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羽·凌风 于 2017-10-15 22:43 编辑
从某种角度来说,给 @大熊星座 的生日礼物!(嗯?)
灵感70%来源于当年若尔盖的时光,剩下30%来源于平时的文化讨论课(???)
于是就这样形成了破自己记录的八万字长文,嗯,希望熊喜欢哦WWWWWWWWWW
总之以下一章一章放,end 之前求勿插楼
什么你问这个标题是几个意思?看了章节名称就知道了!(炸)
以下正文开始!
龙峰山脉药物勘察项目环境影响报告书
1. 项目由来和编制依据
看看手里的介绍信和地图,再看看脚下不知道通往何方的兽径,站在平坦公路上的青年背包客感到前途无比渺茫。只要看到他的样子任谁都能判断出他不是当地人,他那巨大登山包上挂着名牌,用不是本地语言的文字——甚至也不是原人语言——写着他的名字“晨星”。
但一个正常的背包客可不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既不是旅游名胜也非探险家的乐园,这里可是龙峰山脉的边陲,是杳无人烟、唯有巨兽守护的地方。如果说这世界上除了地洲还有哪里不欢迎“文明”的到访,那就是这里了吧。
真的好想回头对还没有驶远的乡镇客运班车高喊“师傅留步”啊,觉得自己都要哭出来了。这和当初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是说好的这是个国家级的药用植物野外考察项目吗?不是说好的足足有一个小队的人参加吗?不是说好的集中住宿在乡镇上还配个飞艇吗?为什么突然就因为是地面项目所以政府拨款不足、因为是长期项目所以人手安排不够,于是最后一场原本计划轰轰烈烈的自然洲南部山脉区的野外调查研究变成了一个人的远征。而且由于在报名人员里面只有他是过去也参加过龙峰项目的,这个重担当然毫无意外地就落在了他身上……
回想一下当初医院的领导们讨论人选的时候,自己的导师自告奋勇跳起来说她的乖学生深入过龙峰腹地很清楚当地环境的情况、不畏惧野生动物懂得如何在野外保护自己、并且还认识当地人可以得到生活方面的协助——于是乎他就捧着导师交给他的看起来像画其实是文字的介绍信、以及看起来有很多文字但其实是画的地图,木讷地站在文明的边缘,面向无边林海和远处若隐若现的陡峰,山风一刮脚下这支棱在悬崖外的路基便摇摇欲坠。
但是,完全不是他导师说的那样好吗!
虽然学生时期他是跟着一些老师来龙峰做过调查,似乎在那时候还真胆大包天地去过远处的深山,但那是在更了解龙峰的导师带领下啊;似乎那时候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从巨龙的注视下全身而退了,但那是因为那龙和他导师认识啊;似乎那时候也见过了生活在这深山老林中的“当地人”,但是……那就是导师的“黑户”女儿啊!
就说奇怪为什么科研部那些平时严肃认真的主任这次那么放心地就派他一个人来了……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导师卖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云洲没有的浓郁松香,刺激得他直打喷嚏。想了想,他决定乖乖遵从导师的临行忠告,把那封介绍信插在自己衣领上,尽可能让它看起来显眼点。信封上画了个魔法阵,怪怪的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魔法阵放在脑袋附近他就能感觉到这东西正在引他的自由意识前去吸附,居然还是个自动启动的魔法阵。等待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效果……好吧,这种自动魔法阵当然写不出什么爆炸、雷劈、龙卷风那么夸张的特效,都是些防护罩之类细水长流的东西,他在想些什么呢。
既来之则安之,他抬手拍拍脸让自己振作点,决定把科研任务什么的暂时先抛在一边……总之先活下去再说吧!
不过等等,在那之前……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到现在肚子空落落的毫无安全感,他取下背包拿出干粮和水,在路沿边靠着护栏吃了起来,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热血澎湃啊。
道路上再没有车辆经过了,乡镇的班车每天只有一次,甚至他听那些当地的乘客说这条路平日里车流量都是个位数。孤单的公路、孤单的人影、孤单的课题、还有孤单的咀嚼饼干的声音,这是男人的寂寞。
羽·凌风 于 2017-9-25 14:27 补充以下内容
2. 自然环境概况
终于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翻越护栏的手都在发颤,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双脚离开平整的公路,他便立即体会到了野蛮和文明之间的差异。不像云洲的白土那样充满柔软的弹性,地面的泥土潮湿而粘着,土混着水、水沾着土,看起来是昨天在镇子上远远看见的那片乌云留下的杰作。他记得上一次来龙峰考察的时候一直都没有下过雨,而现在在这些湿滑的泥土上步行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奇怪触感。
导师叮嘱过他在龙峰决不能随意飞行,想到只能一路走到不知多远的深山去,他身后一双硕大无朋的羽翅就很是落寞——不过背上扛着比收起来的翅膀还大的背包,挤在两边的翅膀阵阵酸疼,就算不禁飞,想升空还挺困难的。他小心翼翼地深入这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开辟出来的道路,背包的重量压得他不得不选择踩在很有可能有虫子但起码不会陷进泥里的草上。
公路被抛在他身后,渐行渐远,转过几个弯就快要隐匿在树丛里再看不见了。刚才在车上的时候,他用欺骗眼睛的魔法隐藏了翅膀,但没有改变的银蓝发色和比大部分原人还高一个头的身高还是让他成为了乘客的焦点。看稀奇的当地原人感叹他一定是个来自冻土的白人,只有常年与旷野为伴的白人才会出现在这种人烟稀少游客罕至的荒郊野岭、也只有终身四海为家的白人才敢在车辆穿行到距离龙峰最近的地方时下车,他们还你一言我一语分析为什么这个传说中生活方式很野蛮的白人长那么细皮嫩肉的呢,真是吵死了。
这种网上都找不到攻略的野外探险,导师居然只给了一张标注了下车地点的地图,然后一条简单粗暴的线条顺着下车地点指向正北的群山,他直感到自己一定掉进了一个大坑。
森林的空气有着云洲雨后闻不到的浓厚腥香,风吹过树冠发出阵阵的低鸣,带着一股安宁祥和的味道。但就算没什么危险的猛兽横冲直撞,在森林里走起来也真的是很要命。
沾了水的泥土比云土更软,可干燥的地面又比白砖还硬,他花了好一段时间才适应这种脚步一深一浅的节奏。除此之外还有积水,那些看起来坚实的草垛一踩下去就是一滩水洼,有时候就连长在硬土上的草丛里也藏着一包水,他用登山杖一路试探着前进,可没走多远裤脚还是湿透了。
失策,应该早上看看天气情况再出发的,至少选择一个风和丽日点的时候再来啊。只是这离两边乡镇都有三五个小时车程的偏远山区,就算刮飓风了气象台也不会关心吧,他记得原人的气象管理可远没有他的国家那么先进。想着龙峰山脉是寒温针阔混交林而不是热带雨林,他就没有准备足防水的用具,实在是小看地面的气候了。
树木本身则更是让人崩溃。原人的植物书籍会用叶片和树干的颜色区分开不同的树种,但是真的来到密林中他才发现这根本就不现实,那些绿葱葱油亮亮的叶子和枝丫毫无疑问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看着天空他根本就看不出来树冠还有层次感、不注意到不同的树叶片长得不同他也分辨不出不同树木的轮廓。以至于他在平地走路都会不小心一头撞上完美隐匿在绿色背景里的枝条。他现在深切地感受到那些什么穿越森林如履平地的猎手和游侠故事一定都是编的,就算是真的那也一定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得到的事!
