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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狼狗杰 于 2018-3-31 21:18 编辑
第一节:试论「我思故我在」的侷限
  一切确定知识的哲学思考原点,全在笛卡儿著名的那句话:「我思,故我在。」不论你如何怀疑一切事物的存在与否,如何怀疑感官给你的印象,如何怀疑你心中的一切观念,你都无法怀疑正在怀疑的「你」是否存在。你怀疑,所以你必须肯定你存在。这是一切确定知识的起点。从这之中,你还能发现怀疑之后伴随著否定或肯定的选择。随著肯定了「我怀疑,所以我必须肯定我存在。」以及「我至少可以怀疑、肯定或否定。」我们可以肯定一个思想的主体代表我们本身,姑且称之为「意志」。
  我们不必急于肯定我们有一个身体,「意志」之外有其他物体存在,或上帝存在,那都是笛卡儿之所以形成奇怪的「上帝存在证明」与「心物二元论」的肇因。笛卡儿对「我」之外的世界是否存在太急于肯定,致使他产生了许多我本人无法接受的论点。我无法完全接受笛卡儿哲学,我要从它的起点开始阐述我的看法。
  到目前为止,我们唯一能完全确定的知识就是「意志(思想主体)的存在」与「意志能怀疑、肯定与否定」。我们不知道心灵是不是只有思想的性质,物质是不是只有扩延的性质,而心灵有思想而无扩延,物质有扩延而无思想。我们无法确定心灵是否产生于物质,它的思想性质是否就是扩延性质。从思想出发,我们看不到世界的全貌,所以我们不能肯定笛卡儿的「心物二元论」是确定的知识,充其量只是假说。
  我发现,自己对于感官给予的印象、心灵累积的经验与观念可以加以怀疑、肯定或否定,而我们藉此确立一个确定的知识系统。然而,我们对它们加以怀疑、肯定或否定的根据,竟是另一些印象、经验与观念,而这些根据似乎并不比被判定真伪的观念可靠。即使笛卡儿请出「理性之光」或上帝,试图藉此建立确定的知识,都不能走出这样的不确定死巷,反而显得牵强。
  由此我们似乎走入了一条死巷:除了「我思故我在」与「我藉怀疑、肯定与否定来建立我能接受的(而非完全确定的)知识系统」之外,我们再没有任何可以完全肯定的定理。肯定变成一种选择,而它的根据之确定性,比起它的对象之确定性,差不了多少。也因此,大多数知识都是假设。
  「大多数知识都是假设」成了我们可以肯定的第三个定理。然而,「假设有可能是对的。」这是第四个定理--我可能有个身体,我之外可能有其他物体存在,上帝可能存在--「可能」是一个伟大的概念,它把不确定悬在那裏,成为一种意志完全确定之前状态的确定描述。有趣的是,这个定理也可以写成「假设有可能是的。」
  
****

  简述笛卡儿哲学的几个命题:

第一、感官会欺骗人,所以一切都是可怀疑的。唯一不能怀疑的就是「我怀疑,所以这个正在怀疑的我是存在的。」

第二、存在一个完美的上帝,上帝必然存在,因为「完美」包含了「必然存在」的性质。上帝也不会欺骗人,因为欺骗是有缺点必须被掩盖的证据;上帝完美,没有缺点,所以不可能欺骗人。

第三、因为上帝不会骗人,所以上帝使我们感知到的一切必定存在,只是它们本身的样态与我们感知到的样态有差距,此乃感官不完美所致。

  笛卡儿这裡的第一个论点不必怀疑,第二个论点在我看来很可疑,首先谈谈「完美」。
  笛卡儿在《沉思录》谈「完美」这个概念的时候,彷彿它是非常确定的:会欺骗人的不完美。物质的「可分性」是它不完美的证据。完美的事物必定存在,因为完美的性质包含「必然存在」的性质,之类的。其实对于这样的「完美」,我只有一段话要讲:因为「完美」不存在,所以完美「不存在」。因为「完美」包含了「必然存在性」。可是完美的事物不存在,自然也就没有包含「必然存在性」的「完美」。这样说似乎也没有矛盾。
  所以对于笛卡儿笔下陈述的「完美」概念,我们可以说:完美包含必然存在性。可是如果现实只存在不完美的事物,那么包含必然存在性的完美事物也不必然存在。因为完美的事物包含的必然存在性,只是它的一部分性质。不完美的事物也可以有所谓的必然存在性,而维持其不完美。因此,全能完美的上帝,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此乃「是或否」,百分之五十的机率选择问题。巴斯卡的「赌徒论」在此萌现其踪迹,他说信仰上帝与否是一场赌博,选择信仰最差也不会如何,选择不信可能下地狱。他也是最能指出笛卡儿哲学缺失的人:

