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世界: 【烈火流星】
头衔: 姊姊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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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跟毛和熊對人的成熟度做了一番探討,著重討論了一個點"幼態持續"這個話題,我就想到了一點事。
俗話說人生苦,這也真是小時候不會有的體悟,長大了之後才被迫遭遇了許多事件來體會人生的苦業,不過呢,也該說是因為腦部發育成熟了,所以才會有"體悟"吧。小時候無憂無慮,在如今長大的我眼裡看起來倒不是無憂無慮,只是無知而已,懵懂的快樂不能稱之為真正的快樂,就像為賦新辭強說愁也不是真的愁一樣。但,在那個懵懂無知的年幼時候,又有誰知道這不是真的快樂,也不是真的愁?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人緣居然比我以為的好,前陣子意外住院,竟然有不少人來關心我,出院之後說很久沒見面要吃個飯甚麼的,導致我已經被醫生薛了一筆接下來一兩周還有一堆飯局,並因此變得很拮据。雖然我知道有人是想找我訴苦(比如失戀甚麼的),但我這人對舊識邀約基本是不會拒絕的,於是就有了一個後勁無窮的飯局。
我有一個朋友,是高中時的朋友,她跟我一樣讀普通班,但在某方面的能力比特殊班的還強,這個同學喜歡音樂,小提琴拉得比很多音樂班的同學還好,據說還比賽得過獎。在高中的時候,她接觸到吉他,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了彈吉他,她以前從來沒有碰過吉他,她喜歡到去找老師自學,沒事就一直練,想要靠演奏吉他過活。那時候她最喜歡的是伍佰,我也很喜歡伍佰的歌,我們甚至會一起唱。她以前打算成為一位老師,她學業成績比我好考得也不錯,在要填大學志願的時候,本來可以填上更好的學校(比如師範大學),但她卻在那時候毅然決然要去填音樂系,為此家裡的人非常非常反對,因為她不是音樂特殊班出身的,小提琴和吉他也都是自己找老師學,基本上那不完全算是"受過標準的相關教育",畢竟民間老師良莠不齊,也沒有學校單位的人會對她的水準做要求,也沒有表演壓力。
在我們這裡普通生要填上音樂系很難填到好學校(普通生要填上美術系和體育系也是),環境使然我們這裡要搞音樂最好就是從國小國中高中都得念音樂班,一旦中途沒有持續,之後要再繼續真的很難,音樂班的課程和安排都是為了訓練學生特化過的,沒有受到音樂班的特長訓練純靠自學要跟那些一路都受到正規音樂訓練的學生程度不相上下非常困難,特別是大學音樂系的面試一般包含兩種音樂才能的術科測驗,我這個朋友本來擅長的是小提琴,但在高中之後就因為喜歡吉他沒有繼續學,然後吉他又是尷尬的新手起步三年也不能算是很精,她非常有可能無法通過術科測驗,因此家裡人很反對,連學校的音樂老師都不太支持她,認為她應該填選師範大學比較妥當,但是她拒絕了,在經過激烈的抗爭之後順利的考取了一間普通的音樂系。
那時候,我們,或者說她看到的,都是吉他表演者光鮮亮麗的一面,沒有人知道實際上靠吉他為生的情況,不僅僅是生活中沒有這樣的人,我們基本沒有管道可以得知那些人是怎麼生活的,我們以為他們就是學習+練習,有了成就之後辦音樂會,有音樂會就有名氣,有了名氣就能賺錢,寫更多歌做更多的音樂表演,最終就是那些檯面上的吉他歌星。我們不是不知道一般的歌星是怎麼養成的,要上藝術學校和舞蹈學校請私人教練等等,但資訊和眼界缺乏使她(也包含我)認為吉他歌星是不一樣的,我們覺得吉他因為可以隨處表演也很親民,一定是更容易打響名氣也更容易賺錢的,檯面上的吉他歌星比如伍佰和五月天,基本都不是跳舞起家的,所以不會跳舞也沒關係,這些人都是紅了之後才學的舞,她想複製這個模式。