兽径沿着树根和岩石一路蜿蜒,好几次看到道路变动太大他都拿出指北针调整前进的角度。目标的山峰隐藏在几座高山之后,现在还看不到。虽然导师给的地图上标注了山脉里许多地标性的巨石、枯木和长相奇特的山峰,感觉偏离路线几十公里也可以找到回去的路,但还是希望不要偏得太远——迷路肯定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还有天黑也不好玩。
当太阳的荣光随着暮色征服天空而逐渐暗淡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个干燥些的林间平地搭好了帐篷。在龙峰山脉搭帐篷过夜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上次跟随导师来考察的时候好歹有很多人,现在却只有他孤零零地缩在睡袋里抱着本书等天黑,什么都看不进去。于是他做了一件每个骄傲的文明人踏入荒原、安静下来后都会做的事:他拿出手机,看了看空落落的信号标识,再看了看掉得心痛的电量格,只好又把手机放了回去。发电机就躺在背包里,不过他决定还是等到了地方再考虑要不要把它布置出来。
直到听到帐篷外的树木在夜里的飒飒寒风中萧瑟,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脚步声的动静在周围不断循环播放,他才意识到夜已经很深了。被电筒光吸引的蚊虫聚集在帐篷外,撞击着厚实的布料啪啪作响,比风声听着还渗人。云洲可没有这么多的蚊虫,说起来……地面上似乎有那种可以长到半人甚至一人来高的巨型虫子吧?好像也是生活在山区森林里的……
想到这里他立马收起书本关上了电筒,缩进睡袋里瑟瑟发抖。对于习惯了昼行的动物来说,光就是安全和希望。羽神的眼睛在黑暗里难以看清东西,没有了光亮,夜色就像一滩浓墨,粘稠的孤单笼罩着,令人窒息。
没有光芒的指引,蚊虫渐渐散去了。风也变小了,躺在重新安静下来的山林里,他仿佛可以听见来自很远很远地方的声音。鸟扑翅的声音、蝙蝠叽叽喳喳的呼唤、庞大的生物缓慢迈动着步伐、还有遥远的山里狼的嗥声。听着这些荒野的交响曲,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在“一个成年羽神能不能单挑一只狼”、“熊攻击之前有多少起飞时间”、“多少只蝙蝠可以咬死人”、“多大的龙可以一口吞下一个人”之类的猎奇疑问上胡乱跳跃。
可别自己吓自己,以前也睡过帐篷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而且这次他带来的可是最好的户外探险用帐篷……况且白天一路上他连个兽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只有几只不知名的鸟从头顶急速掠过,连羽毛的颜色都没有看清楚。
不知道还要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才能抵达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呢,那应该就是“当地人”的住所了吧。他曾经去过那里,但时间早已冲淡了他对这片山岭的回忆。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当地人”也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听导师说她的儿女无法被社会接纳只能留在他们的父亲身边,也不知道“人”要怎么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下去。
帐篷外的夜色如浓墨,忽然又安静了下来。这森林安宁得可怕,希望别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结果最后他的思维还是无可救药滑回到猎奇的方向去了,第一个夜晚对紧绷的神经来说很辛苦,终于还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第二天晨星的意识是和晨星一起升起的。一晚上听着时有时无的鬼哭狼嚎、以及在安宁之时突然咚咚响起的不知道什么动物沉重的脚步声入眠,根本无法睡个好觉,天刚蒙蒙亮他就醒来了。本想说既然醒早了就看看这地面视角观赏到的晨星和日出是什么模样,可无奈森林植被太茂盛连星河都看不见,月黑风高的他也不敢爬上树梢,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生活是前一天的重复,习惯了山路的高低起伏过后,走起来要轻松多了——只是看着昨晚刚清理干净的鞋子又被染得满是泥巴有些心疼。晚上没有下雨,但地上的雨水依然有很多,几乎每踩一脚都会沾湿裤腿……或者这不是雨水,原来地面上草叶的露水有那么重,上一次考察都没有发现这个现象呢。难怪一些原人的古籍会把药草的滴露也作为一种药材。
熟悉了在山林里独自行走的感觉,年轻的探险家多了一份观察四周的闲情逸致。随着逐渐进入山区,动物的痕迹多了起来。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发出没听过的叫声,翅膀呼扇着贴着树冠层掠过,这次他终于可以大致看出鸟的外形和颜色。当然都不是在云洲见过的鸟,地面上小型鸟居多,每个物种都色彩缤纷、比羽神的羽色变化还要丰富多彩。一些树干上甚至清晰可见大型猛兽的抓痕,兽径开始变得杂乱无章,他只好依靠指北针辨别方向。