「我不能原谅笛卡儿,因为他的哲学只是需要一个上帝作为维持宇宙运转的动力,他才证明有一个上帝。」(引自巴斯卡《冥想录》)

  我认为,巴斯卡的赌徒态度,远比笛卡儿更为实在。他承认人类理性的界线,不假托什么「理性之光」或上帝试图建立一个完整的确定知识体系。我们都该承认自己其实没有任何确实的根据来肯定上帝存在,来肯定「我」之外有外在的世界存在。可是我们可以赌,我们可以选择,我们可以大胆肯定:上帝是存在的。世界是存在的。存在的不是只有「我」这个意志,这个思想物。
  事实上,对于外在世界存在与否,笛卡儿有更素朴的论述更可信。他认为,即使我们感官经验的都是幻觉,与现实有差距。然而幻觉具有「有限性」,即使我们幻想出独角兽、喷火龙或石像怪,牠们也不脱马、爬虫类或蝙蝠外型的范畴。幻觉的有限性,表示它们的确有一个「真实」的模型。
  这裡出现第五个定理:「感官的幻觉仍以真实为本。」但严格来说这不是定理,而仍是一种假设,基于感官「幻觉」的有限性所推论出来的假设。我们能绝对确定的,仍然只有「我思故我在。」「我怀疑、肯定或否定。」「除我存在,我怀疑,我肯定或我否定之外,我们其他的一切认识都是假设。」由此我们认识到意志思想的局限:藉著严谨的逻辑思索,思想物发觉它本身可能无法建立一个「完全确定」的知识体系。由它本身的「怀疑一切」出发的方法论,只能肯定它本身绝对存在,而它必须藉著其他一些可怀疑的观念、「印象」或经验,加以接受,「选择相信」它们的「确实性」,并用它们来判定另一些观念、印象或经验是否正确,来建立一个「或许正确」,但并非「完全确定」的知识体系。
  解说一下这裡「完全确定」的定义,即是「无法怀疑」。对象本身或「无法被怀疑」,或其被判明真伪的根据「无法被怀疑」,因此「完全确定」,怀疑也动摇不了我们对它的肯定。到目前为止,我们看见其自身完全确定的观念只有「我思故我在。」「作为思想物,我至少能怀疑、能肯定或否定。」「除了我存在,我能怀疑、肯定或否定的事实我必须肯定之外,其它一切我都能怀疑。」这第三个观念包含了我们刚刚推导出的第三与第四定理:「大多数知识都是假设。」「假设有可能是对的。」这两个定理都可以确定,因为我们除了「我存在」「我能怀疑、肯定或否定」能完全确定之外,我们竟然无法藉此两大完全确定的观念,来判明其它观念的真伪。这两大完全确定知识的基石,只肯定它们自身的真实,而无法确定其它观念的真伪。藉此导出的第三、第四定理,导出了另一结论,那就是:我们无法建立一个「完全确定」的知识体系,但那知识体系「或许」是正确的。我们大部分的知识必须寄讬于「或许」。于是第五「定理」就是我们跨出思想物的那一步:藉著「或许」来肯定外界的存在,肯定感官所知觉的一切。
  这裡我们要确定一下:知识体系是否真要「完全确定」才能建立的起来?刚才我们谈到,「完全确定」的知识,就是不容意志本身怀疑。可是刚刚我们发现,除了思想物的存在,以及思想物可以怀疑、肯定或否定的观念之外,思想物什么都可以怀疑。因为对它来说,其它一切的观念都没有可以完全肯定它们的根据,除非它跨出那一步,先肯定一些什么。
  这是选择问题。我们刚刚已经谈到了意志的局限。它可以完全确定它自身的存在,完全确定它有怀疑、肯定与否定的能力。它可以怀疑一切。但是到最后,它仍然必须去肯定或否定,来建立一个或许正确的知识体系。「完全确定」不再是重点:那是意志决定不再怀疑,而决定对一些什么加以肯定或否定的问题。
  必须先肯定一些什么,否定一些什么,才能将它们当作知识体系的根据,来建立一个或许正确的知识体系,判明其它知识的真伪。
  重点在于真理,而不是意志完全无法怀疑的事物。怀疑是意志的权利。但如果不能藉由肯定或否定跨出那一步,则怀疑的意志几乎一无所获

