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紅峽青燦 于 2020-7-12 02:46 编辑
下午,我和往常一樣在後院將柴薪劈成小段,我弟弟哈洛爬梳著牧草,天空清爽明亮,沒有一點風,幾隻燕子在木屋上方打轉,太陽快下山了,傍晚的紅色從山頭上蔓延起來,沿著農場望過去,放牧的牛羊開始發出呼叫彼此的呼呼聲,差不多該把牠們趕進去了。
我祖母打開後門,對我喊道:「喬治!我需要你和哈洛現在駕馬車,去樅樹市集那兒買條麵包回來當明天的早餐。」這是什麼不合理的要求?太陽都快下山了!樅樹市集是一個亞洲人開設的小街區,幾乎整天24小時都有店鋪開著相當方便,從我們的農場可以遠望到到樅樹市集中標誌性的那顆樅樹,但看起來近來回一趟需要半天。我翻了個白眼,把斧頭扔在地上,搓搓手上的木屑,大步跨上後門的門廊。
「奶奶,這是不可行的,現在出發到那兒都過半夜了,家裡明明還有很多食物,為甚麼非得吃麵包呢?再說去買條麵包根本不需要我和哈洛都去。我答應你,明天去,好嗎?我們後天再吃麵包。」我跟祖母商量。
祖母嘆了口氣,放下手上的果醬,用從容的態度對我說:「好吧喬治,我就告訴你好了,麥森神父說今天是食屍鬼七日狩獵的第七天,今晚它們會來到這個農場吃人,除了逃走,別無他法。神父說樅樹市集是安全的,只要逃到那裏去就沒問題了,現在時間有點來不及,我希望你和哈洛趕緊走。」
我愣了愣,隨即緊緊抓住奶奶的手:「怎麼回事!這聽起來不是很可怕嗎?你怎麼現在才說!都第七天了我們已經錯過六天的逃命時間了啊!而且今天早上本該出發的!我們得趕緊逃走啊!你怎麼能那麼冷靜輕鬆的說這種話?」
奶奶無奈的笑了笑:「抱歉親愛的,我忘記了,而且我不希望你和哈洛緊張,畢竟家裡只有一輛馬車。」
「不能只有我們走!你們得一起!我不能失去你們!」我粗啞的吼著,狠狠摔上了大門。
※ ※ ※
我和哈洛騎著馬,祖父和祖母坐在馬車上,我們緊張的出發了。
太陽已經下山,天邊剩下暗沉的棗紅色,我們帶上了所有的積蓄放走了所有牲畜,知道再次回來時將是滿地狼藉。我騎的馬是最近新買的,牠不太聽話,但今天牠卻異常的乖巧。我手上拿著火把,哈洛領著馬車,車輪和馬啼聲在夜色中扣響黃土路面,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沿著我家農場的路往前走,不多時就遇到了艾伯特一家。艾伯特一家住在更遠的原野上,他們是中午出發的,直到晚上才經過我家這附近。有人作伴我們心裡比較安穩,我一邊跟家長老艾伯特聊天,一邊前進,艾伯特是一個退休老師,人很內向但學識淵博,脾氣有點拗,頂著一頭蓬亂的白髮都不整理的。我們兩家的隊伍整合成了一組,老艾伯特說他幾天前就聽到神父的忠告,但當時他女兒快生產了,今天清早小寶寶終於生出來,他們就立刻啟程離開。
跟艾伯特一家同行之後,天色完全暗了下來,老艾伯特點起火把分給我們,他說食屍鬼是不太怕火,也不會被火焰激怒的,說實在的我不太清楚食屍鬼是什麼東西,跟吸血鬼是一樣的嗎?老艾伯特說不是。他說這是一種從阿拉伯跟著商船來到美國的邪惡生物,專門吃屍體和落單的人,每隔幾年會定期聚集起來狩獵人類,但如果大伙一起走,就不會被食屍鬼襲擊。
我聳聳肩:「聽起來不是很危險。」