树木渐疏而山石愈丰,进入山区后视野也变得开阔了起来。他甚至还看到一只不会飞的大鸟站在遥远的灌丛尽头盯着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这是他进入山林以来第一个切实看清模样的动物。那鸟站的远远地不远靠近,他礼节性地拍了拍翅膀以示自己没有恶意,那鸟竟被惊得突然仰起脑袋展开翅膀竖直尾巴对他露出了羽毛上鲜红和亮橙交织的斑纹。那大鸟足足有青鸟的体型,突然来这么一出还怪吓人的。随即鸟影就隐入了密林里,再找不到了。大概是某种凤鸟吧,他听说地面上有一些不会飞的凤鸟,比它们鹰一般大的近亲要花哨多了,全身花枝招展的羽毛比云洲最会炫耀的小伙子还漂亮。
很快他又在蔓延的树木根茎和山区的巨石之间找到了些别的动物。小鼠和小兔往往在他还没有找到它们的时候就迅速钻进了洞穴里,树林随着进入山脉而变得稀疏了,他抬头终于能看到有鹰在翱翔。蛇和蜥蜴渐渐多了起来,但他可不敢离它们太近。云洲没有蛇和蜥蜴,而引入的几乎每一本书都会再三强调蛇和蜥蜴有毒。
时间随着赶路持续地流逝,除了动物之外他也看到了不少药草的踪迹。甚至还亲眼目睹了兔子把草药拽进了自己的洞里。但沿途的草药基本上都已经记录在案,上一次他们考察时也是在下车后徒步了近一天的时间才安营扎寨,当时的考察范围大概离这里也不远吧。这里还不在这一次课题的研究范围之内,这里只是龙峰山脉的外沿,更多更高的山峰还在前方等着他去探索。
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什么威胁的样子,他没有被狼群追逐也没有和熊对视感悟心灵的震颤,这片山岭的掠食动物就像是绝迹了似的,目所能极的都只有小型动物警惕凝视着他的灼灼视线。
和书里看到的危机四伏的原始莽原有点不太一样,根本就没有电视上说的那种会吃人的猛兽啊。也许直到目的地都是这样的吧,也许这次考察也都是这样的吧,他莫名燃起了果然自己也能在这里生存的自信。难怪科研部会同意只派一个人来完成调查的任务,地面上未开发的原始山脉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嘛。
终于,就在他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在他以为旅途一直都会像目前那么单纯的时候,在当天下午,他遇见了此行所见的第一头巨龙。
吃过午餐,炎热的阳光被树叶阻挡投下片片斑驳,静默的森林很是惬意。只是有一些恼人的蚊虫跟着他飞舞,擦了在镇子上买的驱蚊剂也没有用。于是他只好放弃在午餐过后小憩片刻的计划,继续前进。为了在山间崎岖的坡地和盘结的树丛之间寻找好走的路,他的速度变慢了许多。偶尔扑腾着翅膀飞跃一些难以跨越的巨石和山涧,但他依然谨记着导师的教诲,不敢飞得太高。
上次他和导师一起去过目的地,但这次走的显然不是多年前的老路,途经的每一座山每一棵树看起来都无比地陌生。如果能发现几处上次考察时候记录的药草分布点就好了,那样就能判断距离了。用那张只画了一些地标的简笔地图实在是难以分析自己的确切方位。照这样下去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抵达目的地,如果现在已经到了第一次考察的山林附近,那么再走个一两天左右应该就到了吧。
他就这么一边走神、一边心情愉快地观察四周,直到他飞越一条小山沟的时候,那安静的河谷突然被翅膀庞大的投影填满。毫无疑问这不是他的影子,疑似龙的轮廓掠过头顶,瞬间就引起了他本能的恐慌。还没站稳他就急忙回头查看,张开的翅膀已经准备好了一有不对劲立马掉头就跑。
那是一头如烈焰般闪耀的巨龙,赤红的鳞片像是附着了血光,身上的银白棘刺更是犹如森森枯骨。那四腿的巨龙落地掀起一阵混了腥味的狂风,没等站稳这足有两人高的巨兽就借着降落的力道冲进了一旁的树林,激起一连串的惊鸟。龙似乎还没有注意到他,硕大的双翼像乌云一样笼罩着树木,遮挡住了它的前半身,只能看到那结实的后腿踩在地上,蛇似的尾巴用力在空中摇摆。林子里响起有野兽怒吼和惨叫的声音。
不,别再看热闹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先赶快逃跑吧!但是他一抬脚就直接坐到了地上,瑟瑟发抖连转个身都成问题。
森林里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龙从密林里慢慢退出身来,嘴里还拖着一只动物,浑身长满了斑点看起来是个豹子。那豹子还不甘心地继续用爪子扑棱龙的脸,强壮有力如蛇颈似鳄尾的龙脖子甩了甩,整个世界都清静了。随即那龙旁若无人地就地吃了起来,血红的龙鳞染上了血红的浓液。
一边品尝着口边的美食,那龙竟还一边扭头看着他的方向,闪烁着金光的小眼睛毋庸置疑透露着一股“太好了旁边还有一个,等会儿就吃了”的意味。这是这次“探险”途中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活生生的捕猎……不,他长那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野外看到一头庞大的掠食者杀死了另一只同样危险的猛兽,其中一个还是曾经在云洲出现过的、以他的物种为食的天敌,而且这个天敌还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盯着他打量!
就说这种蛮荒山野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和平”啊!全是假的,之前那安宁祥和的样子全都是假的!只是运气好,掠食者刚刚好没有在巡视领地而已!
红龙吃得满嘴滴血,每一颗利齿都挂着狰狞的微笑,又朝他望了望。晨星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滑向深渊,身体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了。甚至连视线也开始模糊了,白茫茫的眼前全是一片雪花海。
“有只山豹在跟踪你你都不知道吗!”
