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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卡利亚魔法学校
本帖最后由 羽·凌风 于 2022-5-20 13:15 编辑
继多罗和丁丁的过去故事之后,这次是奇迪的



清晨的森林里,轻风抚叶,虫鸣啼啭,一只艳红色的美丽大鸟正从夜间休憩的枝条上蹦至树梢。它展开带有漆黑条纹的橙红翅膀,于阳光下闪耀火苗的色彩。
这天,风很清,太阳也如新生的焰火般澈亮。那鸟儿最爱这样的天气,它欢喜地在枝头鸣叫放歌,唱旭日透过密林的树叶撒下的每一缕光芒,唱河流在岩石间流转跳跃的模样。它的歌声时而高亢时而低郁,间杂着还有尖锐的嘶响,和其它鸟儿婉转的啼鸣很不一样。可红鸟不在意,它操着自己怪异的嗓音肆无忌惮地唱,和每一只酷爱颂歌的鸟儿一样。
其它动物却在意,一群林狼自附近路过,它们听见这比狼嚎还响亮、比犬吠还刺耳的声音,不由得纷纷屏息聆听。它们好奇地高扬头颅、竖立双耳,脚爪小心拨开杂乱的草枝,于浓密树荫下寻找歌声的来源,终于在一棵狼大腿粗细的小树颠发现了正陷入陶醉的红鸟。
那红鸟丝毫没有注意到狼群到来,它忘我地歌唱,唱尽它对太阳和清风的热爱,最好再能吸引点同类为它的歌声献上礼花与敬仰。它闭着眼睛唱,摇头摆尾扇动翅膀,做着被一众雀鸟捧着飞上天的美梦,突然被来自树枝的剧烈振动惊醒。
脚下本应于晨曦中微微摇摆的枝条好似遭遇了飓风,忽地猛烈挥舞起来,险些把红鸟掀翻。它的歌声陡然变成尖啸,所幸敏感的鸟爪在体重的作用下牢牢扣紧枝条,才没让它被甩下来。从惬意突转惊恐的鸟眼睛环顾四下,这才看见那群被歌声吸引来的好奇的狼群。
准确地说,是不怀好意的狼群。领头的林狼翘着尾巴低着脖子,侧身用肩膀用力撞在小树上,震得小树嘎嘎乱响。群狼见状,纷纷效仿领导的样子,接二连三地翘起尾巴提起脊背往树干上猛砸。不一会儿,那狼腿粗的小树就脱了一层皮,浅黄的木质部从深褐色的树皮中露出来,好像树的骨头。
这可把红鸟吓坏了,它只是想吸引点飞鸟来赛歌啊,哪想却引来了一群野蛮的走兽。它想飞走,可错综复杂的枝条在晃动中组成了一张密网,忽上忽下地摇晃着,它甚至分不清天空的方向。直到那小树再也受不住群狼的摧残,于吱嘎裂响中断成两截,树冠拖着无法起飞的鸟儿,哗啦啦地往下坠。
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红鸟惊出一身冷油,小小的鸟心也在坠落中跳得越来越响,好似能打着火。着火,对,着火!小鸟急中生智,张开双翼颤动飞羽,让那艳红羽毛相互摩擦,迸发出干柴与燃石相撞击时的花火。可这火苗还没来得及顺着火油蔓延全身、点亮树丛,就哑然熄灭了。
它落进了水里。该死的,为什么这里会有水?红鸟这才想起自己清早好像是就着水流声唱歌的,它栖息的小树下就有一条溪河叮铃铃地淌。而现在,它正被杂乱的树枝与厚厚的树叶编织的大网盖住,劈头盖脸地给扣进了河里。
红鸟是火鸟,它天生长着火焰般的羽毛和生火防火的油脂,像它这样热爱火焰与太阳的动物最怕的就是水。一触到水面,它整只鸟都慌了,它能感觉到它的火油正在被水流从羽毛缝里冲走,听见徐徐熄灭的火星发出不甘的哀鸣。它还看到那群狼奸计得逞的哂笑,头狼正迈着胜利的步伐跃过倒塌的树网,泅渡向它受困的地方。
完了,这下真的是要完了。沾湿了羽毛又被树枝压倒的小鸟无法点火也无力飞翔,它只能极力张开双翼显得自己的体型稍微大那么一点点,可一展翅它就直觉得一阵脱力般的痛楚。完了,它已经能够想象到狼牙毫不费力地咬穿它的身体,几乎能够感觉到狼腥臭的呼吸吹在它的脸上,它只好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时它听见一声洪亮到能震飞耳羽的炸响,像极了火焰在枯木上炸开的动静,亦或是星火于石头缝里爆燃。这样的声音对火鸟而言再熟悉不过了,但它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那么响亮的。紧接着,河岸的方向又响起两声爆鸣,随之而来的是群狼惊恐的呼啸与纷乱的脚步声,它听见头狼慌乱蹦到岸上,来不及甩干身上的滴水,就忙不迭地跑远了。
狼走了?红鸟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果然没见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凶狼血口,却看到一个原人正抱着杆大长棍子,踩着河畔的稀泥往自己的方向靠。它过去见过原人,远远地隔着林子见过,他们用两条大长腿在地上行走的样子好似不会飞的鸟,既笨重又可笑,生得一副没有威胁性的样子。它歪头看着那原人朝自己挪来,没有露出利齿和尖爪,四周的空气也平和,和刚才狼群在时的躁动感觉完全不同,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危险的样子。
原人慢慢走到小鸟身边,他口中发出缓慢而深沉的叫声,手轻轻拿开盖在小鸟身上的树枝和藤蔓。他以双手从河底的污泥中托起鸟身,再轻柔地曲肘将满身泥水的鸟儿拢于怀前。红鸟抬起翅膀想跳上岸,可左翼上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令它不得不安分下来。好在,原人对此只是用手轻轻按住鸟背,没有用力,看来确实没什么危险的样子。
“赛班斯老爷,我听到了枪声!发生了什么!”那原人刚回到岸上,又有另一个原人从林子里蹦出来,举着手中的大棍子向四周指,待看到同伴安然无恙,来人才淡定下来,“吓死我,我还以为你遇到熊了。你捡了个什么?好漂亮的鸟。”
“没事,就看到一群狼,已经赶跑了。”被称为赛班斯的原人用手指轻揉红鸟的脑袋,慢悠悠地回答,“这个小东西翅膀摔断了,留在这儿会死的,带回去吧。”
红鸟听不懂他们的话,它只见两人相互发出令鸟安心的缓慢嗓音,随即又微笑着点头,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它露出和狼一样可怖的尖牙。即使离开了树网的碾压,它的翅膀依旧疼得厉害,身上的火油被水洗净更是冷得它直哆嗦,它跑不了也没力气叫唤,干脆闭上眼睛依偎在原人的胸膛里,沉沉睡了。