當時她對我說她要成為台灣第一個以吉他演唱為主的女藝人,雖然那時我們18歲,但以人生來說這可說是一種幼夢。
後來她去讀了音樂系,確實也讀得不錯,在大四的時候她開始追尋她的夢想,第一步就是嘗試著演奏生活。她去過幾個餐廳和咖啡廳駐點伴唱,這種真人駐唱的形式在台灣已經逐漸式微,但其實還是有的,以前有很多藝人都是在這種地方被星探發掘的,當時她一周七天晚上都在工作,打工掙了不少錢,等於說她已經站穩了她夢想的第一步。
然而駐唱的錢以零用錢來說很豐厚,以獨自謀生來說其實完全不夠,由於家裡本來就反對她做藝人,她大學畢業的時候就搬出去了,搬到一個很小很小的房子裡,白天在餐廳打工晚上去駐唱,就這樣持續了快要一年,那時候她的平均月薪是22k左右,就是台灣大學生畢業平均的低薪,同樣拿這個錢,很多念其他科系的同學工作都比她輕鬆,但當時她是滿懷希望的,一點都不後悔。那時候她在一家酒吧認識了她的前男友,男友是個酒保,人長得很帥,她開始跟男友同居,白天也不再去餐廳打工了,晚上在男友工作的酒吧駐唱,之後去另外一個24hr的咖啡廳做到早上九點,還是一樣22k。
然後,她就這樣慢慢沉淪到夜生活的那個世界去了,那個由酒吧、女郎、DJ和愉悅構成的世界,在龍蛇雜處的人群中漸漸靠近毒品、性和犯罪的裡側。
在跟男友認識的六個月之後,她有一天發現她男友是會用毒品的,當時她非常害怕,一心想逃離這個男人,但她又跟男友在同一個酒吧工作,而且這個酒吧的薪資佔據她所有薪資的2/3也不能說辭就辭,她就很徬徨,在這個徬徨的過程中認識了新的男友,她沒告訴我新男友是做甚麼的,只知道也是晚上工作晚出早歸的,總不是做研究!
她把一切都跟新男友說了,新男友說他正好要換工作,說能帶她一起遠走高飛,當時她就倉皇的在三天之中搬出原本的房子和新男友一起搭車去高雄,結果卻發現前男友真的在追她,她到了高雄剛剛安頓下來去酒吧和餐廳找工作的時候就遇上了,畢竟前男友也知道她是在那種地方工作的人,挨個找酒吧總是會遇上,她說當時她直接逃進了廁所從窗戶溜出去,連吉他和隨身物品都沒有帶走,之後兩個人又折回台北,再去台中,後來還是回來台北了,因為前男友不追她了,在這段逃亡的日子裡她欠了錢。
我說怎麼不回家呢?她說她母親重病,她不希望她男友這事情去煩到父母,所以都騙他們說她很好,她在舉辦小型音樂會甚麼的,其實在到處逃竄。好不容易在台北重新安頓下來,跟現任男友同居,她重新去找工作,因為怕遇到前男友,酒吧是不敢做了,改成去咖啡廳了,咖啡廳的駐唱是時薪的,做起來比酒吧還少,所以她又換了,後來去了一間24hr的餐館。
一開始她不是餐館的正式職員,所以有保底薪水,一個月居然只有一萬多元,她做了幾個月之後轉正了,轉正之後就沒了保底薪水,居然是看打賞和點歌數來給薪的,也就是有所謂的業績,我對那行不熟,不知道那行的業績是怎麼算的,總之她如果要做到22k,比原本更辛苦。但她說她不能放棄這個工作,因為她現在是餐廳的正式員工,享勞健保和三節獎金,所以再苦也要做。這個工作做了快一年,其他的歌手來來去去,餐廳打工本來就是流動率很高的,除了她,其他的彈唱(她說這叫音樂執行)都做不滿五個月,她還因為堅持很久,得到了加薪,現在23k。
我問她,同樣是22k,其他人做得是光鮮亮麗的正當工作,無論是辦公室跑業務,都是正經工作,甚至很多理科生畢業的起薪是30k,你後悔不後悔?以一個台灣數一數二好的高中裡中等的成績上國立大學音樂系畢業的身分,在各種夜店出入掙錢,抽菸陪酒堆笑臉,我其實覺得很不值,她曾經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現在卻變成,痾,說難聽一點是三教九流的社會中下層,說好聽一點是沒有身分包袱,但我能看出她其實是後悔的。