接着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这个充满了鸟鸣兽咆龙啸的地方他居然听到了有人在用他的母语说话,而且那语气还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他瞬间就从失神的边缘飞了回来。
站在眼前的居然是个人,而且还是熟人,没错正是导师口中的“当地人”。一个羽神少女站在他面前,以他呆坐在地的角度,少女那淡蓝的羽翅迎着刺眼的阳光,有风从山涧里升起,她不得不抬起一只手按住乱飞的湛蓝短发。和这血腥猎奇场景格格不入的浅色休闲短袖在逆光下可谓是熠熠生辉,就连她一脸愠怒在他看来也犹如是救世主的慈悲……这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神吧?
可惜这完美的画面只持续了一瞬间,紧接着红龙硕大的脑袋从她背后探出来遮住了天光,龙嘴里淌出猎物的血、呼出死亡的腥味,阴影笼罩之下他直感自己心脏又漏了一拍。
少女抬头对巨龙摆摆手,而他总算是摆脱了紧张至极的僵硬,赶紧伸手抹了一把脸。好家伙,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他就已经泪流满面狼狈不堪了,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感动的——大概是绝境逢生感动得泪如雨下吧,嗯一定是这样。那龙抬着前爪蹦哒了一下喘了口气,便离开他的视线继续去对付吃了一半的山豹尸体了。
既然这巨龙是和少女一起来的……那就是朋友不是敌人吧?那……那个豹子又是怎么回事?
“像是从早上开始跟踪的,没见过长翅膀的人才拖到现在还没有攻击,算你走运。”少女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看着自己的同伴,她身后一条不属于羽神的毛茸茸龙尾巴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地晃来晃去。巨龙咬了一条豹腿想要递给少女,但被回绝了。奇怪,为什么这分明是鄙视的语气,在他听来却跟真的夸奖一样,还有点舒心。
脑袋终于也可以动了,他小心地循着地上的血迹往远处看去,被吃得只剩下脑袋和尾巴的山豹看起来比一个人从头到脚还要长……刚才自己居然被那么大一个东西跟踪?还毫无察觉?妈呀,什么成年男子单挑豹子都是都市传说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深呼吸再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才继续向前转移视线观察那巨龙。鲜红的鳞片上装饰着黑色的斑纹、脖子后飘扬着一列橙黄色的鬃毛好似飞舞的火苗。抛开恐惧,用艺术的眼光来看这大概是一头很漂亮的巨龙吧……虽然说他还是只敢颤抖地躲在一边,龙是一种只可远观的生物。
但是他只想远远站着的美梦马上就被打破了。少女踩着龙的前臂两步蹬上了龙背,见他还留在原地一片茫然,只好打破沉默出言催促:“还愣着干嘛?走了。”
哎?这什么意思?一语惊醒梦中人,难道这是在“邀请”他骑龙吗?四下看看左右,虽然好像除了骑龙之外也没什么别的选项了。
见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望着刚饱餐了一顿的巨龙,还四处张望一副想要寻找替代方案的样子,少女拍拍龙的长脖子,不耐烦地说道:“那你就继续走过去吧。再走个两天就能到了。”那龙便也会意地向前迈了两步拍拍翅膀做出准备起飞的姿势。
哎还真的丢下自己就要走了啊?来得时机正好走得雷厉风行,要不要那么绝情!豹子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被吃得精光目测还是比他要强壮,他现在可彻底失去再在这山野里独自徒步两天的信心了。
他急忙朝巨龙跑了过去,眼睛一闭心一横腿一蹬,学着少女的样子从龙手臂上手脚加翅膀并用地爬山了龙背。这头烈焰龙的背上没有棘刺,他小心坐下,手刚抓紧了它的鬃毛,那龙就仰头高吼一声,接着展开双翼扑扇出猛烈的旋风——感受到那劲风的力道,他立马就后悔上这艘贼船了。
在它腾空的刹那,晨星就已经整个人扑倒在龙背上了,手脚张开一起死命抱住龙的鬃毛,那姿势可谓是相当不雅,长毛和龙鬃骚得他脖子直痒,可他又腾不出手——在那雷暴一样的风压下就算有四只手保持平衡也根本不可能坐得住啊!少女倒是依然端坐如初,尾巴不停地在他头上左右晃动,感觉每一次那蓝色的龙尾巴摆过头顶,都是满满的嘲讽。
什么传说里故事里龙骑士英姿飒爽骁勇非常,第一次骑上龙背就立即掌握要领,全特么都是骗人的!飞行中的龙速度极快,就算前面还有人挡着但那疾风仍如刀割刮得他浑身刺痛。风速就不说了,龙飞得也完全不如飞车和飞机稳定,随时随地都可能来个陡升速降或者极度倾斜的急弯,那过山车般的酸爽堪比刚学飞的羽神遭遇暴雨的乱流。更别说感悟龙的视野、欣赏美好风光的浪漫了,就算羽神也有瞬膜但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声似乎减弱了许多,大概是快要到了。他悬着的心终于是稍微放下了一点点。然这时龙身猛地下坠,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作为会飞的动物他本能地展开翅膀,手还依然紧紧抱在龙背上。轰然一声巨响,龙落地激起升腾的旋风,托起他的双翅直接就将他从龙背上弹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旋转跳跃闭着眼,直到噗的一声砸到地上。还好是软绵绵的草地,虽然他一时依然是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这时候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巨龙的笑声,他敢说这世界上古往今来就没几个人听过龙嘲笑的声音,就像坏掉的发动机似的噗嗤噗嗤、混合着柴火没烧干净的噼里啪啦,难听死了。
决定了,他发誓再也不要骑龙了!禁飞也不骑龙了,宁愿走路被山豹子跟踪还要安全点!