「你知道嗎?最恐怖的是,它們是由人類變成的。」老艾伯特陰沉地說。
「人怎麼會變成食屍鬼?」
「我不知道,也許你該去問麥森神父。」
天已經完全黑了,高大的森林遮蔽天空,我們的視野只剩下火把照亮的前方一小片,但完全足夠看清楚路,而且從我家到樅樹市集的路我很熟,沒有什麼問題。
※ ※ ※
又往前走了體感上有一個多小時,我聞到了一股新鮮的血味,順著風飄過來,濃烈又刺鼻。我的馬開始不安的躁動了,我看了看艾伯特一家和哈洛,他們似乎也很緊張,大伙把隊伍又靠攏了一點,艾伯特家的孩子們剛剛還在嘻嘻哈哈的發出聲音,現在全都不敢出聲了。我也很緊張,因為我知道這附近是我的青梅竹馬沙拉‧柯特的家。
沙拉不會有事的。
血腥味越來越濃,像是有人把新鮮的羊肝糊在我的鼻孔裡,走到岔路口,我停了下來,直走是通往樅樹市集的路,左邊的小路通往柯特家,我拉住馬,問大伙:「該不該去看看柯特家?」老艾伯特不同意,他覺得應該盡快趕到樅樹市集,他說:「這個味道,柯特家有東西被殺了,一定是牲畜吧,如果是人也來不及了。」但我不同意,我們已經走了超過三分之一的路程了,我覺得應該去看看沙拉,艾伯特家和柯特家不熟,他沒有感情我不怪他。
最後,老艾伯特被我說服了,他和他的家人以及我祖父母留在原地等我們,我和哈洛騎馬過去看看。
轉進左邊小路後我就注意到,馬蹄踩在地面的聲音不太一樣,用火把一照,地上有暗沉的斑點秘密的排列著,沒走幾步地面就全部變黑了,哈洛彎腰下去仔細一看,發現是血。我們不安了起來,驅使馬匹加快前進,發現柯特家的鐵柵大門整個被拆掉並折彎在一邊,滿地都是血,不遠處的天空開了一塊縫隙,露出柯特家房舍的尖頂,我和哈洛加快腳步,終於到了火把的光能看清楚房屋的距離。
舉起火把,柯特大宅的正面像被人用水管噴灑似的,整片都是正在往下流躺的血跡,窗戶玻璃被由內往外噴濺的血液給染紅,二樓其中一扇窗戶打開,露出一根手臂,上臂已經是骨骼了,只有一半的下臂和手掌還有肉。我不敢細看那是不是沙拉,掉頭就走,血腥味幾乎讓我發瘋,我心臟跳得超快,只想趕緊回到大伙身邊去。哈洛跟在我後面,他應該也很害怕。
我們循著柯特家的路回岔路口,路上我聽到旁邊的草叢裡有東西在鑽動,那聲音很大,這個動物的體型可能跟狼一樣大,但說實話,看到那樣血跡斑爛的牆面之後,我覺得狼並沒有真的那麼可怕,聽說狼只要撲倒一個人,就不會再捉其他人了。這個鑽動的聲音速度很快,跟我平行,我覺得它會從樹叢裡跳出來攻擊我,於是我把火把朝那個方向揮舞了一下。
只看到一個速度很快的粉紅色東西不見了,那是什麼?有點像豬但太快了。我沒時間多想,趕到岔路口,老艾伯特一臉陰沉的看著我和哈洛,等我們走進隊伍,他立刻打馬前進。
「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我不會再停下來了,馬的腿上都是血。」他小聲咕噥著。
※ ※ ※
我本來以為,老艾伯特說的馬腿上都是血,是說我和哈洛的馬,但仔細一看,他的馬腿上也都是血,用火把往前照,離開柯特家的岔路之後,前方的路上,已經是一片殷紅,甚至有土縫裡積著紅色的小水漥。老艾伯特應該是往前探過路了。
