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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说法(观点1)是,巫术的本质即用于交流的语言(不管是仪式还是咒语),它通过唤起并引导对象的生命而起作用。因此巫术无法施加于彻底的死物。尽管巫师善于发现对象的活性,在他们眼里,很多常人以为的死物其实都有潜在的活性,比如他们可以驱使石头去做某事,因为石头仍然有其潜在的活性。这种活性来自它们作为受造物的性质,因为上帝是生命之源,而万物来自上帝,万物皆有生命。


但巫术并不是百试百灵的,因为虽然万物皆有生命,但总有一些物是“装死者”,自己禁锢了自己的生命,巫术拿这种物没有办法。按照这一派巫师的说法,生命是绝对的,死亡是相对的,但巫术对于这种相对的死亡,在大多数情况下仍然束手无策。因为这种死亡来自上帝的对立面——古蛇。古蛇是欺骗的祖师,他所制造的虽然只是幻象,但只有上帝能看破这种幻象,凡人(包括巫师们)在大多数情况下,无法抵抗幻象的力量。

可是另一种对巫术的研究,却表现为与之截然对立的观点(观点2):巫术的本质不是与生命的交流,而是一种操控木偶的技术。换句话说,巫术只能和那些真正的死物打交道,对于活物反而无所施力。这种说法认为,巫术只是制造生命的假象,实际上在其中发挥作用的只有巫师本人的意志。它建立在一个二元本体论的前提上:生命和死亡都是绝对的,巫术就是一个拥有生命的人通过把死者伪装成生者,来最大程度地扩展自己的生命。因而巫术是对上帝的欺骗,这种欺骗术来自古蛇。

这一派认为,巫术可以作用于绝对的死者(并将它们伪装成生者),但无法作用于真正的生者,同时,他们也不认为生者可以自由选择成为死者,因为生和死的界限是绝对的,所有的转变不过是伪装的产物。同时他们也认为,古蛇虽然是欺骗的始祖,但它的本质并不是欺骗,欺骗对于它来说也只是与上帝和平相处的拙劣手段。如果没有这种欺骗,古蛇与上帝之间就会征战不休,谁也赢不了谁。而且不仅上帝可以看穿这种欺骗,凡人在大多数情况下,也看得出来。

这两派的区别在于它们的本体论起点——一元论和二元论——的区别。它们分别是这两派中的极端观点,因为它们都觉得巫术只有一种起源,要么来自上帝,要么来自古蛇。但部分二元论者持有一种相对温和的观点:巫术同样有两种起源,一种来自上帝,是白巫术,一种来自古蛇,是黑巫术。他们是观点1和观点2各自弱化版本的统一体,即无论是白巫术还是黑巫术,都不是唯一的。

这种观点(观点3)同时遭到一元论者和另一部分二元论者的驳斥。一元论者认为,如果承认巫术的真实性,就必须把巫术的起源归结于上帝,因为上帝是真实性的来源,古蛇所制造的幻象之作为幻象的真实性,同样来自上帝。而另一部分二元论者认为,把巫术的本质分为“交流”与“操控”,这会使得巫术的概念变得毫无意义,变成一种文字游戏。在他们看来,黑白并存论只不过是巫术研究的一种倒退,是思维能力不足的表现。

第四种观点(观点4)产生于二十世纪初,有人称它为“三元论”,但更贴切的说法是,它是另外一种二元论,不是上帝和古蛇的二元论,而是有限和无限的二元论。这种观点认为,巫术既非源自上帝,也非源自古蛇,而是源自有限的凡人。巫术的本质既非交流,也非操控,而是自我欺骗。有限的凡人用巫术使得自己忘记其有限性,以逃避对死亡的恐惧,一旦这种有限性成功地被遗忘,凡人就得到一种自身无限的幻觉。然而巫术之所以能够成功,恰恰是因为凡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上帝和古蛇都无法施展任何巫术,正因为他们是无限的,没有办法理解有限者对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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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种观点的典型态度,在它们解释“驱尸术(操控尸体)”、“变形术(操控自然物)”一类的巫术时,体现得尤为明显。