羽·凌风 于 2017-9-25 14:28 补充以下内容
3. 工程区和施工营地总布置
日光微醺,夕阳透过厚厚的云层降下沉重的醉意,要不是自知现在还没有真正到安全地带,晨星真的好想在这柔软得像怀抱的草地上多躺一会儿,看着逐渐黯淡的天空发呆。红龙降落之处是一座山崖,风被悬崖切割发出狼嚎般的哭声,听着这声音内心底千万委屈涌上心头,他敢肯定自己的脸上现在又是老泪纵横的,一定是因为龙飞得太快、疾风把沙尘吹进了眼睛里,太难受了。
躺在地上他感受到地面就像地震了似的隆隆直响,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过来了。果然,很快,那头还未离开的红龙又伸了颗脑袋过来挡住了夕阳的余晖,尽管那血盆大口看起来大概并没有恶意,他还是受到了来自本能的惊吓,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强大的意志力立马战胜周身酸痛和反胃的眩晕,从地上爬了起来。
“天都要黑了,还不快点。”少女站在附近一座堪比古神殿正门般高大的洞穴口催促。脑袋还有些发晕,他踉跄地走了几步,红龙待在原地扇了扇翅膀,看来不打算跟上,他才终于是舒了口气。可以专心感受这足有十来二十米高的洞穴穹顶带来的心灵冲击了。
这地方他来过,是和他的导师一起来的。至今他都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站在这洞口被一头站起来能有洞顶那么高的黑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尽管当时那黑龙没有在觅食,但巨大的体型差距依然是在他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故地重游他仿佛又找回了血液凝固的感觉。不是对死亡和狩猎本身赤裸裸的恐惧,这更像是一种敬畏,对不可逾越的力量发自本能的臣服。
奇怪,仔细品味一下似乎也不全是回忆,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女拖在地上的尾巴微微摇晃,他莫名觉得自己对她也有相似的感觉。以前完全没有察觉到啊,或者说前几次在荒郊野岭里遇到她都正好是她重伤的时候他没心思注意这些东西,而在学校里干扰的东西太多了他更是未细想过。就连刚才也是,正在掠食的红龙实在是太抢镜了,直到血腥味随着红龙一起离去平复了他紧张的思绪,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发现还有丝奇妙的感触依然萦绕不散。
这到底是为什么?就算从基因上来说她是半个黑龙,但是那外观就是个羽神女孩多了一条尾巴,而那体型更是只有小孩的程度,怎么看都不像一头巨龙啊。他饶有兴致地歪着头,借为了指路漂浮在半空中跟着他们前进的火光左探右望,在学校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半龙”真小只,现在她明明走在坡道的前方,居然还是没有他高。难不成这只是她变成人形的模样,而她实际还能够变成一头真正的巨龙?
脑洞一开就收不住了,他已经忍不住开始瞎想面前的少女变成巨龙会是什么样子了,会有刚才那头红龙那么大吗,或者会有他曾经见过的黑龙那么大吗?想想一个比他矮的人影突然变成一只足以填满洞穴的巨龙,那场面一定超带感。
脑海里播放着奇怪的东西,就不容易注意到眼前发生的事。路途的终点已经到了,少女站在嵌进洞壁上的一扇铁门前,他没来得及刹住脚步,差点一下巴杵在领路者的头顶。
“你在外面等着。”还好这时候少女打开了门,侧身向前一迈就躲了过去。那沉重的铁门发出老旧的咔嘎声,掩上了。还好,她没有回头,好像没看到自己想着奇怪的东西露出一脸奇怪的笑意。
洞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留在屋外跳跃的火球成了这空旷空间中他唯一的依靠。回头看看来的路,从这里应当还能看到高大洞口的,只是现在整个天空都笼罩在了夜幕之下,和洞穴内的黑暗浑然一体。他记得这龙穴里的小屋大概在洞穴的半山腰,也就是说……他小心地朝远离洞壁的一侧移动,果然没走几步就发现了一道断崖。火焰的光芒戛然而止,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一道利剑切割了岩石的边界,不知道这下面是什么样子……
“我劝你最好不好开灯哦。”他刚满心好奇地把电筒摸了出来,就听身后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心惊胆战地手一抖,电筒在地上滴溜溜滚动着差点就掉下山崖去。“胆子那么小还想到处乱看?”那声音又接了一句,说得晨星连惊叫都没脾气了。
他深呼吸两口压压惊,回过头就看见一个高大壮硕的紫发羽神男子站在同样从岩壁里开凿出的另一间屋子的门口,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干咳了两嗓子终于能够发声了:“你吓死我了好吗!”虽然说出来的话依然很像受惊的尖叫。
那男人摊了摊手,一条和少女很相似但更细长些的龙尾巴从他身后伸了出来,俏皮地摇摆:“刚才我可是在这里跟你们打了招呼呢。告诉你,山洞很危险,不可以走神啊,一不小心撞到墙上去可就不好看了。”
可恶,刚才心不在焉的样子居然还被看到了?晨星捡起电筒拍拍上面的泥土,直到把它插回背包上他还是没想起眼前这人的名字,毕竟也只见过一次而且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有点尴尬,他只好伸手用无言的方式问好。
“苍雷,记住了啊,这可是你们主神的名字呢。”对方显然是看出来了,但还好没有介意,“在山里晃一天了吧?我就说昨天是周一,老妹偏不信,她还活在上个星……”
半掩的房门猛地打开,少女探出头来说道:“那个,白麟,你就睡外面吧。”打断了她兄长的话,顺便瞪了一眼旁边这个多嘴的家伙。
“或者你可以来我床上,雪龙睡你房间就好了啊。”就算被瞪了一眼但这壮男仍然是一脸笑容,抬起手枕在脑后,在火光下那手臂上犹如猛兽般引而不发的肌肉纹路可谓是完美地突显了出来。
“滚!”
伴随着碰的一声关门的重击,点亮了平台的火焰顿时熄灭。晨星——或者现在应该入乡随俗以龙名称呼他为雪龙白麟——急忙再反手掏出电筒补充了光源。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他经历了半天的惊吓已经疲惫不堪的大脑而言有点难以理解,意思是说就算到了目的地,有当地人罩着,也还是得在山洞里搭帐篷对吧?