红鸟再度醒来时,已置身于一座全然陌生的小木屋里,这一定是属于原人的寝宫。它卧在不像鸟编出的藤条小窝里,背上盖着软乎乎的毛毯,好奇又紧张地四处张望。
屋子里没有原人,阳光从干净到发亮的窗户玻璃透过,洒在充满温馨木色的木墙和木地板上。它朝窗外望了望,还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密林,听见雀鸟相互炫耀的呼哨,看来这屋子仍坐落于它熟悉的森林里,这让它稍微定下心来。
它想飞到小窝旁的高木柜子顶上,作为飞鸟,它习惯站在高高的树梢俯视周围,这让它有一种奇妙的、掌控一切的快感——虽然高调的鸟儿会被狡诈的狼群盯上。想到狼它不禁梗着脖子浑身打颤,这时它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也裹着软绵绵暖融融的布条,从右胁卷到左翅,把整个左翅都团团包住,无法动弹。
这可不是什么让鸟安心的状况,它伸直脖子用尖细长嘴使劲戳左翅上的布条,想把它拽走,可越用力越疼,翅膀肘部的肌腱和骨头都在嗡嗡地叫。怎么会这样呢?肯定是布条子害的。红鸟如此想,越疼,戳得越是用力。
“别这样!你会弄伤自己的,小家伙。”
这时屋内突然响起一阵慢速而稳重的声音,尽管听不懂,但红鸟记得这是把它从狼群口里捞出来的救命恩人的声音。它停下动作,歪着脑袋看向来人,见一个比头狼高大威严得多的男性年迈原人正拎着两个大布袋子进屋来,他的皮肤是带着褐斑的棕黄色,头上和下巴都长着金到发白的短毛,他的眼睛也是亮闪闪的橙金色,像脆木头燃烧时爆出的火星似的,正是火鸟喜欢的颜色。
小鸟看得发愣,直到一只有力而轻缓的大手落到它身上,为它整理被叼坏的布条。它忍不住用长长的鸟喙啄那手,那人也不躲,而是反手用手指撸小鸟的脑袋,把它的艳红头冠都给撸得竖了起来。
“乖乖,你这鸟儿挺小,脾气还蛮大哟。”名叫赛班斯的原人抚摸着小鸟,乐呵呵地说。他还从包里取出个装满肥嫩蠕虫的塑料盒子,像变戏法一样,放到红鸟面前。
这是给我的?红鸟难以置信地瞪眼,见原人赛班斯没有护食的意思,便赶紧蹭起身子伸直脖子,整颗鸟脑袋都往虫堆里面埋。它长长的鸟嘴伸进虫群中,像舀水似的一口就能挖出五六条虫来,吃得可谓是大快朵颐,摇头摆尾不亦乐乎。
自从离开父母的荫庇后,红鸟就再也没有回味过那种饿了就叫唤、饭来就张口的生活了。小时候,虫子可有灵性,只要它张开嘴就能主动蹦到嘴里,可长大离家后才发现外面的毛虫根本不上道,张着大口吼干嗓子都不跳进来,它经常忙乎一整天都吃不了几只小虫。这还是离家以来第一次吃虫吃到饱吧,红鸟想起林子上空的太阳,想起从来不回应自己歌声的群鸟,还有不请自来的恶狼,不禁感到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地就开始掉。
“我的天啦,慢点,你个小东西是多久没吃过饱饭了?”赛班斯见状,发出讶异的呼声,在红鸟听来像极了父母在林间枝头召唤它时的呼哨,它忍不住朝原人的扁脸极力张大嘴巴,鼓动鸣管从胸腔里发出尖锐而急切的乞食声音。赛班斯显然理解鸟儿的行为,被这动作逗得哈哈大笑,他找出一支镊子,像成鸟那样用尖尖的镊子嘴叼起几条虫来,再深深塞进红鸟的喉咙里。红鸟便跟幼鸟似的闭上了眼睛,好不惬意。
在赛班斯的悉心照料下,红鸟的伤好得很快,没几天就能离开藤条小窝,在屋子里自由蹦跳了。尽管翅膀还裹在布条里无法活动,但不妨碍它跟在赛班斯屁股后面在小屋的地板上和座椅上四处探索。
赛班斯毫无疑问是个热爱森林和动物的户外专家,他的屋子外是鸟语与艳阳笼罩的林海,他的小窝里也满是来自荒野的味道。木屋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兽皮,墙上也挂了不少猛兽与鹿骑的头颅,尖锐的兽牙和复杂的鹿角看得红鸟心惊动魄,但又忍不住仔细观赏。那墙上甚至还有一黑一白两个狼头,跟厉鬼似的张着嘴瞪着眼,即使明知是死的,红鸟也总是躲着走。
除了标本,还有许多动物造型的装饰品,有大熊和长龙的木雕,和红鸟从来没有见过的玻璃大鱼,长着又粗又长堪比龙身的尾巴,通体透着蓝莹莹的珠光,漂亮极了。以及那个红鸟在林子里见过的、能发出慑人巨响的大长棍子,也像个装饰品似的挂在头颅标本的中间,赛班斯一定很宝贝那东西,红鸟每次想跳上去玩玩,都会吓得他立即停下手上的活来把小鸟抱走。
红鸟可喜欢赛班斯的怀抱了,他的臂弯兼具男性的力量和长者的温柔,缩在里面就像窝在父母精心搭建的鸟巢里,能够把一切吃鸟的虎狼都拒之门外。还有他身上充满了泥土与草叶的清香气味,脸上和手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有阳光的颜色,这都让红鸟感到难以名状的舒适和心安。
白天,赛班斯大部分时间都没呆在小屋里。这个喜爱户外运动的原人总是背着个小包去到小屋附近的草坡上,坐在干燥的大石头上,遥望林荫之中与世隔绝般的木屋,再就着暖融融的太阳光看书。红鸟飞不动,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枝蔓纷杂的高草地像捕鸟的大网,很难走,它又长又漂亮的大尾巴还会拖在脏兮兮的泥土上,刮得羽毛总是乱扑扑地炸开,逗得赛班斯哈哈大笑。
时常会有其他原人前来拜访,他们背着半人高的大包、提着灰黑色的长管子、举着手杖向草地上的赛班斯打招呼,邀请他加入远行。“近期都不去了,我得照顾这个小家伙啊!”赛班斯便站起身高声回应,同时朝着小鸟的方向点头。
“你看看你,养了个小动物可就不自由咯!”“哈哈,很快就解脱了,鸟骨折恢复起来还挺快。”他们简单聊着,盯着小鸟指指点点。
