遭到如此激烈的排斥也是第一次。
大家讨论了一会儿,那个萨满代表说话了:「羽蛇之环的两位,你们要屠龙请便,啥时去都可以,我们没有资格妨碍你们。但同样的,我们不欢迎你们加入,如果你们硬是要抢,也不要怪我们大家无礼了,羽蛇之环如果和我们这裡几个比较大的公会,比如说圣光骑士团、土御门流、血族末裔、天师道、玛丽亚之女和自由之星等等打起来,你们未必有胜算。」
「切!你们这──」齐格飞气得抡起双拳猛力砸向桌面,木製的桌子立刻裂开,桌上的饮料倒了一地,瓦尔秋莲拉住他要他住手,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把他带离现场。
他们一走,几个魔法师立刻施法修好桌子并清掉桌面和地上的脏污,也把摔碎的器皿修復,然后对目瞪口呆的村长太太致意。
※ ※ ※
「气死我了瓦尔秋莲!他们凭甚么瞧不起我?」在房间裡的齐格飞依然继续暴怒著,挥动那双拳头的样子连瓦尔秋莲也害怕。
「冷静点,我们被讨厌也不是一天造成的。」瓦尔秋莲让他自由发泄,手上把玳瑁烟管擦乾净,从袋裡拿出一本联络书,打开公会那一页,对著书裡的画面报告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快图画裡房间的门就打开,会长走进图片拍摄的房间,站在瓦尔秋莲面前听她说话,之后抄写著甚么,又在图中离开了房间。
「等我把那头霜羚龙的头提来,谁还好意思对我们说三道四?会长是对的,这些下等的魔法师应该全部杀光!」齐格飞看到图画裡的会长似乎盯著自己,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终于安定了下来。
「你别激动。」瓦尔秋莲继续试图安抚:「说道这个,那两个孩子呢?」
「谁知道,我很肯定他们刚刚不在。」齐格飞摊摊手。
预言中的守护者不在场,难道是没有抵达此地?瓦尔秋莲心中暗叫不妙,赶紧掏出她的银针和网,将针插在网上之后开始祭祷,希望能预言出两为守护者的情况,是还没到(未来),到了(现在)或者已经离开(过去)?她喃喃的唸著咒文,在她面前,代表薇尔丹蒂的银针啪啦一声脱离网具,掉到地上,瓦尔秋莲心中暗喜,守护者们到了,但是她的祷文还没唸完。
她继续唸著,司库德和乌尔德的银针却同时落地,她疑惑的望著这个现象,在最后一句祷文吟毕时,网具裂开了。
瓦尔秋莲在心裡尖叫,她颤颤巍巍的跪下去拾起银针和网,倒毙的三女神和破烂的网,这个征兆她再清楚不过,也再恐惧不过。她急忙回头,齐格飞不见了,房间的门大开著,召唤法夫纳的银项鍊刚才还在桌上,现在也消失无踪。
这是个征兆是诸神的黄昏,当奥丁前往命运之井,发现代表时间的三女神都脸蒙薄纱倒在地上,地上仅有一张破网,时间消失了,也没有了命运,一切终将完结。
※ ※ ※
遥远的天边下著雪,银色的世界一尘不染,希奥很喜欢这样的场所,牠是一头生活在寒带的龙,喜欢雪地和银白色的事物。
牠在雪地上翻滚,甩动鬃毛并把脸埋在雪裡,像一隻玩水的小狗,在地上滚动全身沾满雪花。儘管出生在寒带,希奥却甚少有机会在雪地裡玩,因为他所崇拜的主人带著牠行旅世界各地,不常经过有雪的地方。每当到了雪域,希奥就像疯了一样,发出嘎嘎的声响,在雪裡放肆。
但这一次,主人很快的制止了牠。
葛雷招手把希奥唤到身边,这小龙的个子已经比主人还高了,牠得弯下头才能直视葛雷的脸,葛雷抓住牠毛茸茸的脸,轻轻地抚摸:
「希奥,你在这裡等我,为我好好守护那些想要越过山麓的人。」
「您要去哪裡?」希奥轻轻碰触葛雷的胸膛。
「我要去验证我曾向你说过的推论,但是我也不能弃这些需要帮助的人不管,所以,暂时要离开你一阵子。」
「我会在这裡守著等您的,一直等。」