我們三個一言不發,加速往前走,一時間隊伍裡輕快的氣氛全沒了,所有人都表情嚴肅並且一聲不吭。馬車裡的老弱婦孺們沒有看到我們所走的路已經整片變成了紅色,但他們聞得到血腥味,他們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兩旁的森林和灌木叢不時傳來剛剛那種大動物快速移動的聲音,現在我們所依靠的只有老艾伯特篤定的食屍鬼不會襲擊整群人。
地上開始出現不規則狀的紅色血塊,有些顏色比較淺,不知道是內臟還是皮膚,有的帶著皮毛,明顯屬於牛羊,有的很細小,我不敢去想像那是否可能是人的肢體。土地潮濕的感覺從馬蹄和車輪聲中傳上來,我聽到祖母乾嘔了幾聲。又走了半個小時左右,馬蹄踏上了石子大路,石頭路上也是血淋淋的,黏潤感在車輪的輾壓下響徹整個山谷,那聲音聽著很駭人。
大路上比較開闊,左右的森林有人修剪,比較低矮,往前看甚至可以看到天空和碩大的滿月。月光照在石子路上竟彷彿照耀於湖面,水光和亮帶排成一條通往月亮的路,但這完全是因為地面覆蓋著一層還能微微流動的血液,就像湖水一樣。我拉起衣領掩住口鼻往前走,石子路爬上一個微微上升的小丘,在那丘頂,我看到了人生中第一隻食屍鬼。
※ ※ ※
食屍鬼長得比我想像中溫和一點,身體的樣子像是嬰兒,但非常巨大,直立起來有一公尺左右,臉長得很猙獰,牙齒全都是尖的,眼睛閃爍著血紅色的光,它蹲伏在那裏,手上拿著一個東西正在啃噬,不用說也知道那是屍塊,它在月光下專注地吃著。我們停了下來,不敢前進,食屍鬼注意到我們了,它拿著肉塊打量我們,發出尖銳而詭異的笑聲,然後跳進樹叢不見了。
我看了看老艾伯特,他皺起眉頭,打馬前進。大家都立刻跟上。
石子路上的屍塊越來越多,我不太敢去看,哈洛拉了拉我,對我說那些屍塊大概都是食屍鬼隨手拋棄的,食屍鬼吃東西好像不挑部位,每個屍塊邊緣都是咬痕,我不知道哈洛怎麼有勇氣去觀察那些血肉。不一會兒又出現了另外一隻食屍鬼,它出現在路邊,像第一隻一樣,對我們刺笑了之後,揚長而去。
老艾伯特說得似乎是對的。
※ ※ ※
血肉越來越多,馬蹄聲從低沉濕潤的扣扣聲,變成了噗唧噗唧採到屍塊的聲音,為了防止馬打滑,我們走得更慢了。路上的血肉被車輪輾過後乾在車輪上,讓車輪遠遠看去更加寬大。我們一路往樅樹市集走,路越來越寬,路上的食屍鬼越來越多。
這些食屍鬼幾乎都不理我們,自顧自走它們的路,少數幾隻是對著我們一頓叫囂或者獰笑之後就走了,大部分手上都拿著屍體邊走邊吃,吃一吃會隨便扔棄,然後尖笑著跑走,速度很快。它們群集很鬆散,卻有一定的方向,都是朝著我們來的那個方向去的,於是我們的隊伍和食屍鬼大部隊逆向而行。有些時候會有四五隻食屍鬼抬著一隻牛或者兩三個食屍鬼拿著羊,一邊走一邊支解一邊吃,這些牛羊大部分都已經死去,少有的幾隻叫聲淒厲非常恐怖,活生生被吃掉了。
哈洛說其中有不少食屍鬼手上拿著人。
又走了一段時間,我很難受的發現,我們已經對這個畫面習慣了。血腥味依舊刺鼻,但是僅僅是刺鼻而已;食屍鬼很恐怖,但也就是恐怖而已;路上的血肉很噁心,但也就是噁心而已,沒有什麼東西實質的傷害了我們,也沒有哪一隻食屍鬼真的發動攻擊,我開始思考,為甚麼這些食屍鬼要去我家那個方向?那裏有什麼?吃光了我家的牛羊之後它們會掉頭折返來吃我嗎?它們從哪裡來的?是在什麼地方變成這樣一個大群集的?為甚麼我們越走,路上的血肉越多?