他们都在注意我,我是不是应该表现表现!红鸟听不懂他们的话,但能明白他们好奇与关注的眼神,它也顾不上羽毛沾了泥水和草叶,它竖起头冠和尾羽,张开没有受伤的翅膀,左右蹦跳着,极力展示自己身上最华丽最鲜艳的部位。因为少了左翅,红鸟张扬的舞步相当踉跄,惹得原人们更加欢乐地大笑起来。
“那下次再来约你哦。顺道一提,你这鸟果真漂亮。”来人总是以这样的话结束短暂的拜访,然后向着山林的深处头也不回地走远。不知为什么,红鸟总觉得,每当访客离开时,赛班斯高大强壮的身影会变得有些寂寞。他常常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望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密林,就这么发呆一直到太阳落下西方的山峦。
而到入夜,那就是红鸟最爱的时光。当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芒离开森林的冠层,在平常鸟儿已然安眠的时间,赛班斯都会回到小屋最大的房间里,找个最大最软的椅子上安稳坐下,盯着对面墙上的一个发光大平板发呆。红鸟便会在这时跳到赛班斯的肩头,陪他一起看大平板上有花花绿绿的人在走动,听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人声和歌曲,在森林、山峰与大海的背景里。它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往聚精会神的原人脑袋靠,贴着他的侧脸发出咕咕的低音,直到昏昏入睡为止。
每当这时候,红鸟总不自觉地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如果自己可以一直待在这么一个又强大又安定的原人身边,不用再去面对孤独的树林和危险的野兽,就好了。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当红鸟翅膀上的布条终于拆掉、能够在屋子里飞舞扑腾的时候,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会到来。
那天,在清晨的凉风里,赛班斯端着红鸟一直栖息的藤条小窝来到户外,走到比平时看书时都还要更远的高坡上。他缓慢移开夜里盖在小鸟背上的毛巾,再伸双手轻柔地抱抱人脑袋般大小的鸟身。
“你该走了。”他说。和原人生活了一个月,红鸟发觉自己好像能够理解一部分原人话语里的含义了,那抑扬顿挫的话音、那轻缓而沉重的语调、那直视它的眼神和不断后退的动作,都在明明白白地表达不舍。
不,不应该这样的。红鸟站在小窝边缘,向退离的原人展开翅膀露出明艳如火的纹路,它还用自己最曼妙的嗓音唱歌,嘎嘎叫着吸引原人回来把它的小窝搬回屋里。但赛班斯没有返回,他一步步决绝地退去,同时伸手指向红鸟身后绵延无边的丛林。他挥手做出大鸟展翅似的姿态,口中发出比群狼齐鸣还要浑厚洪亮的声音。
“走吧!你是自由的鸟儿,山林才是你的家!”
红鸟没有办法,它绕着赛班斯头顶飞了好几圈,一边飞一边发出嗷嗷的叹息,直到见原人仍然不为所动,直到飞累了也叫累了,才依依不舍地飞远。
这感觉很像当初离开父母的时候,舒适安全的小巢抛在身后,晨光之中只有亲鸟的背影,拖着长长的影子渐行渐远。它留在枝头,唉唉地叫,用它从父母那里学来的一切曲调死命地叫,诺大的森林却没有回音。它只好从那废弃的巢区飞走,去寻找属于它的树梢,去顶着饥肠辘辘追捕蚊虫,再去跳舞去歌唱,向天地展示它如火焰般艳丽的羽色和似太阳般哄厚的歌喉,吸引从未有过的观众。
在那苍茫林子里,它曾经有过的唯一的观众,是一群不请自来的林狼。
红鸟飞到高树的顶端,正欲放声来一曲离别的吟唱,可想到那些狼,它愣住了。上一次它唱响歌颂太阳的歌曲时,它摔断了翅膀,险些命丧狼口。时隔多日后,当重伤痊愈的它重新站在阳光倾照的树颠上,却犹豫了,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放声歌唱。
红鸟默然,它低头看到林间斑驳的阳光,再抬首望向远处绵延巍峨的群山,它不自觉回头眺望,皆是一片仿佛巨浪翻涌的树海,不知来时的小木屋位于何方。它已经开始想念原人了,想念他高大伟岸的身躯、温柔轻缓的手,还有他默默遥望山野的背影和他令鸟安心的嗓音。
赛班斯说它是“自由的鸟儿”,那是寂寞的意思吗?
不,不对,它不寂寞,愿意聆听它歌唱的才不是只有天敌,还有原人啊,被它的歌声吸引而来才能及时伸出援手的原人啊!而它,居然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听众,最棒的听众。
这可不行!红鸟心底里大惊,它离开微颤的枝头腾上天空,于艳阳之下寻找赛班斯离开的方位。它得回去,找到那个丛林中的小木屋,在那里有温柔的原人带它脱离群狼之口造就的地狱,在那里人们会大笑着听它的歌曲看它的舞蹈,会指着它的羽毛说它是“多么美丽的鸟”。
它得回到那个地方去。红鸟焦急地在天空中寻觅,飞越每一处看似熟悉的树海林稍,依靠太阳与山峦的夹角分辨记忆中小屋的方位。它飞累了就在枝头歇息片刻,飞饿了就下地从枯叶中翻出些毛虫,野地里的虫子果然精明得很,老爱往鸟眼睛看不清楚的暗处钻,才不会像盒子里的蠕虫那样乖巧地接二连三蹦进它的嘴里。它不敢像平时那样放声歌唱,也不敢让自己的艳丽倩影在同一棵树上久留,它一路上飞飞停停,在密林里摸爬滚打了好些天,感慨着狠心的原人把自己送得真远,终于在一日太阳快落山时找到了卵石堆砌的步道,和几乎与树林融为一体的小木屋。