 

「你到底是谁?」巨狼芬利斯咆哮著问道。
「你知道我是约书亚,」一直以来化身为小孩的救主逐渐消失在光中,他的声音仍在空气中迴盪,「不管我是谁,我是你和伊利诺的朋友,这点永不改变。」
——宾根的约翰,耶稣与伊利诺人之祖芬利斯的对话,《伊利诺村的起源故事》,主后十二世纪。

是笛卡儿!原本也想对他进行深入了解呢,甚至追随?
可惜他持著与我不共戴天的信念,那就是上帝论和动物一元论。也是「我思故我在」的议论中,受到各界质疑的点。
要深入也是有一定的难度。这种高深的理论读译本有很大机会出现误导性,从以前法文转换成拉丁文,从现在「我思故我在」更甚于英文「I think therefore i am」两种,若然从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都是错误的。不是因为我思考,所以我存在。而是我们不能怀疑「怀疑」,假设我们开始怀疑它就等于正在「怀疑」,是逻辑上的不可能。而且当代人们也完全没有质疑过,因此笛卡儿视之为真理。
对其本人对哲学的严谨性表示尊重,也为了很多坑的喵龙著想,
我还是无法深入探讨,不过还是感谢狼狗杰的分享\‧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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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对全能上帝的想像

本帖最后由 狼狗杰 于 2018-3-31 21:22 编辑
上一节我们谈论有关怀疑一切的方法论之侷限。这一节我们要谈谈上帝。现在我们想到「完美」上帝的存在,首该抱持的态度是百分之五十的或然率认知,认识到此乃「是或否」的选择题。真的存在一个「完美」对象,而我们称之为「上帝」吗?「完美」这个概念使我想到是否存在一张「完美条件清单」,只要符合这张清单上详列的一切条件,则那个对象就是「完美的」。问题是这张清单上列了哪些条件?当笛卡儿说物质的「可分性」是不完美的,我们之中有些人(包括我)可能不会同意,因为在那张客观的「完美清单」上,有可能就包含了被笛卡儿列为「不完美」的「可分性」。连笛卡儿都说不清楚「完美」是什么,我们要如何肯定「完美」上帝的存在?我们连祂如何「完美」都搞不清楚。
  「完美清单」也令我联想到所谓「个人价值观」:个人判定对象「完美」或「不完美」的标准,在于他的价值观。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同,因此每个人所认知的「完美」都不同。我们根本无法肯定笛卡儿对「完美」下的定义是「真正的」完美。
  先构想一个可疑的、定义不明确的「完美」概念,然后假设「不完美」的我们无法自行产生「完美」概念,更否认「完美」概念乃我们把认为是「好的」条件东拼西凑组成的,最后假设乃是一个「完美的上帝」把「完美」这个概念放到我们心中。这就是笛卡儿哲学最不可靠的部份。我们甚至可以推断他是恐惧教会势力,才会把上帝放到他的哲学之中,以避免遭逢和伽利略一样的下场。他不就是因为听闻伽利略为地动说受审,而决定不出版他的《宇宙论》?这段轶事也让我们了解,对感官所感知的一切进行怀疑,远不如攸关生死的教会讯息传入耳内对笛卡儿的影响来得有力。兔子看见狼,首先是要怀疑那裡是否有狼,还是逃走?
  比起「完美」这个可疑的概念,「全能的」上帝是更好想像的。「全能」即为「凡事都能」。因此全能上帝既能为善,亦能为恶--而且别忘了,「分别善与恶」是祂的权柄。就连「完美清单」都握在祂手中,我们则无能去理解其中内容。这样构想上帝:全能先于完美,一切就不显得那么牵强了。全能的上帝宰制一切,连一物是否「完美」都由祂决定,这才是较能在脑中进行想像的模型,儘管它可能是不真实的。
  笛卡儿曾假设有一个恶神会欺骗我们,致使我们对一切的认知都不正确。后来他又(为了避免被教会宣判为异端)而论述上帝是完美至善的,绝对不会骗人,所以不是上帝欺骗我们,而是我们的感知能力不完美,也因此我们的认知不是不正确,只是和真实的一切有差距。这样的论述的确能使我们重新接受感官的部份可靠性,但这个论述成立的前提,乃确定「上帝是完美至善的」这个命题为真。而这可能是我们无法做到的。我们只能想像。