“哎,还是小时候可爱多了啊。”苍雷无奈地感叹,随即注意力又落回到了眼前的胆小羽神身上,“或者你来我房间睡也行。”那一臂结实的肌肉在电筒光照耀下又是另一番充满金属质感的风味。
“不麻烦了,我还是搭帐篷吧!”希望这是今天最后一次惊吓了!被一个满脸调戏神情还顶着基佬紫样式头发的家伙盯着丝毫不比被巨龙凝视轻松啊!欲哭无泪,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电筒……山洞……好想照照看这山洞长什么样,但是又害怕照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啊……白麟几乎一晚上都在好奇和畏惧的斗争中渡过。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深入野地的地方过夜,而且还是在一座属于巨龙的洞穴里,空气里飘荡的每一个分子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洞穴里阳光来得比森林要迟一些,只有不远的洞口在依然一片漆黑的深夜里渐渐点亮。他是直到倾斜的阳光照到了帐篷上,投下了一片好似要升仙的圆形佛光,才醒来的。在洞穴里,天光铺地,天空缩小成了被洞口的轮廓切割出来的一小团刺目光辉,抬头只有无边黑压压的钟乳石犹如蓄势待发的利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洞穴里黑暗潮湿又阴又冷,他爬出帐篷就打了个冷颤,不忍说这环境还挺渗人的。帐篷外已经有人了,这次他可是在帐篷里感受到阳光扑面时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个来回晃动的人影,做足了心理准备,总算是没有一惊一乍的。
“苍雷,早啊。”他抬手打了个招呼,用湿纸巾擦了把脸。既然这个地方有住人的话,应该是有水的吧?他在平台上观望了片刻就确定了至少室外没有水源,那就是房间里有咯?
于是他只好询问这里的住户了:“那个……这边哪里有……”问了一半那句子就在他喉咙里卡住了。苍雷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他坐在平台的边缘,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就那么静坐着呆呆地望着平台的下方。平台的下面……停,别好奇了,这龙穴里面除了有那些大得吓人的巨龙之外还能有什么!
“别怕没东西啦,他们都在里面睡觉。”天知道那个一脸专注凝视着远方的人是那只眼睛判断出自己正在担惊受怕的,“你看那边洞壁上有只蛇在吃老鼠,多可爱。”说着他还伸手出来指了指。
循着他指示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条足足有人腿粗、比整个人还长的黑棕色巨蛇刚绞死了一头耳朵像兔子似的细长、站立起来估计得有半人高的巨鼠,那蛇蠕动着正在调整角度寻找下口的地方,身上律动着肌肉的波浪。但是这场景……这特么到底哪里可爱了!
看到白麟一脸难以置信、无法理解外加无比震惊的表情,苍雷抚掌大笑:“我看你在这地方两天就会给吓死吧!到底为什么会派你来啊,原人镇子的小孩儿都比你强。”
你问我这个,我怎么会知道,我也很绝望啊。白麟长叹一声,决定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那个,你们这儿有水吗?”
“你要喝水?有哦,出门左边走两步就看到了。”说着苍雷抬手指向洞外。原来是在外面吗,难怪在洞穴里没看到什么水管水盆之类的东西。
但是既然在外面的话……
白麟低头看着平台下方的巨蛇正在缓慢而艰难地吞食自己的猎物,阵阵恶寒也像蛇一样在他背上爬来爬去。苍雷还在偷窥那条蛇的觅食过程,只是现在看着看着突然就会莫名其妙开始咯咯笑了起来。好吧,当初的第一印象没有错,当时他就觉得这家伙是靠不住的!
“苍炎大概什么时候起来?”他再次环视了四周,依然没有找到期待的人影。该不会是已经走了吧?
苍雷回头看了一眼房门,便断言:“等中午吧,她一般早上睡觉。”
咦,晚上熬夜早上睡觉,说起来她在学校的时候经常也是这样的作息规律啊。阳光已经照亮了整个平台,铁门依然纹丝不动。他可不敢随便去敲响那扇门,在学校的时候他也不敢随便打电话做类似的事,只好放弃抱大腿的计划了。只是去洞口旁边梳洗搭理一下,应该也不会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啊!”他带上毛巾刚走出两步就听见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呼,“你记得老妹的名字都不记得我的?太过分了!明明一样好记的!”
谁说不介意的!这家伙到现在还想着昨晚的事啊!他赶紧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扭头就走。
洞口距离平台不远,一串参差不齐的岩石台阶顺洞壁向着虚空倾斜。再三确认巨蛇距离他的路线挺远,落脚点附近也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他直接展开翅膀飞了下去。洞口附近一条龙的影子也看不到,在这地方飞行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吧。
越往外走阳光便愈烈,那高耸的洞壁再禁锢不住洞外不断涌现的景色,他仿佛感到自己迅速地从最深的暗夜来到了午时,正经历着一场迟来的日出。龙穴坐落在一座山崖上,出了洞口,右手边是逐渐抬高的山体,却在延伸的半途戛然而止,那断崖似是被龙爪斩断的般迎向苍穹;左侧则是漫长的缓坡和无边密林,不远处有山峰矗立着,银雪皑皑如上天流淌下的蜜露,妆点了一片仙境。
昨夜天色太暗,都没能好好欣赏这个地方呢。
他走到悬崖边,站在天风扬起的地方,感受着山峰的高度。有龙的身影在天空中飞过,不管是多么庞大的生灵,站在这山脊看都变得无比的渺小,不知道昨天那只红龙是否也在其中飞翔。云的影子投在远处的林海上,俯瞰脚下的丛林,不知道那些隐没在树冠之下的兽径哪一条可以通往自己来的方向。
他凝视着脚下,贴着崖壁的风卷出一股强烈的上升气流,似乎只要展开翅膀他就能轻松腾空。这岩壁上大概生长着喜风的药草,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先彻底熟悉了这周遭的环境再开始工作为好。
也是,那么漂亮的风景,不好好欣赏想什么工作啊,暴殄天物。四周什么异样都没有,折腾了大半天下来难得又觅得如此安宁,他哼着歌离开断崖,准备去找盥洗池了。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脑子就很容易不听使唤,虽然想要集中注意力观察四周的景色,但他的思绪还是忍不住就滑向别的地方去了。上次来他可没有时间欣赏这风光,龙峰给他留下的尽是毒虫猛兽巨龙遍布、一副苦寒之地的印象,没想到苍炎平时生活的地方是这样的,难怪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她对维卡利亚原生态的山野毫不动容呢。
时间过得挺快,不知不觉,离开那地方之后都已经过去两年了啊。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五年前自己作为交流生入学的场景,记忆中维卡利亚的古堡在群龙栖息的山峰面前着实是相形见绌。