这时刻正是赛班斯好好待在户内的时刻,也正是红鸟最爱的时刻,它兴奋地立起头冠、收拢翅膀,以鹰隼扑击的速度向木屋的窗户俯冲过去。林海挡住了斜照的阳光,屋内天花板上挂着明晃晃的人造小太阳,而红鸟思念的人正翻箱倒柜收拾自己的户外背包,一脸愉快地不知在筹备着什么。
赛班斯听到玻璃咔咔一阵响,抬起头来,便忽见一头红艳飞鸟展开双翅铺在窗玻璃上,恰似还在散发余光的夕阳被拍扁了贴成窗花。一向沉稳、连狼群当前都不曾退缩的老爷子被这场面吓得不轻,他丢下手里的行李,嗷地嚎出声来。
“你怎么回来了!”他赶紧拉开窗户,把红鸟从夜色渐浓的屋外请进室内,他用大手捧起鸟身,掌心感受到鸟儿的心跳因运动和兴奋而跳得飞快,这感觉正如他曾经从河里托起落难的小鸟,“你这是飞了多久啊,毛都乱了。”
“回来!回来!回来!”红鸟疲累不堪,可仍鼓足了劲儿凝视着赛班斯的脸,长嘴一张一合竟也学着发出原人呼喊的声音。
原人和鸟一样,通过声音追寻同类,那么我发出原人的声音,原人就会接纳我吧。红鸟如此想,它不断重复从赛班斯的话语里截来的发音,越叫越欢,嚷得有模有样。
迎着红鸟充满希冀的目光,赛班斯着实是手足无措。他抱着小鸟慢悠悠坐到里屋的沙发上,思维还没从终于又可以去野外远足遛弯的愉悦中回过神来,依然是一片混沌的虚空。这该怎么办?常年行走于森林之中,他见过数不胜数的野鸟,在枝头欢呼雀跃着赞美太阳、食物与绵延无际的林海,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像红鸟这样黏人的野鸟。
他茫然地按照每日这个时间的习惯打开了挂在墙上的大平板子,再拿着个小黑盒子指着平板,每指一次那平板上的河山风光就会变化一次。太好了,开始了,它红鸟每逢入夜最喜欢的娱乐活动!它发出满足的咕咕声,抖抖翅膀调整令鸟舒适的姿势,安心地缩在赛班斯的臂弯里。
但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赛班斯最后没有停在他过去爱看的大群人在山野中活跃的景象上,而是停在了一个以鸟的审美看来相当无趣的黑白画面上。灰扑扑又模糊的背景色填充了整个平板,一头灰色的山豹站在白线勾勒的圆圈里,圈外一面是站成排的原人、一面是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莽原。那豹在圈内踱步犹豫了片刻,突然咆了一声,以矫捷的身姿跃过白线,朝着荒野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该视频拍摄于2837年春,记录了早期的自由二择仪式。这种仪式效仿了火凤洲原始丛林中野兽加入土著人部落的投名状,将‘原人社会’和‘自然环境’两个复杂的概念简化为‘留下’和‘离开’两种行为,因其简洁明了的特性深受奴隶制反对者们的青睐,并成为了后续解放运动的经典表现形式。”
平板里喋喋不休地传出红鸟听不太明白的句子,它只听懂了一声“自由”,不由得想起赛班斯说出这个词汇时决绝的神情,和得到“自由”后的害怕与寂寞,它赶紧又往原人的怀抱里缩了缩。
“在这之前,奴隶制反对者们朴素地认为只有将所有野兽奴隶全部放归山野才是解放运动的成功,‘人的社会’一直被视为‘反自然’甚至‘奴役’的代名词,是不应该有野兽存在的。直到仪式推广后,人们才发现,两者的对立关系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极端。实际上,根据调查,有约百分之三十的野兽奴隶在得到解放后,会选择留下。”
没有看户外探险节目,可赛班斯此时比过去看得还要专心,他认真听着纪录片里说的每一个字,不觉喃喃沉思,托着小鸟的手臂也不禁加大了力量。红鸟听到不舒服的字词,又感到原人的怀抱越来越紧,挣扎着扭头张望。它见赛班斯拿起个小了好几圈的亮平板子放到耳边,自顾自地说道:“嗯,这周六,对,有空吗,上我这儿来。”
他现在不迷茫了,说的也是,原来前人早已给他的烦恼做出了解答,自由的野鸟不一定属于山林,它应当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三天之后,赛班斯的小木屋里来了客人。红鸟喜欢客人,每一个前来邀请赛班斯出行的客人都会盯着它美艳的羽毛仔细端详一番,并得出“原来这片林子还有那么漂亮的鸟”的结论,它还会特地展开金红的头冠和尾羽,让对方尽情地大饱眼福。
这天的客人可不同寻常,他来到这山林小屋之中却没有穿着适合登山的长靴和不易惊扰动物的绿皮衣,他脸上甚至还戴着摔一跤就会碰碎的玻璃、头上顶着风一吹就会乱到无法直视的卷毛。真怪,看起来不像赛班斯这类热爱户外活动的人,但不爱户外的人跑到山林里的小木屋来干嘛?真怪,红鸟歪着头打量他,发现来人也乐咪咪地回视自己,小小的金色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充满好奇、关注与欣赏的眼神,红鸟很清楚,每一个到来的客人都会这样看它。但这个客人看它看得格外专注,甚至超过了对待屋子的主人。
“赛琳娜不是说想养宠物吗?就这只鸟,怎么样?”赛班斯指着红鸟说。两人的目光聚集在它身上,不知为何看得它有些紧张。
“真的很漂亮……可它是野生的吧,我们……”客人和其他来人一样夸奖了红鸟的美丽,这让它很是受用地立起了羽冠,准备就地高歌一曲。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到外面去吧,我给你看看。”赛班斯一手轻拍客人的肩膀,一手突然托起正在专心秀姿势的红鸟,打断了它的酝酿,温柔而缓慢地说。