  如今教会不会对异端处以火刑,我且试著恢復笛卡儿原来的假设:上帝至恶。
  这不是对上帝至善的否定。相反地,我要假设:上帝至善,亦至恶。因为祂无所不能。祂订立善恶的标准,但善与恶的标准不能限制祂。想想祂在《圣经》中的形象:祂规定人不可以杀人,即使恶如杀了弟弟的该隐都不能杀。可是祂曾为了人类的「罪恶」,而製造大洪水,只让「祂认定是」义人的诺亚一家逃脱。(认定无端杀害动物是「罪恶」的人士请注意:上帝仅仅为了「人类的罪恶」而灭了大地上的一切生物,只留下被带进诺亚方舟的生物。)祂曾为了索多马与蛾摩拉的淫秽而灭了那两座城。祂更因为埃及人不让祂的「选民」犹太人出埃及,而击杀埃及人的长子--善恶观念不能限制祂。恶行是祂的特权。善与恶是祂对人类下的「无上命令」。善行是祂乐意人去行的。恶行是祂禁止人去做的。
  所以上帝能欺骗人吗?祂可以。但祂不必一直欺骗人类。欺骗,祂可偶一为之。祂也可以对人类展示真实。上帝有必要透过感官欺骗我们吗?没有必要,但祂可以这么做,也可以不这么做。这是祂的权力。我们无能要求祂不这么做。我们永远也不能了解祂的意志,因为祂是如此「完美」--「完美」为何,是由祂决定的。因为祂全能;祂至善,亦至恶。祂如此伟大,而我们的善行与恶行同祂的善与恶相比,又是那么渺小……
  以上不过是我个人对上帝形象的想像,无关上帝存在与否,也无关真实或确定的知识。

狼狗杰 于 2013-8-25 18:59 补充以下内容

回复 2# 靛紫喵龙
感谢喵龙的指教,以及对笛卡儿「我思故我在」一句更清楚简明的解释。
我认为笛卡儿除了「我思故我在」的推论外,其它论述是很难为人跟随的,不过我倒是发现他有不少洞见。翻他的《哲学原则》,我看到不少当今科学与哲学肯定的理论雏型
例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空间没有物质不能存在,笛卡儿也这么认为。)
维根斯坦的语言疾病论(笛卡儿指斥经院哲学玩弄文字遊戏,颇有维根斯坦「语言的歧异(疾病)产生无意义的哲学争论」论调。)

关于笛卡儿,我个人推荐他的《沉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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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巨狼芬利斯咆哮著问道。
「你知道我是约书亚,」一直以来化身为小孩的救主逐渐消失在光中,他的声音仍在空气中迴盪,「不管我是谁,我是你和伊利诺的朋友,这点永不改变。」
——宾根的约翰,耶稣与伊利诺人之祖芬利斯的对话,《伊利诺村的起源故事》,主后十二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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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靛紫喵龙 于 2013-8-25 21:20 编辑
回复 3# 狼狗杰

感谢狼狗杰的推荐‧ω‧
笛卡儿出生的年代与今相距也甚远,那个时代能想出并原用至今的思考模式实在是令人敬仰,所以有各种洞见也是可原谅的。就像Aristotle对metaphysics的见解还是有相当多的自圆其说,但他确实是为后人典定了基础,制造了新的思维模式,寿命有限,这些洞见就是由后人来尽力完善阿。
「确保没有考虑上的遗留」是一个他对哲学的见解,对后人深思的提醒,而不代表他能做到完全没错。

上帝论,自由意志,无神论之类,其实都可被视为谬论呢
我们甚至可以推断他是恐惧教会势力,才会把上帝放到他的哲学之中,以避免遭逢和伽利略一样的下场。他不就是因为听闻伽利略为地动说受审,而决定不出版他的《宇宙论》?