印象中,那时候也是导师为他争取到的机会呢,能够去那所在云洲也蛮出名的魔法学校交流学习也是一个不错的体验。尽管原人的科技发展距离传统魔法技术越走越远,但他们在黄金时代得到的爆发式的知识和进步对于一向缓步前进的羽神科研也很有参考价值呢,不考虑或是淡化自由意识的思考方式也让他们有时候能看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那时候苍炎她也在学校里,至于她又是因何而去原人的学校,他就不得而知了。虽然说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面上遇到一个能偶尔一起讨论下学业和原人文化的熟人,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欣慰的事。
哎?等一下……学校那次他记得苍炎比他还要先入学一年,说起来,当初导师推荐他的时候也特地提到过希望他能够照顾一下她的女儿……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仿佛食人巨口般的洞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不过视野里还有别的东西更奇怪——他已经沿着岩壁的左侧走了好长一段路,再往前走就该进入林区了,但他还是没有看到他想要寻找的东西。没有房间、没有水盆,哪怕连个水管的影子都没见着。
水倒是有了……他凝视着一条从岩壁上坠下的小瀑布,在地上积了脸盆大的一汪水洼,接着他的视线便和流淌的小溪一同蜿蜒着酿跄着从悬崖上滑了下去。如果说这就是苍雷说的“喝水的地方”……不这绝对不可能!天河岛的农村里面至少都有个水龙头的好吗?
他看着自己手上崭新、洁白、光亮、柔软、楚楚动人的毛巾,再看着那淌过了岩石混着沙、长着草、漂着虫、冒着泡的溪水……他是很想夸一句溪流清澈见底、环境那是相当原生态啦,但还是不忍心用毛巾沾这样的水来洗脸、用手捧这样的水来漱口,怎么办?
所以到底要不要洗,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被犹豫占据的大脑已经无法用来思考其他的东西了。注意力一直在学校的往事和眼前的溪水上徘徊,他甚至都没有关注自己周边的境况。
因此当附近的树木突然猛烈地唰唰晃动起来,动静大到超越了悬崖上持续不断的强风的呼声,紧接着一只张开巨口挥舞尖爪的暴龙从林海里窜了出来,足足有两三层楼高的巨龙、足足有原始森林古木那么高的巨龙,对着他一边吼叫一边奔跑,一脚就能把人踩扁的双足跺得地面犹如地震了般哐哐作响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逼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来这儿?我在想什么?我在干什么?顿时他脑海里冒出了大量复杂的哲学问题。那暴龙张开来比人还大的嘴已经凑到了他面前,广袤无垠的曼妙天地刹那间就只剩下满口散发出扑鼻恶腥味的大嘴了。
一道火光在巨龙眼中点亮,和那龙头颅差不多庞大的烈焰吞没了森森利齿和惊诧的龙啸。似乎有一个人影落在了龙头上,他直愣愣的眼睛可看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巨龙在爆炸的冲击力下轰然跌倒,两只小爪子在地上扒拉着、大长腿和粗壮的尾巴胡蹬了好一会儿重新站了起来。龙嘴里冒出滚滚黑烟,一双龙目仿佛乌云之后的月亮闪烁着狡诈的金光。
没看错,还真有个人影,好像颗炮弹似的从天上不知道什么地方砸到龙头上,再在它挣扎起身的时候跳到了地面上,飞行的轨迹连着一串火焰和乌烟。那龙咆了两声,那人影也回敬它龙吼的声音,随即巨龙摆摆脑袋摇摇尾巴,竟然扭头就走了……走了……
这几分钟简直犹如人生波涛的缩影,大起大落转折如此之神速,直到巨龙的身影消失在了林海的远方,白麟都还没有解答出任何一个涌现在脑海中的若干哲学沉思。他伸出手向前探了探,难以置信,刚才发生的事就像一场完美的写实风格立体电影,居然前面没有屏幕?
回过神来他才感觉到肌肉不断地颤抖,又僵硬又酸痛,已经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以及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他赶紧低头检查皮肤,还好似乎只是被火苗燎了一下,没有烧伤。火……刚才那还当真是真的?
暴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草地上还留着丝丝火星和巨龙的爪子踩踏过的痕迹,以及人影还在,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救命恩人果然是带他来到这里的、龙穴的女主人。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表劫后余生的感叹,那人便转身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接着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把这个比自己还高、跪坐在地的男人提离了地面。
“为什么没有带介绍信出来!”苍炎的怒火丝毫不逊色于暴龙的咆哮,那语气和吃人的猛兽有的一拼,吓得白麟急忙伸手抓住她死扣着衣领的手臂。在他碰到她的手臂的时候,他感觉她原本比暴龙还凶恶的态度瞬间就软了下来,咄咄逼人的目光也移开了。接着她青筋暴露的手臂放松了,他整个人立即重心不稳坐回了原位,飞羽戳在地上响起啪啪两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撞断,怪疼的——什么态度变软了,根本没有的事,大概是心理作用。
于是他就像那只大长腿小短手的暴龙一样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才挣扎爬起来,这场面想必是相当纠结和痛苦,苍炎已经长叹一声别过头去不忍心看了。“回去了。害我觉也没睡好。”她说着话,头也不回地就往龙穴走了。白麟只好踉跄地跟在后面,屁股、手和翅膀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好歹命没丢就谢天谢地,毛巾和衣服都沾了泥这种小事他已经不关心了。
而且他居然在两天之内就遭遇了两次致命的危险事件,不管是自尊还是自信都已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了。而且还被苍炎救了两次了。前些年还在学校的时候他就听跟在苍炎身边的小青龙提起过龙峰山脉的事,听它谈到猎杀的危险和苍炎能以一敌巨龙之力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相信,毕竟她当初在学校的样子可和正常的学生没什么差别……至少差别没有青龙描述的那么夸张。不过现在,他可是除了跟在女神背后,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那个,苍炎……”甚至在那比暴龙还要强势的气场下他连开口说个话都觉得很困难,“谢谢你。”结果对方并无什么表态,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回到龙穴内的时候,苍雷还在原地,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本书,正就着照耀到平台上的阳光,看得津津有味。那巨蛇已不知去向,他也没有再继续围观猎奇血腥的吞食过程了——不然白麟觉得自己如果再看一次巨蛇进食,一定会当场昏过去。
不过就算没有真的不省人事,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一定非常差,以至于苍雷抬头一看到他们归来,就感叹了一句:“呀,还真的两天就吓死了?”