他引客人来到户外,那日已临夏季、阳光正好,林冠和蒿草都在午后的艳阳下闪光。红鸟这时才注意到草地上还有两个客人,一个是雌性的成年原人,也穿着明显不适合户外出行的服饰;另一个长得和雌性原人很像,却比在场所有人都袖珍得多,正做着它从未想过原人会做的事,张着嘴伸着手哈哈大笑着在草地上打滚。
那是原人的幼崽吗?红鸟从来没有见过原人的幼崽,小木屋外偶尔会有雌性来造访,但从来没有来过幼崽。它歪着头打量,见那幼年原人金发金眼的活像个不修边幅的小毛兽,简直就是赛班斯的幼年版本。
“看,是谁出来啦?”瞥见走出木屋的两人一鸟,女人抬手把小孩从地上捞起来。她话音还没落,小孩就呀呀叫唤着,往赛班斯的方向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好似金毛大狗的姿态吓了红鸟一跳。
“爷爷!哇,你怀里的是什么?好漂亮啊。”小孩看清来人后,大大咧咧地打招呼。红鸟又听到了那个它最喜欢的原人词汇,情不自禁地点点头,不错啊,没想到就连原人的幼崽只看一眼都能明白自己的曼妙之处。
它正沉浸在欣慰与得意之中,突然感觉自己的屁股上传来一阵暖意,暖得发闷、热得扎心。它浑浑噩噩地扭头看,惊觉屁股上那丛红扑扑金灿灿的尾羽显然少了一根——而不知何时窜到自己身后的小孩子手上,正揪着那根丢失的羽毛乐呵呵地把玩。
它完美、靓丽、散发太阳般圣洁光辉的羽毛,居然被这个小孩拔去了一根!为什么原人幼崽可以一边夸它漂亮一边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情!它惊得立即从赛班斯怀里跳起来,长脖子梗得直直的,卯足了劲就开始尖叫。
“哇,它叫得也好有意思哦。”这时那小孩又说了声,从愉悦的语调和面带笑意的表情里,红鸟听得出这是夸赞的意思。这幼崽是怎么回事?它那凄厉惨烈的哀鸣声还回荡在小木屋前的空地上,她到底是怎么夸得出口的?
它正想挥翅抗议,跟着赛班斯从屋内出来的男性客人已一把抓住小孩的手,将她牵到旁处。“赛琳娜,不要欺负弟弟!”他低声说,严肃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责备。“什么弟弟,它就是个鸟!”而小孩高声辩解,还顺手把摘来的鸟尾羽插在自己耳根后面的乱毛里,活像个想变人可学艺不精的鸟人,逗得众成年原人大笑起来。
这些原人确实不同寻常,他们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缩在赛班斯怀里的红鸟,和过去总是在和屋主人打招呼的间隙才瞥它一眼的户外人很不一样。虽然被拔掉了一根屁股毛,但红鸟突然觉得这些人看起来也不坏,他们的周围飞散着好奇与关切的气味,都是指向它的。
它直起身来想再好好观察来人,这时赛班斯也笑着加入了这场冲突。“哈哈,能不能成为‘弟弟’,还得看小鸟的态度哦。”他说着,带着红鸟走向远离小屋的山坡,那是他平日里看书的地方,能够同时望见属于原人的木屋和小坡外郁郁葱葱的密林。他把红鸟轻柔地放在山坡的最高处,放下后便果断地往后退去。这动作红鸟可眼熟得很,不安的小鸟心脏顿时敲起一阵乱鼓。
别吧,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咋又突然要把它放生呢?红鸟急得站起身展开翅膀,想赶紧飞回到赛班斯肩头上去。可这一次老爷子离开视线后很快就回来了,他还带了一根长长的细木头杆子,用蘸在杆头的水漆,绕着红鸟在草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白圈。
客人也跟了上来,见此情景不由啧啧感叹:“不是吧,爸,自由二择仪式?这都什么年代的东西了?野鸟哪里懂啊?”
而赛班斯依然乐呵呵地回答他:“嘘,没问题,等着看吧。”
红鸟听不明白他们的话,但它可清楚这个架势是要干嘛了。它小小的鸟脑袋里回放起重回小木屋时在亮平板上看到的景象,那个画在山野与原人之间的白圆圈,还有那头纵身一跃奔向原野、头也不回的山豹的背影。
太好了,这不是放生,它没有再次被原人抛弃。它提着翅膀、迈开小腿,开开心心地就往赛班斯的方向冲。可没走两步,它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赛班斯的背后,没有其他人站着,只有苍翠无垠的林海。而象征原人文明的小木屋,却在完全相反的方位,由客人守卫。
这是怎么回事?和平板上显示的画面不一样啊,为什么原人们没有站在相同的一侧?红鸟的小脑袋顿时迷惑了,它望望站在前方的赛班斯,高大伟岸的身影让它忍不住想往上靠;又回头看看客人,正搂着女人、牵着小孩注视自己,三对小眼睛里都是期待的光。它像只走地鸡,在圆圈中心转着弯,脑袋上上下下地抽搐、脚步前前后后地扭动,头冠时而展开时而收起,好似在给头顶散热,可也并不能让它的鸟脑袋清晰起来。
兴许是看出了红鸟的犹豫不决,赛班斯闷哼了一声,不再看着鸟儿充满乞求的目光,决然地背过身去。这是一个明确无比的信号,当老爷子转身后,他周围原本凝聚的沉稳安详的气味忽地散去了大半,他那身干练的户外服装和背景的苍绿山林立即合而为一。回望身后,陌生的原人们和小木屋所代表的含义愈发地明晰起来。
原来如此,红鸟看明白了。这仪式选择的是原人和荒野,是两种迥然的未来、两种相异的生活方式,赛班斯不希望它去选择熟悉的、某个具体的人,毕竟原人的生活并不是只用面对一个人那么简单。红鸟凝视着他的背影,想象他远望群山沉思与憧憬的模样,它轻晃了下竖起的羽冠,随后展开翅膀,果断往客人的方向飞去。
落在客人肩头时,它看见赛班斯回首微笑,那是和最初看到它从狼口中逃生时一样的、欣慰的笑容。它听到客人开心的口哨声,看那小孩也在它身边愉快地跳跃和鼓掌。还好,这一次,小孩子忙着欢呼,腾不出空闲的手来揪它的屁股毛。