不管是哲学还是古代的歷史,这都是超悲剧的,根本无法考究阿。所以我们都就现有的,纵使是假设的,作出各种的批判性思考。

以上不过是我个人对上帝形象的想像,无关上帝存在与否,也无关真实或确定的知识。

这句满认同的~纵使有很多信众尝试把其合理化,这都是我们现时无法确定的。
就像蚂蚁就算经过几忆年都永远学不会冲调咖啡,人类也永远无法学懂怎样创造世界,也没可能得到相关认知?

期待更多写作哦+有错请提点‧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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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继续谈论有关怀疑、感官与外界的存在

本帖最后由 狼狗杰 于 2015-2-16 20:15 编辑
第一节我们谈到怀疑的局限,这一节开头我们先谈谈怀疑的反面:自明。

  自明的观念是自我证明的,不需要其它确实的根据,它就是证明它本身为真的根据。它的自我证明是「直观的」:不需要任何的理性思考,信任直觉就对了。「正因为它给我的印象是如此明白与清晰,所以我没有必要怀疑它。」笛卡儿如是写道。
  然而,怀疑推到了极限,「自明」便无法继续自我证明,即使明白与清晰都不能成为它存在的证据。这就像一个人丢失了他所有的证件,他本人还在,却无法证明他就是他自己:作为外物的证件反而成为他就是他自己的证据。缺乏那些证据,他的身分就是可怀疑的。怀疑推到极限,结果就是如此荒谬,反而离真理越来越远。所以笛卡儿在《哲学原则》提到他的怀疑方法论,强调了「稍微」怀疑一切,因为完全的怀疑反而一无所得。
  在第一节我们便已确定:我们意志会透过肯定一些观念来作为我们「(自认)确定」的知识,透过否定另一些观念来作为我们所认定的「谬误」。怀疑则可说是阻碍知识变得确定的力量,因为它就是「不确定」。而意志对观念的确定,与真实无关。
  绝对「确定」的知识并非是我们能求到的,因为那诉诸于我们意志不稳定的抉择。理性帮助我们的意志下判断,但理性是如此有限,以致于意志仍可怀疑自身无法否认的自身存在之外的一切。理性的逻辑推到极限,便为每一个观念设下「绝对」需要「根据」来证明其真伪的关卡。而缺乏这种根据的观念,即使它是如此「明白而清晰」,只要它不直接涉及意志无法否认的自身存在,它就是可怀疑的对象。可怜理性之光推到极限,竟是如此自我设限。
  再强调一次:我们能加以怀疑的,不一定是不真实的。笛卡儿也说,「只要我们不下判断,便无所谓对错。」
  我们不要自大,认为由于我们意志的怀疑,导致我们的知识无法确定,所以假设出来的知识有可能是错的,之类的--我们的意志没有那么伟大:就算它能够怀疑一切,真实的还是真实的,错误的还是错误的,不会因为它怀疑而对一切真实有所影响。就算旧时教会的意志逼迫伽利略放弃地动说,「可是,地球仍然在转。」(伽利略语)