「你要守护的不是我,是我跟你说过的推论。这是一个秘密,你万万不可以让人类知道,明白吗?」葛雷语重心肠的说。
「明白。」希奥其实完全不明白。
「用你的力量好好把守这个秘密,记得,人类是一群贪婪又短视近利的动物,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么可怕的事情。」
葛雷解下自己髮辫上的银环,结在希奥的鬃毛上,接著便远远的离开了牠。
※ ※ ※
阳光下,希奥睁开牠那双血红色的眼眸。
牠是一条浅青色的毛龙,龙身比骏马大上一些,撑开翅膀后比一架小型水上飞机宽一点点,细长的颈部匀称优美,弯成轻巧的弓形,修长的尾部环护著自己的躯体,血红色眼睛视线异常锐利。
龙头上有一对扭曲的羚角,雪白精緻向后微弯,头顶到尾尖的背侧覆著深蓝色的美丽鬣鬃,尾尖也有毛丛。四足长著厚厚的毛,脚掌几乎被蓝色的软毛完全覆盖住,只露出尖锐的爪子,那蓝色是清朗天空的郁蓝,青色是透明冰晶折光后的亮色,皎白的爪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但牠身上有许多伤痕藏在毛间,浅黄的腹部和翼膜上都有部分地方伤到真皮层而永远失去毛髮,翼膜的细孔和缝线不计其数,左后腿还有一道巨大的闪电型伤痕露出粉红色的皮肉,左眼也有一道贯穿的纵伤疤越过眼珠,美丽的白色羚角凹痕密布,身上的毛髮也不若传说中的那般光亮,会闪烁霜的光芒。
牠舒展身体,扬起头望向雪原,又做那个梦了。
在希奥的印象中是四十年前,葛雷把牠留在这裡,独自一人进入山中未曾回来,这些年来,照顾牠的锡克斯夫妇相继去世,牠便不再守护山道,也没有人要再越过,牠栖居于山中,想守护葛雷讬付给牠的东西。
牠已经渐渐地变成野生的霜羚龙了,只有葛雷的梦,还在提醒牠自己是豢养的,是魔战士的坐骑。
希奥望著苍茫的天空,雪片飞舞不断,今天,葛雷也没有回来。
※ ※ ※
空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长型身影。
希奥抬头望去,看到空中有一头长龙正蜿蜒飞行,长龙边接近牠边减速,最后停在离地面有十公尺的地方,距希奥也差不多十公尺左右,长龙的背上有一个人,站在长龙的头顶,对著牠呼喊著。
希奥不想理他。
那人看见希奥没有反应,竟驱使雪龙降低高度,接著对希奥投出一支带火的长枪,这个举动终于把希奥激怒。
希奥张开翅膀,翅骨上通满电流,他搧动翅翼,电流便往天空通去,被电流击到之前那个人张开了一张结界保护自己和座下的雪龙,希奥吼叫著甩动尾巴,尾毛间射出了细细的冰针,那人驱使的雪龙立刻用身体挡下这些冰。
「太好了!就是要这么有活力才行!你值得我砍杀!来吧法夫纳,降下去,尽情的攻击吧!」齐格飞得意地叫道,随后从法夫纳背上跳离,挥动双刀扑向希奥,希奥低吼著应战,四面八方的空中水气都凝结为冰晶朝齐格飞飞去,齐格飞身上燃起火焰,冰晶立刻融化,雪龙法夫纳也回以粗大的冰柱,却被希奥挥动细长的尾巴打散。
希奥感到莫名的烦躁,牠不知道这个月初来挑战的魔法师怎么那么多,但这人确实激怒牠了,不过牠不认为自己必须全力应战,以魔法战斗需要节省魔力,虽然希奥的魔力相对人类来说简直用之不竭,但牠仍谨慎的使用著,而且好像牠不主动出击,对方也会攻过来的样子。
于是希奥趴下,翅膀收在背部,只用头和尾巴面对入侵者,看到牠慵懒的姿势,齐格飞马上大声唸道:
「尘世巨蟒,耶孟嘉德,口衔己尾,紧环缩捆!」
雪地裡冒出隐形的巨蛇,将希奥紧紧缠住,透明的蛇身唯有透过光线才能看到,折射出隐隐约约的蛇影,随著希奥被缠住,齐格飞挥刀衝上来,雪龙法夫纳也怒吼著张大嘴衝向希奥,准备咬住牠纤弱的脖子。