当天晚些时候,红鸟就跟着客人,离开了居住一个多月的小木屋。临走前它绕着木屋飞了一圈又一圈,朝大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瓦片屋顶高歌几曲,终于恋恋不舍地跟随客人钻进了个造型既圆润又方正的怪异铁皮盒子里。它伸至长脖子透过铁皮盒子的玻璃窗户张望,再三确认赛班斯也跟了上来,坐在它前排的皮椅子上,它才安心地鼓蓬羽毛窝下。
“直接去移民局吗?”赛班斯坐定后,便问旁侧的男人。
“对,我材料都准备好了。”那男人回应,自顾自说着红鸟很难听懂的词汇。他还回头瞥了眼卧在后座上的红鸟,惹得它忍不住翘了一下尾巴。
很快,那铁皮盒子发出好似睡熊的鼾声,咕嘟嘟地开始托着其中的所有人移动。透过窗户,红鸟能看到树木在向后退去,它前后摆动脑袋也无法跟上景色变幻的速度。原人竟然也是会飞的,比鸟儿在树丛里低空翔掠还快,红鸟见状不由得竖起头冠,啧啧称奇。
它一直专心凝望窗外,看那熟悉的林海如同退潮般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陌生的景象在森林边缘徐徐展开。它看到被整齐切断的树干像湖塘的碎石滩,隔开葱郁的树海与坦荡的平原。它在亮平板上见过这样的场景,被砍伐殆尽的森林和被打理得平平整整的高草地,它记得这样的地方好像被称作“农田”,是属于原人的领域。
隔着清澈如冰镜的窗玻璃,红鸟依然能够听到田野中有飞鸟愉悦的叫声,感受到清风卷动麦浪发出呼啦啦的轰鸣,自近旁响彻到天边。那田野里的高草都是绿油油金灿灿的模样,这样的草结出的种子肯定很好吃,比森林里纷繁复杂的灌丛结出的果子好吃得多。红鸟翘着头冠伸着脖子,上下喙磕得咔哒咔哒响,它回想起赛班斯给它的虫盒子,想象这广袤农田里更是充满了数不胜数的食粮,饶有兴致地想。
会低空飞掠的铁皮盒子越过田野,沿着宽阔平坦的兽径一路向前,从一片森林驶向另一片森林。红鸟老远就看到了那片林子,灰扑扑的像一条长龙趴在地平线上,龙脊背扎满了参差不齐的利刺,直直地指向天空。再走近些,便见那龙棘一根根好似山岗的高树,但树干笔直挺拔、树冠棱角分明,又像极了亘古的磐岩,自红鸟的生命存在之前就一直屹立在那里,不曾改变过。
那里就是原人的家园吗?和那密林里赛班斯的小木屋很像,稳定又安宁,是鸟儿梦想中的坚不可摧的树和牢不可破的巢。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这些岩石巨树的高大与牢固,比森林里最高的树还要壮观,堪比一座座树型的山峰,就算是来十头巨龙般大小的狼夜以继日地冲撞也无法撼动分毫。
作为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独居野鸟,红鸟做梦都想生活在这样坚实的灰石丛林里、这般可靠的宏伟树荫下。所以这里就是它未来的家吗?它仰望视野中越来越庞大的楼宇,兴奋地立起头冠摆动尾巴。它感觉坐在旁侧的小孩又向它的屁股伸出不怀好意的魔爪,惊得它臀部肌肉一紧——还好那恶意之手被年长女人制止了,只是在尾羽上摸了摸,没有一把拽下去。
进入石林后,铁皮盒子飞掠的速度明显减慢,最终在一幢跟榕树似的、宽得看不见边的大楼前停下。红鸟跟随原人们离开铁皮盒子,来到岩树内部。这些巨大的岩屋和小木屋截然不同,构成房屋的灰泥墙壁没多少来自森林的气味,带来光照的大灯也远比木屋里的小太阳刺眼。但红鸟不讨厌这些东西,在更明亮更宽阔的室内有不少原人熙熙攘攘地聚集,他们行迹稳定、步履轻盈、叫唤的声音也好听,从不突然跑动也不会高声叫喊制造莫须有的恐慌气氛,红鸟可喜欢他们了。
它甚至在大屋子里看到了野兽,毛茸茸的、却和原人长得有些相似的野兽。它们拖着毛绒大脚,以原人的姿态行走于大厅里,却顶着个动物脑袋,像穿着逼真毛皮外套的人。那些怪物也和原人一样,稳定而安静,从不龇牙咧嘴也不会用骇人的眼神四下张望。哪怕是面相好似狼脑袋的怪物,也没多少凶神恶煞的感觉……红鸟小心地盯着那头形状奇怪的人立之狼,背上的羽毛不自觉地高高蓬起,而那狼竟察觉到了鸟儿的目光,回过头来朝它微笑,那是和原人一样无害的微笑。确实,并没有危险的气息。
它蹲在赛班斯肩头,兴致勃勃地观望四周,欣赏足以令野生动物叹为观止的大厅,那是森林里最高最宽的熊洞也无可比拟的豪华,兴许只有传言中的龙穴才能与之媲美。它看到路过的人们皆朝它张望,包括那些古怪的野兽。他们各个都面露善意,时不时窃窃私语,不像是要吃鸟的样子,它明白那一定是在议论自己的美貌,就和赛班斯、和它曾经见过的那些原人一样。
它正想张口欢呼,这时近旁一个坐在大桌后面的原人直勾勾地看着它,将一叠文件递给赛班斯,突然说了句话:“材料都齐了,在这里签上宠物的名字吧。”
在跟它说话?红鸟没听懂,它依稀记得有些人去小木屋找赛班斯的时候提起过几个相似的词汇,似乎是自我介绍的意思,它便顺势让喉咙里酝酿的歌声化为最能代表自己的音符:“Qeeee——Di!”它得意高呼,这个音符的意思是火,和它的羽毛一样华美艳丽、和它的歌喉一样震撼人心的火。
“痴呆?”小孩复述了一遍。
“汽笛?”客人敲了一下小孩的脑袋,纠正她的发音。
而赛班斯思索良久,才拿起笔在纸上慢慢写下“奇迪”,交回文件时他还不忘问道:“我这里有自由二择仪式的视频,你需要看吗?”
“仪式?啥仪式?”陌生人愣了好一会儿,接过文件检查后又递来一盒红灿灿的脂粉,才后知后觉地接道,“哦,那个仪式啊!现在哪儿还搞那套啊,签个知情同意书就行了。”说着,便抬手示意红鸟在脂粉盒子里踩上一脚,再在文件的名字上画个爪印。
红鸟听不明白这些复杂的对话,但它能感觉到,这一爪子下去,它的鸟生就会和过去截然不同了——那将是个由缓慢安定、温和善良、乐意提供庇护与食物、擅长给予关注和赞扬的原人们所组成的未来。它果断从赛班斯肩头跳下,落到桌子上,抬脚踩进脂粉里,颇为郑重地在文件上盖了一个清晰的鸟脚印,鲜艳似火、分叉若树的鸟脚印。
真好,这样它就是原人的一员了吧,以后都可以住在这些安全又宽阔的大房子里了,有吃不完的虫子和果实。红鸟脑袋里装着美梦,乐呵呵地坐在赛班斯肩上,头冠展开得好似一团火焰构成的蒲扇,待离开大楼时它的兴奋劲儿都没有消减。它听到赛班斯喋喋不休地和客人谈论,什么“火羽鸟”、“虫食性”、“语言天赋”、“不能水洗”,都是些零星的词汇,似乎是在讨论自己的情况,它不由得愈发得意,屁股也翘了起来。
直到一双大手温柔而坚定地托起它毛蓬蓬的鸟身,将它从赛班斯肩头拿开,放在年长女人的怀里,它才注意到原人们已经重新回到屋外的铁皮盒子前面。这是又要去哪儿吗?它抖擞翅膀,准备好了和新结识的伙伴来一场属于原人的城市冒险,可却发觉只有赛班斯和男人坐进了盒子里,牢牢抱住它的女人和小孩都留在原地、不为所动。
“我送爸回去,你们先回家吧。”男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悠悠地说。赛班斯也伸出手来和小孩挥手祝福,那动作红鸟熟悉,每个拜访小木屋的原人最终离去时都会做这个动作,分明就是在道别。
这是什么意思,赛班斯不和它一起走吗?红鸟一惊,它在女人怀里挣扎着支愣起身子,朝盒子里的赛班斯梗着脖子哀哀叫唤。“回来!回来!回来!”它不断重复自己学会的唯一一句原人话,努力用长嘴去探打开的窗。刚入手的野鸟会说话这事儿实在新鲜,女人一时惊诧没抱稳,那红鸟便立即跳到了窗框边上,作势要往里窜。
赛班斯挡住了它,他胳膊往窗上一抬、大手往前一捂,就结结实实地挡住了红鸟的去路。红鸟只能艰难地用爪子勾住窗沿,翅膀胡乱扑闪,蹭着铁皮发出吱嘎嘎的响声。那双曾经救过它的命、给了它所有的安全感的大手,这是第一次拒绝得那么坚决,比把它放生到深林中时还要毅然决然。
“小鸟哟,这就是爷爷我的自由二择呀。”赛班斯的大手微微落下,摸着红鸟的脑袋,慢悠悠地说。红鸟凝视着他的眼睛,他充满热爱、憧憬与期待的眼睛,他远望着市郊森林方向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赛班斯走了,他乘着送红鸟来到城市的铁皮盒子,往自己那座位于林海的小木屋去了。红鸟也飞回女人怀里,这一次,它不再挣扎也不哀鸣,只是默默望着盒子的背影和西斜的阳光。待到明天,它还会同以往一样跳上灰石丛林的那些坚固高树上歌颂太阳,只不过,那将是一个和过去完全不同的,崭新的太阳。