  再来看看,笛卡儿的怀疑哲学,乃建筑在「感官会欺骗人」的前提上。感官真的会欺骗人吗?或者说,欺骗人的真的是感官吗?如果当时科学就有提出我们目前已知的一些知识,例如海市蜃楼是由于光的折射,而非感官的幻觉,笛卡儿对感官的态度是否就会不同?关于对感官的怀疑,我想起我曾有这样的妄想:走在没有车的路上,怀疑著我虽然没有看到车,或许实际上车子正朝我衝来;下一刻我就会倒在路上死去,而我始终没有看到车。这是荒谬的想法,但也显示意志对什么都能加以怀疑,即使对感官确实供应的清楚印象都会加以怀疑,从这种没道理的怀疑之中,比原来确信感官更为荒谬的情形就会出现。
  只要不对感官的印象下判断,就无所谓对错,也无所谓欺骗。但判断始终是要下的,之后哲学也因此出现了「唯我论」。
  唯我论是对感官所感知的一切加以否定,认为「我」是我唯一确定存在的存在,「我」之外的一切存在,是「我」所虚构(创造)出来的。
  对于这种可笑的论调,我只能说,世界依旧真实。就算世界真的是我们所创造出来的幻觉,也不会因为我们认为它不存在,而消失在我们面前。
  既然我们生活在幻觉之中,每天的生活就是与自己幻觉的一切互动,那么否定幻觉的真实性就是没有意义的。笛卡儿在伦理学上的态度即是如此。伦理学牵涉的不是世界的真实,而是我们的意志自身该如何在我们的「幻觉」中生活。
  唯我存在的论调,不如承认外界的一切皆外于我而独立存在来得谦卑,因为我的认识能力如此有限,我的意志相比于外在世界的其他一切,是如此渺小。我不过就是这个大千世界的一小部份。我们都是。

****

  「你如何知道这是真实世界?」
  笛卡儿对此可能会回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世界。」如果这裡的「这」是指「感官所感知的」世界的话。
  
  为什么笛卡儿这么敌视感官经验?是因为他自幼缠绵病榻,只能坐在床上思索书上读来的一切吗?一般说来,抽象概念应该是由感官摄取的印象构成,就像幼年的笛卡儿是透过眼睛看书来吸取书上的知识。可是对笛卡儿来说,就算看书这个动作是幻觉,书本是幻觉;「看见的」文字内容却是确实出现在自己的心灵之中。而这些文字内容所依据的「感官经验」是否真是由「外界」透过「感官」进入我们的心灵倒是可被怀疑的,最后问题可以简化成:「感官与外界是否存在?」--「所以,如果感官与外界不存在,这些出现在我心灵之中的概念(我「看书看见的」文字内容),是不是就是我心灵自有的概念?」

  彼时新大陆的印地安人--如果新大陆是真的,印地安人是真的,关于印地安人的二手资料是真的,对那些资料阅读的动作也是真的--那些印地安人不像笛卡儿有书本可看,除了听来口耳相传的故事之外,他们的经验大部分来自感官的印象。他们不会像笛卡儿那样全然否定感官,而是加强训练感官能力,屏除杂念感受一切所能感受的,即使是梦也视之为天啟,不会像笛卡儿那样焦虑于梦与现实的混淆。他们整日忙于身体上的活动,没有躺在病床上只能动脑的小笛卡儿那种閒工夫,去思索「感官与外界是否存在?」对他们来说,感官与外界是确实存在的,他们就靠「感官」活在「外界」之中。去想像「其实」没有感官或外界存在,或是外界的「实际样貌」和感官传送的印象不同,实际上是毫无用处的,如果我们只能透过感官认识世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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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靛紫喵龙: 感谢纠正和分析~探险经验 + 20 卡币 + 30 F
「你到底是谁?」巨狼芬利斯咆哮著问道。
「你知道我是约书亚,」一直以来化身为小孩的救主逐渐消失在光中,他的声音仍在空气中迴盪,「不管我是谁,我是你和伊利诺的朋友,这点永不改变。」
——宾根的约翰,耶稣与伊利诺人之祖芬利斯的对话,《伊利诺村的起源故事》,主后十二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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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对笛卡儿怀疑感官的哲学起点说不