他现在可没有心情开玩笑,连摆摆手的力气都没了。对方只好把问题抛给了另一个人:“怎么了?森荚又来捣乱?”刚才外面那么大的动静,果然深居龙穴之内的人也听见了。
另一个被询问者似乎也没什么心情回答问题,只甩了一句“普塔托”,就径直去开自己的房门了。
那大概是暴龙的名字吧,苍雷一听便拍着大腿感叹:“哎?那家伙平时不是很守规矩的吗?”只是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已经打着呵欠反手把门关上了。于是他只好把剩下的话对留下的人说完了:“奇怪,附近的龙都知道早上这里是禁止狩猎的啊。”他打量了面前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可怜人一眼,意犹未尽地接道,“哎,只能说你看起来太‘秀色可餐’了。怎么样,下午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白麟打了个冷颤,十分感动对方的挂念并拒绝了他的好意。对这秀美壮丽楚楚动人的山野他是没什么非分之想了。什么美好的风光、什么清新的空气、什么鸟语花香的野外景观都见鬼去吧!还不如缩在小窝里看书默默安抚受伤的心灵来得实在。他决定剩下的时间还是躲在温暖安全的帐篷小天地里研究一下以后该怎么办好了。
只是还余留了一个问题,刚才苍炎在场他没好意思问……
“出门就算了,嗯……这里,有……厕所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喝水都在外面,这事儿你还用问我?”的眼神对他回以慈爱的凝视。他真是好想躲起来哭啊,抬手掩面的时候感觉好像有水……该不会已经哭了吧,怎么好像突然知道为什么苍炎揪住他的领子后马上就放开了……太委屈了,想要再哭一场。
即使是在北方宛如被长明灯照耀着的山岭里,洞穴一天能沐浴到阳光的时间也很有限。时间在平淡中流逝,夕阳的余晖探进洞里留下的斑驳光影,看着就像抖动着马上就会熄灭的灰烬。
只可惜人心并不能平静下来,白麟收起粗略的地图,感慨着这地方连一张像样的地形图都没有难以确定样线,电话不通也收不到手机信号,唯一能陪伴他的电子设备就只剩手电筒和GPS了——关键是这GPS定位还不准,他缩在帐篷里一步没挪,也能给他偏离个几百米。希望只是在山洞里信号不好的缘故吧,下午时候他可不想出门去测试定位,感觉心好累。
而没有水,自然也是没有电的了,还好他对此已有心理准备。小型的太阳能发电机可以每天出门的时候安置在洞穴外面,不过能支撑GPS、电筒和烧水就不错了,他也不指望能用那效率进行手机娱乐了。未来一片灰茫茫、心伤伤。
洞窟的夜很沉,他早早的就准备睡了。不用再思考考察方案后,早上的担惊受怕又浮了起来。当时一定是肾上腺素分泌旺盛才勉强保持住了理智,而现在夜深人静之下,恐惧重新占领了他的后背。就算瑟缩在睡袋里他也时不时就感觉到满背都是冰凉的蛇和虫子在爬来爬去。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暴龙的咆哮声,还有那隆隆的脚步。他头枕着救命的介绍信,深陷后怕之中无法自拔,急速的心跳仿佛都牵动着地面随之震颤,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洞穴里似乎刮起了强烈的劲风,吹得帐篷不断发出布条被扯断般的“斯拉”声……咦等等还真的有声音?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就算羽神的眼睛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能清晰地听到狂风击打在帐篷上、似是有无数双手正在拔出固定帐篷的铁钉的声音,还有帐篷的布几乎贴到了他脸上、巨大的力道正企图将他掀翻的感觉——绝对不是幻觉!
但是为什么洞穴里面会刮风!前一天都还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他本想打开电筒查看情况,手刚接触到那冰凉凉的金属就停下了……要是有了光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这里可是龙穴啊。可不看的话想象力又开始作祟,什么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巨龙都出现在了脑海里,还是亲眼看着发生了什么感觉更安心一些……
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甚至听见旁边的房间门也发出了哐哐撞击声,这是暴风把门都给吹开了吗?他记得那可是铁门啊,可厚实了,比他在云洲见过的任何一扇防盗门都要厚实。他放下电筒,那圆柱体便立即被帐篷布的波动推向了角落。深吸一口气,他降低身形缩回了帐篷里,尽量稳住摇摇欲坠的小窝,心里已经开始在预演他连人带帐篷被狂风吹走的壮观画面了。
毫无预兆的,那风忽然就小了下来,减弱的速度比它的诞生还要迅猛。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脱离地面的铁钉又落回凹槽里的脆响,叮铃一声,在这被黑暗统治的世界里犹如看不见的荧光在闪耀。
龙走了吗?刚才那真的是龙?那现在安全了吧?屏住呼吸似乎并没有再听到别的声音了,风势也比刚才弱了很多,帐篷居然没在剧烈的撕扯之下散架,他长舒了一口气。
再次闭上眼睛时他依然在忍不住地打颤,恐惧却是比刚才要轻多了。加油晨星,不要怕,你可是从龙嘴边走了一遭还活着的人啊,不管遇到什么都会没事的——他这么想着,努力说服自己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