emmmm,奇迪在森林里没鸟搭理就是因为唱歌太难听,就是这样没错(√)
小赛: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去掐死那个说笨鸟叫声有趣的自己(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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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人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WWWWWWWWWWWWWWWWWWWWWW

与丁丁相比,奇迪的经历应该说想当顺风顺水,没有太多的曲折,只经过了一个对野兽而言再平常不过的小危机,就融入了人类文明中~
但那么简单的经历,这篇文还是在里面加入了一些别具匠心但又并不显刻意的拮抗,塑造了特征鲜明的人物,使整个故事变得立体而有层次~
这个真有点见功力,相当不错WWWWWWWWW

有意思的几个地方,比如荒野自由与人类文明安逸之间的拮抗关系、30%愿意归化文明的野兽公民、同样存在的心属荒野的人类、颇具社会契约精神和仪式感的自由二择仪式设定、老派的爷爷、还有二择时为了摒除个人羁绊造成的影响而作出的设置,都让整个故事变得丰满,让二择变得让人信服。

不过话说,其实以小赛的性格,我感觉是继承了爷爷而没有继承她老爸有木有!WWWWWWWWWWWW
所以其实跟了小赛,归根结底还是没有选择城市文明,还是选了荒野呀WWWWWWWWWWWW
早知如此,还哪用那么麻烦呢!当初直接跟爷爷不就好了!WWWWWWWWWW
谁说出去远足和徒步不能带鸟的?WWWWWWWWWWWWW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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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红鸟不在意,它操着自己怪异的嗓音肆无忌惮地唱,和每一只酷爱颂歌的鸟儿一样。

一開始看你的abstracts就寫了奇迪,我還想這優雅大鳥真是奇迪?看到這句......嗯,奇迪吧,奇迪無誤了

但奇迪你也太衰小了!有翅膀不能飛走居然會給斷樹帶下來掉在地上屬實有點扯,不,若要說這劇情設計很扯我見過更扯的事情,有烏鶖在教訓他的孩子,結果一個猛衝過頭掉進水溝,被在路邊的我直接停車下去抓起來把玩了一番才放走,所以說是有可能的,那只能說奇迪你運氣是特別背,就是一個意外天擇吧,就像寒武紀大滅絕只能說是大部分的動物運氣都不好罷了。

她正被杂乱的树枝与

原來奇迪是母的?我以為牠是公的成天在求偶。

反手用手指撸小鸟的脑袋,把它的艳红头冠都给撸得竖了起来。

撸鳥頭確實爽,能把鳥撸得頸毛蓬起渾身酥軟眼睛瞇瞇,超級可愛的WWWWW

你個奇迪!還裝可愛!還要人餵!蹭鼻子上臉!你可是野生的啊!
根據我的經驗,手養大帶的鳥成年之後有些還是會對主人乞食到老死,有些當然不會,
但野外逮回來的成鳥就算養熟了可以放出來玩的也不會乞食,奇迪你TMD真幼稚WWWWWWWW

“你该走了。”他说。和原人生活了一个月,红鸟发觉自己好像能够理解一部分原人话语里的含义了,那抑扬顿挫的话音、那轻缓而沉重的语调、那直视它的眼神和不断后退的动作,都在明明白白地表达不舍。