观点1对驱尸术的解释是,一具尸体虽然已经没有了作为人的灵魂,但它依然有作为物的灵魂,它依然是潜在的生者。因为一个完整的人从来都是由人和物两种生命组成的,比如人的神经,在人死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会对刺激做出反应,人的指甲和头发还会继续生长。因而驱尸术仍然是在唤起某种生命。《圣经》里有一些佐证,比如上帝造人的时候,既造了躯体又赋予他灵魂,而在末日审判的时候,死者复活,并非只有灵魂复活,而是连肉体一起复活,变成死前一般无二的样子。

对于变形术,观点1认为,即便有些人坚称上帝只是为物质赋予形式而不是创造质料,也不妨碍说法的正确性:任何物都有形式,这个形式就是它的生命。变形术只不过是唤起了物的作为形式的生命,而不是把死物变活。你永远不可能找到一个无形式的物,谈论针对它的变形问题。

在观点1看来,有些物是作为凡人的巫师无法对其施术变形的,这些物对巫师“装死”,并且装得很成功。这种装死的本领来自古蛇。这类物的特点是广为人知,年代悠久,比如查理曼大帝的一位宫廷巫师,召集了六位同行一起给阿尔卑斯山脉施法,企图将它变成平原,结果失败,另一个例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位擅长变形术的大师在法国卢浮宫博物馆,试图让米洛的维纳斯长出两条手臂,也告失败,对胜利女神像施法让她长出脑袋,虽然成功了,却只维持了半秒钟。这一类物之所以能成功地“装死”,持观点1的学者认为,是因为它们成功地引起了古蛇的注意,并从它那里学到了制造假象的本领。

观点2对驱尸术和变形术的解释很简单:因为尸体和自然物都没有生命,所以巫术能够驱动它们,让它们变得似乎有了生命,其实它们所实践的只是巫师的意志。观点2认为,形式并不等于生命,即便上帝赋予质料以形式,也并不意味着,上帝让一切有形式者都有了生命。正相反,世界上有很多只有形式而没有生命的东西,这是古蛇的领域,是死的领域。古蛇和上帝都是真实的,也就是说,死亡和生命都是真实的,死亡不可以被超越。有生命者通过和古蛇签订契约,得到古蛇的一部分权力——操控死者,也就是把死者伪装成生者。

观点2认为驱尸术和变形术也有可能失败,一种情况是古蛇收回了权力,另一种情况是,上帝让某个凡人获得了他的视觉。这两种情况都标志着上帝和古蛇之间的直接战争。

观点3认为驱尸术和变形术都有黑白之分,因为有的物有潜在的生命,因而属于上帝,有的物则干脆没有生命,属于古蛇。所以这两种情况都会发生。它和观点2一样,都认为形式不等于生命,不同的是,它认为有些物的确有生命,甚至上帝和古蛇之间战争的一种表现,就是剥夺和重新赋予生命的无休止的拉锯。

观点4对驱尸和变形的解释,则尤其能说明问题。在持观点4的人看来,无论是尸体还是自然物,都属于有限者的领域,而所谓操控尸体、操控自然物,其实就是有限者(巫师)通过占领其它有限者,来获得自身无限的幻觉的一种方式。一个巫师对尸体施法,使得尸体能够活动,他可以和尸体分享某种感官,这就意味着他对自身感官有限性的某种超越,他将这种超越性理解为无限性,甚至将尸体和自然物的“复活”理解为自身无限性的表现,最终他献身并被禁锢于这种无限性。

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比如我国唐末有一位道士擅长并迷恋驱尸术,乃至一次能够驱动十具以上的尸体完成相当复杂的动作,最终因为其魂魄在尸体中停留的时间过长,无法返回自己的身体,而且变得思维简单、程序化、自动化,直到他自己的身体腐烂,他也只能徘徊于这些尸体之间无所栖留,因为他忘记了自己还有一具会死亡的身体,或者说,他的理解和感受方式不再是身体性的,而是某种派生的形式。

因而观点4对巫术的态度是消极的,这一点和2相同。不同的是,观点4并不认为巫术和无限者(不管是上帝还是古蛇)有关,它只是有限者在面对自身有限性的一种应对方式。这种方式起源于有限者的超越性,因而也是有限者的本质倾向,所以巫术尽管并不为大多数人所掌握,但每个人都可能有巫术的思维与逻辑,这种逻辑就是,把“有限”理解为“有”,而把“无限”理解为“无”,可事实上,“有限”本来就是有和无的共生体,而“无限”从来都不能被看到或达到,它只是“有限”的永恒背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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