可是她說她沒有選擇了,她現在就只能盡可能地把這個生活過好,因為光是要活下去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存款?沒有,還還著之逃難前欠的錢,據說還有好幾萬。她現在基本都是不能存錢的,每個月的薪水扣房租和開支之後,就都拿來還了。我又問她回家不?她說不敢,她養了兩隻貓,還有了抽菸的習慣,父親對貓與香菸過敏,母親如果知道她現在怎麼活,怕不是直接過世。我說你要這樣到何時?她說等還完錢她就有錢了,我說你不打算重頭開始,去做其他的工作嗎?她說:
「除了小提琴和吉他,你覺得我會甚麼?我只能靠這個為生了。」
飯局結束,我說:「我付錢吧,你還欠債呢。」她不讓我付,說我是學生沒在掙錢,嗯,硬要付傷她自尊了,我讓她付了,我們兩個邊走邊聊,講了很多高中同學的事情,她都還記得她們,而且還有陸陸續續跟很多人見過面,跟我見面也在她的計畫中的。後來,她男朋友來接她,晚上了,她該上班了,男友騎一台重機載她走了,我初步看上去這個男人大概大我們快十歲吧,講話很有禮貌鬍子刮得很乾淨,梳著有點類似大背頭的髮型穿得滿體面,但是看得出來不是白領階級,我也不知道是做甚麼的,也許也是酒保,酒保很多都打扮得很棒的,我覺得他氣質很像酒保。
然後我就想到了我,我除了殺老鼠和做動物實驗的技術,說穿了也跟她一樣是甚麼都不會的,我只能靠實驗室為生,沒有"實驗室"這個特殊的場所,我也跟她一樣連掙到22K都很困難吧?但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我還是一直和以前一樣活著,我周圍的人都很包容我的任性和胡鬧,簡直就是縱容我一直幼態持續。
在她踏上人生叉路口的那時候,她其實並不知道大部分的吉他彈唱人,就是這樣苦苦掙扎過活的,那時候她不能知道,但現在她放棄不了,我就想也許做研究也只是我以為的那樣子,實際上完全是另外一個地獄,我只是現在還看不明白而已。就像她腦補可以在酒吧被星探相中培養,然後變成伍佰那樣的吉他藝人一樣,我也只是腦補自己博士畢業去當博士後助理,之後能找到助理教授的工作,最後變成教授,有自己的實驗室。
但,在出發的時候,我們並不知道,等我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我後來又想到前陣子開始沉迷的fate,嗯,在士郎決定要成為正義使者的時候,他怎麼可能知道自己會變成紅A呢?
那些事情都得是逐漸變成紅A時才會經歷的,也是因此變成紅A的,所以,既不能預知也沒法停止,等一回首自己已經變成紅A的時候,再也變不回士郎了。
那些幼態持續的人,在他們中二的時候,他們不可能知道自己會繼續這樣逃避這樣軟弱這樣反社會直到30+歲真的成了屌絲還在抱團取暖,延續著他們中二時軟弱的夢,並且阻礙自己變成一個正常的人類。而我們其他度過了中二年紀的人看他們很可笑,他們卻沒法發現自己可笑,因為他們就像是歷史的延伸一樣,精神存在於過去,還會繼續存在於過去,不會覺醒的。
當哪一天我停下腳步,發現我已經是紅A的時候,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後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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