欸我跟你說,鳥是真的能懂一些人的話,在我的經驗裡面,八哥和白頭翁都是能聽懂的,至少對於"你該走了"這樣的內容牠們真的懂。以前我爸工作的地方,飛來了一隻八哥,常常在花園裡跳,還會飛到人的肩膀上,大家都說牠是逸籠鳥,老爸有一個同事就說要養牠,拿了一個籠子過來牠就自己進去了。這隻八哥有很多名字,有些人叫牠鬼鬼有些人叫牠小哥還有人叫牠小黑,牠通通會回應,但其他一些不是叫牠的名字,牠是不理的。牠可以被放出來飛飛,在中庭裡逗著玩,甚至牠自己飛走了一兩小時之後還會回來,開籠子牠就自己進去了。後來領導知道這辦公室裏的人一起在養這隻鳥不是很高興,就叫那位收養的同事把牠帶回去,但同事忘了甚麼原因家裡不能養(所以才養在辦公室),於是只能含淚跟牠道別了,同事在要把牠放走的時候,給牠吃了一些蟲,把水盆給牠放在籠子外面,打開門牠就出來洗澡,平常都是這樣的,但那天牠洗完澡這人對牠說:「因為領導不歡迎你,你走吧,自由的愛去哪去哪吧。」八哥聽完,就立即飛走了,再也沒有回來了,連在出現在花園都沒有就走了,我後來知道問我爸當時為甚麼不把牠收回來,我們家養了很多鳥不差這一隻啊,我爸說當天放生的時候他不在,不然就把那隻八哥帶回家了,後來我父親和那位同事在上班處附近想找到那隻八哥,已經沒有了。

高中的時候,社團裡撿了一隻小白頭翁,全社的人輪流養大的,因為我們社辦基本沒有門,窗戶也不會關,牠是會自己出去又回來的放養鳥,但有一次,據說有一個學弟去嚇牠,牠奪門而出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之後有在社辦附近的樹上出現過幾次,但最後還是投奔自由了,鳥是真的懂人要牠走的。

一头红艳飞鸟展开双翅铺在窗玻璃上

是不是有點可怕!一攤紅色東西趴在上面!

还戴着摔一跤就会碰碎的玻璃

奇迪怎麼知道這個一摔就碎?牠摔過?WWWWWWWWWW

它完美、靓丽、散发太阳般圣洁光辉的羽毛,居然被这个小孩拔去了一根!

你這大意鳥!鳥毛很難拔啊WWWWWWWWW難不成你是班鳩?天生就會靠掉毛逃命?

什么弟弟,它就是个鸟!

弟弟鳥WWWWWWWWWWWWWW

還要這麼搞儀式的?略顯刻意!這賽班斯也是一個注重儀式感和階段,並以此來達到某些心理狀態的愛好者嗎?挺日本人的WWWWWWWWW

赛班斯不希望它去选择熟悉的、某个具体的人,毕竟原人的生活并不是只用面对一个人那么简单。

蠢鳥忽然智商+100懂了這麼複雜的概念了!那你怎麼沒懂你的叫聲跟其他同伴差別很大WWWWWW
你的智慧沒有用來比較自己和其他人的差別,居然拿來理解別種動物的行為了!果然還是該天擇掉WWWW
去跟人過活也屬於一種天擇WWWWWWWWWWWWWWWWW

癡呆!

這個我真的不行,笑了一分多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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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远足和徒步不能带鸟的?

熊這我就要反駁一下了,以我這老養鳥人的身分!鳥真的很麻煩啊!容易受驚容易衝刺容易受傷!
就算養再熟呢出去不會自己飛丟的,還是要膽戰心驚的照顧,跟狗子那種能夠和人類配合一起行動不必竭盡心力照應的動物完全不一樣WWWWWWWWWWWWWWWWW

快把萌燦抱回家!
Don’t think, just do. For the heart is an organ of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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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  @大熊星座

鸟人(?)除了包吃包住还要再加一项:包开个鸟演唱会!(XXX)WWWWWWWWW
简单的经历(X) → 自恋大鸟养成记(√) 不对
哎,不过也正是剧情本身很简单,所以才要从人物情感、背景啥的再挖点东西来写(X)WWWWWWW
自由的动物归依都市、文明的人类向往原野,也算是自由二择的内涵了,真正的自由是选择的自由,而不是生而为XX便理应享受的自由WWWWW

话说小赛哪里像爷爷了,小赛是个对野外没啥向往,对动物也没啥概念,把小青和青鬃龙一起怼她脸上都认不出来这是同一个物种的宅!WWWWWWWWW
至于爷爷……emmm,从爷爷和驴友的对话,以及知道奇迪不想走后第一时间就通知孩子这些行为来看,爷爷并不想养鸟(炸)WWWWWWW


回复 3#  @紅峽青燦

奇迪=外表优雅美丽+歌声肆无忌惮+性情臭美自恋(X)
树倒下的时候鸟来不及飞走被砸死的情况,听起来扯,但实际上也不算少见吧,我见过好些类似的视频,只要没提前逃跑,树真的开始倒的话就很难再飞走了WWWWWW
至于你要说鸟按理来说身体协调性很强、但实际上却搞出些窒息操作的情况那可就太多了,我还见过站枝头上转圈圈玩然后把自己转晕掉下来的斑鸠,想把旁边的鸟从枝头挤下去结果自己没站稳掉下去的斑鸠,想降落在绿化灌木顶上结果没站稳掉到灌木底下的麻雀,落地脚没站稳一屁股怼地上还弹了一下的麻雀,还有想从别鸟面前跳过去结果一屁股坐人家尖嘴上还生气骂街的噪鹛,等等此类,就跟人类走平路也能摔跤一样(X)WWWWWWW

等等,奇迪是公的啦,全篇都是“它”,就这里有个“她”,那明显只是错别字而已啦WWWWWWWW

奇迪:这有什么,我刚离巢那会儿还张嘴等虫子自己蹦进来呢!(?)
还记得吗,懒惰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那么其它有智商的动物懒一懒也是常规操作,谁不想家里蹲啊WWWWWW

奇迪没摔过玻璃但是他撞过啊,撞得咔咔响的那种(炸)WWWWWWW
奇迪一直都挺善解人意的,他听人说话还会有意尝试从含义上面去理解句子的意思呢,所以赛班斯描述他说他有语言天赋WWWW
奇迪:嘿,瞎说什么智商突然+100,我本来就很聪明!自恋和聪明可不矛盾,不如说,正是因为聪明,所以自恋,你看他内心怎么看待茜茜和多罗这些人话学不利索的就知道了(炸)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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