希奥没有打算挣扎,牠完全不理会身上的耶孟嘉德,张开口对著衝来的法夫纳,轻轻呼出一口气。希奥口中的白烟沾到法夫纳身上,只一瞬间,法夫纳全身就被冻成透明晶莹的冰块,闪闪发亮,接著摔在雪地上,裂成好几段,龙头还固定著痛苦的表情,闪著橘光的眼睛是最后熄灭的,也变成了圆溜溜的冰栗子。
接著牠环起尾巴,不给脸现惧色的齐格飞逃跑的机会,狠狠一尾抽在他头上,齐格飞立刻仰面摔倒,但在摔倒之前他从指尖放出击咒,切断了希奥尾部的几根毛,希奥怒视齐格飞,缓缓站起,耶孟嘉德应声碎裂,齐格飞重新摆好架式,伸手以刀指希奥,刀间喷出火焰,火焰凝成龙头的形状向希奥咬去,希奥挥尾掸碎火龙,接著猛力回尾,恰好齐格飞朝牠衝去,立刻感觉自己撞上了一面墙,一瞬间头晕眼花。
希奥咬住齐格飞的衣领将他扔出去。
齐格飞站立不稳,但仍想要反击,又吟唱起咒语,希奥感到很烦,牠有点怀疑自己该不该把他杀死,以往跟在葛雷德古身边,葛雷不允许希奥随意杀人,但仍有几次,希奥唯有杀死才能阻止对手,葛雷也没有责备牠。现在不杀纯粹是因为葛雷要牠保护村民,不过希奥肯定这些讨厌的魔法师不是村民。
那么就没有必要不杀了吧?这些魔法师赶不走捻不开,如果不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也许会一直来挑战也说不定。希奥决定要狠狠地劈这个魔法师,然后把他的生死交给机运。
牠举起尾巴,尾毛因为雷光闪烁而亮成一颗电球。
※ ※ ※
「无见道雪殇,雷光闪闪杳如烟,活口凭雷切!」
冷不防希奥的后方衝出一个小孩,小孩一边衝向倒在地上的齐格飞一边大声唸咒,希奥尾巴上的雷光消失,牠惊讶的回看自己的尾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光凭声咒就把牠的雷击魔法打破,虽然此时牠只打算给齐格飞一个教训,并没有使出像雷霆那么大的能量,但这仍很不可思议,希奥思索那孩子身上蕴藏多少力量,看到他下马将齐格飞硬拖上马背,然后打马,马匹便急驰如离弦的飞箭。
那孩子也跟在马后逃命,希奥追上去想弄清楚那孩子的长相,但对方似乎认为牠是要追击,于是捡起地上的石块,更大力的砸向马,马匹一下子就消失了,孩子一边瘸著跑一边转身对著希奥唸道:
「月黑雁飞高,高昇死裡逃,欲却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霎时间希奥和小孩之间下起大雪,雪中带箭,雪地上也冒出相当多的冰雕刀剑,刃部全指向希奥,希奥紧急停脚以免踩到冰刃,牠从大雪裡看著那孩子逃走,露出玩味的表情,这种程度的阻断通行魔法,牠随便甩甩头就可以打消,但他很好奇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才干,牠从他身上感觉到有寻常法师不会有的力量栖宿著。
是特种人类吗?希奥忖度。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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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7我看著毛和熊的建议修改了,但是第六章好像还是很多解释,而且我觉得都重要,不知道怎么砍掉或者处理,求指点?
7/24稍微修改第五章,纠正咒语和咒歌必须斜体的错误。
7/27又爆介绍了QAQ
8/1出国前最后一更WWWWWWWWW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