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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在原则上反对观点A的观点(观点B),在层次上一定和A是一个水平,换句话说,B和A只是一体之两面,而不是超越了A。女权主义的立场如果永远都是“反对男性中心论”或“建立女性中心论”,那它永远超越不了男性中心论,只能永远和它对抗,哪怕所有生物上的男性都死光了,它也要给自己建构一个“男性”(敌人),否则它没法继续存在。女性是人,但如果女权主义者从原则上就把自己定义为一个(同质的)性别、而不是一个个的(异质的)人的话,那么发生在女性身上的一切事都和性别有关,最后的结果就是性别斗争扩大化,走到极端的后果,可以参考其它类别的斗争扩大化的结果。
女权主义的先驱波伏娃作为一个现象学家,她懂得一个最基本的现象学方法,就是看事情不能用概念代替描述(事实上她的“第二性”的说法也是运用现象学还原的方法的出来的一个成果。它不是概念,而是一系列描述的集合,可惜的就是,后人把这个成果丢掉了,本来波伏娃是用描述来解构对女性的定义,结果她的“第二性”因为误解而被后人重新变成了一个定义)。但很显然,这种方法没有被她的后人继承到。张晓红看到李晓丽,她看到的首先不是她同学,而是女性;看到张晓明,看到的也首先不是她哥哥,而是男性,是敌人。在这种视觉的基础上,出现什么极端主张都不奇怪。这种极端派在生活中不接触具体的人,不做具体的事,满脑子性别斗争,一对概念包揽一切、抹平一切、“还原”一切,说好听点叫抽象的二元论,说不好听点就是二极管。二极管的两极看似对立,实则唇亡齿寒,依赖对方才能存在,所以极端女权和极端男权是一回事,甚至有些具体主张都一样。男权最恶臭的主张也无非是把女性当物来买卖,可是有些极端女权主义者也主张自己啥都不干,要求男性供养一切(这种主张实现出来,只能是用自己的自由去交换,别无他法,因为现实就是男性掌权,她们难道不知道吗?)——它们的区别无非是,前者把男性中心论摆在明面上,后者则把男性中心论藏在衣服底下。这不就是不接触具体的人、具体的事,坐着空想的结果么?
实际上女权流派众多,是因为它们在各自的理论中确立的那个“实体”不一样,或者换句话说,相对应的本体论不一样。有的认为女性的本质是某某经验,有的认为女性的本质是某某社会身份,它们为之争取权利的主体都不是一回事,出发点都不一样。就好比同样为人类谋福利,“人类”到底指的是什么,每一拨谋利者的理解都不同。把这些流派统一在一起的东西,我觉得根本是个偶然,它们之所以看起来都在做一类事,并不是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而是一种“家族相似”而已。所以我觉得,找一种自己认同的女性主义,其实就是在寻找自己对“女性”的理解,这个理解找到了,反而根本不用听那些理论了,只要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就够了。
当然,我是男的,在相当一部分女权主义者眼里,我根本不配对此话题发表见解。但我看到这个主题还是忍不住说几句,不能保证什么水平,至少保证我是真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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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  @羽·凌风

的确,这类人应该从真诚的女权主义者中区别开来。就好比当年通过打“铁拳”恃强凌弱而起家的红什么冰,造什么什么头头,他们并非真的信自己成天背诵的那本书,而是借机为自己牟利顺便打压别人。因为没文化,所以复杂深刻的理论理解不了,但名词用得十分溜,帽子扣起来相当顺手,当的是A的卫士,干的是B的勾当。
实际上理论从来都是为实践服务的,这些人做的也是这种事,只不过他们是为自己的利益服务罢了。那些真正的女权领袖则为她们所界定的这个“女性”服务,尽管不同流派之间所认同的这个“女性”概念的内涵和外延都不一样,但只要是真诚的,就还是女权主义。
说到身为一个女性,要将哪些人视作“自己人”的问题,我倒觉得,这个“自己人”不免总是有点抽象。无论是什么流派的女权主义,只要它还只是个理论流派,而不是有现实构架的社会组织,它就还没完全形成自己确定的外延。因为理论不等于口号,理论是科学,科学是从个人和集体的经验中生长出来的。认同某一理论的人,如果遇到了和这个理论相悖的经验事实,那就要修正或反对这个理论,而不是相反。理论只是对经验的总结,而不是对经验的规定。假如某个流派的理论告诉张晓丽,男性结婚的普遍目的都是将女性视作生育机器,那么假如张晓丽的丈夫并没有这么想,反而非常尊重她的生育自由,这个时候难道她的理论能让她丈夫变成一个男性中心论者吗?或者如果它能,那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她遇到的所有问题从来都只是生活中的一个个具体的问题,只是这些问题有很多可以从性别角度来解释罢了;如果她能具体地解决问题,她要理论干什么呢?如果她不能具体地解决问题,那理论能帮她解决具体的问题吗?理论的作用是让她看问题更深刻,从而找到更巧妙的解决方式,但它本身不能绕过她的经验、粗暴地告诉她,哪里有问题。这种理论至上、倒名为实的做法,在一些女权主义流派的观点里,本身就是男性中心论特有的思维方式。
所以我觉得,无论什么流派的女权主义理论,它都是用来解释经验的,而不是否认或凭空创造经验的。而解释经验也不是目的本身,解释只是为了解决。所以真正务实的女权主义者,永远都是在一个个地解决生活中的问题,包括她们自己的,也包括别人的。女权主义理论只是她们解决问题之路上的副产品。
张晓丽的“自己人”不是抽象的、“共同主张”的“女性”,而是身边愿意支持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善意的陌生人。他们之中有人甚至有可能有根深蒂固的男性中心论的思维定势,但他们关心张晓丽,愿意为了她而反思自己身上的顽疾,做出支持她的选择。女权主义只是一种主义,没有自己人,也没有敌人。有自己人也有敌人的,永远是某个人,而不是任何“想象的共同体”。
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我觉得这个看法未必需要一个女性立场,可能日常的理性和经验就管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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