本帖最后由 狼狗杰 于 2015-5-17 01:01 编辑
感官印象与外界的真实样貌有所差距,不表示我们就能说外界并不存在。这点笛卡儿也同意。而当笛卡儿以海市蜃楼说明感官的欺骗时,他是以走近海市蜃楼看见海市蜃楼消失的感官印象,来否定最初看见海市蜃楼的感官印象。奇怪,走近海市蜃楼它就消失,难道就表示先前的海市蜃楼是假的?难道不会是后来的消失是骗人,其实先前看到的仍在那裡?
  笛卡儿对感官的否定态度,从一开始就出毛病。若要证明一些感官印象欺骗人,只能以另一些感官印象来证明,那么否定所有感官印象都是感官欺骗,表示只有部分感官印象会让我们受骗,另一些感官印象则不会骗人,因此感官仍有其可靠性,这样的结论才有道理。若宣称感官只会欺骗,那我们还能证明什么呢?以一感官印象来否定另一感官印象,又对感官印象的真实性全然否定,将使所有论理变成没有结论的鬼打墙,便离真实更远。
  笛卡儿是聪明的,所以后来他说:只要我们不对感官印象下判断,就不会有错误。只是,我们如此不信任感官,以及相关的外界,即使不对它们下判断,不会有错误,却也永远不会得到真理。
  那么,对于他拒斥感官的同时,却大加肯定与信任的「理性之光」,我们该如何对待呢?他曾说,他信任理性,因此他信任数学,也信任告诉他地球是圆的天文学--儘管感官给他看到的大地看起来是平面的。我们在这裡重新接受他所排斥的感官同时,要排斥掉他藉「上帝至善不会欺骗我们」的奇妙论证来肯定的「理性之光」吗?断乎不可。因为如果这么做,即使我们重新肯定了直接具体感官经验的真确性,我们的二手抽象知识却又因为矫枉过正的否定理性而动摇了。「理性之光」,其实就是我们的逻辑推理法则。我们运用这些法则,提出一些证据,来证明一些知识陈述为真,就算它们有些结论与某些感官印象截然相反,但到最后,感官印象和理性推理是可以相互配合的。没错,乍看之下,我们看见的大地是平的,理性的科学却说地球是球体;但当我们望著向远方航行的船逐渐远去,我们竟能看见它从船身一直到船顶,逐渐隐没在海平面下--这现象只有地球是球体时才能看到。托勒密错误的天文学,根据眼睛观察所见,肯定火星会「逆行」,但哥白尼根据数学运算,提出火星跟地球一起绕著太阳转的模型,竟也配合了在地球上肉眼看到火星逆行的现象。感官与理性,缺一不可,一个观察,一个判断,两者互相证明。这些知识的建立,科学做的比哲学好,它们不会从一开始就预设感官全然欺骗,于是它们证明了海市蜃楼不是笛卡儿所说的眼睛欺骗人,而是光线的折射。所以哲学衰微,科学兴盛,我们也不再需要笛卡儿--我们可以把他和他的「我思故我在」丢开了。理性还是我们寻找真理的工具,只是它没有笛卡儿说的那么神圣,而且感官与它一样重要。
「你到底是谁?」巨狼芬利斯咆哮著问道。
「你知道我是约书亚,」一直以来化身为小孩的救主逐渐消失在光中,他的声音仍在空气中迴盪,「不管我是谁,我是你和伊利诺的朋友,这点永不改变。」
——宾根的约翰,耶稣与伊利诺人之祖芬利斯的对话,《伊利诺村的起源故事》,主后十二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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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了这篇小文章的五年后读到卡尔雅斯培的《康德》,很惊讶地发现,就算我从笛卡儿哲学出发另闢蹊径,我并没有超出认识论集大成者康德多远,而且还是雅斯培解释的康德:
「意识的主体不是经验心理的主体;后者可经观察与研究,前者却无法由自我观察而理解,只能被自我确信掌握。它不像其他东西一样客观地存在著,而是呈现在运作之中。在认识活动中,我就是这个认知的意识本身,而非被认知的客体。」
一段引文,就把我这裡大段大段的文字讲完了。而我所谓的「意志只能肯定、否定和怀疑」前人在康德与雅斯培那裡则能浓缩成「自我确信」(
有道是翻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你到底是谁?」巨狼芬利斯咆哮著问道。
「你知道我是约书亚,」一直以来化身为小孩的救主逐渐消失在光中,他的声音仍在空气中迴盪,「不管我是谁,我是你和伊利诺的朋友,这点永不改变。」
——宾根的约翰,耶稣与伊利诺人之祖芬利斯的对话,《伊利诺村的起源故事》,主后十二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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