該不會我們就是在走向食屍鬼的老巢吧?等它們沒食物了,一定會吃我們的!我越想越害怕。
我問老艾伯特:「前往樅樹市集真的是對的嗎?看這地上的血肉,食屍鬼們該不會就是從樅樹市集來的吧?我們為甚麼要前往食屍鬼大隊經過的地方,而不是逃向沒有它們的地方?」
老艾伯特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我覺得麥森神父是對的。」
「可是,」我反駁他:「照這個情況,我們越走,路上的食屍鬼越多,我們不正是在前往它們的源頭嗎?」
「但照這個情況,我們可以平安的到達樅樹市集。」老艾伯特說。
「到了樅樹市集之後怎麼辦?為甚麼那裡一定是安全的?那裡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街區!艾伯特先生,我知道你很敬愛神父,但是不是該獨立思考一下這個指令可行性高低?」
老艾伯特搖頭,他看起來似乎對我的建議很氣憤:「別管那麼多!你只會想,你根本沒有辦法!不然你打算逃去哪?」
我沒有答案。
※ ※ ※
石子路的盡頭是一個岔路,左邊是一架大木橋,越過大河通往樅樹市集,右邊是一條小路,通往遠方的一個山城,我們在這個岔路口停了下來。停下來的原因很簡單,左邊的大橋上積著厚厚的血肉,還不斷有食屍鬼從橋上走下來,右邊的土路乾淨整潔,沒有一隻食屍鬼。在這個岔路口,我們猶豫了。
沒有人說話,沉默了幾分鐘之後,老艾伯特驅馬踏上了大橋,他家的兩輛馬車也在他兩個兒子的驅使下跟著父親上了血跡斑斑的大橋,從食屍鬼中間通過,食屍鬼們就像剛剛一樣,魚貫而出不理會艾伯特一家。我看著他們全家人走上那道橋,思考了一下後轉身對哈洛下令:「你在這裡等著,我去看看往山城的路安不安全。」說著就拉著我那不聽話的牲畜往右邊的小路走去。
小路上地面不平整,雖然乾燥但無法快走,往前走了一小段後我發現,馬車無法通過狹窄的山道,但這條路看起來很安全,沒有血跡。雖然我知道沿著這條路要走到山城需要兩天,但我決定還是去山城吧,那裡似乎沒有被襲擊的跡象,至少目前我還可以確定食屍鬼大部隊不是從那裏來的。
我回頭想去叫哈洛把馬車留下來,讓祖父母騎著拉車的馬,四個人都騎馬走這條路。但就在我剛回頭的時候,發現我腳邊出現一隻食屍鬼。
這隻食屍鬼跟前面那些眼睛閃著紅光手上拿著屍體的不一樣,它大大咧開恐怖的嘴,眼睛是黃色的,它盯著我,左右扭動頭部觀看我,手腳的肌肉繃起又放鬆,兩隻腳板不停地抖動。
我忽然意識到,它打算攻擊我!因為我落單了!
我猛打馬朝家人所在的地方衝過去,食屍鬼果然緊追不捨,它的速度跟馬一樣快,不多久就抓住了我的腳,一邊跑一邊拉著我的腳就要咬,我立刻蹬掉了那隻鞋子,食屍鬼跌了一跤,我順利逃掉了,回到家人身邊,它追上來的時候手上還拿著我的鞋子,對著我發出尖銳的叫聲,幾隻其他的食屍鬼圍著它,一邊跳一邊拍手叫,似乎在取笑它,那隻食屍鬼丟掉鞋子,用爪子掩住臉難聽的哭起來,一隻”好心的”食屍鬼,把手上的屍體分了一半給它,它才止住哭聲。
我不再猶豫,老艾伯特大概是對的,那條路並不安全,騎馬將使我們每一個人分散並遭受食屍鬼襲擊,還是結成大群走大路比較安全,但此時失去了老艾伯特家的兩輛馬車,我們家的隊伍變得很小,我很擔心這樣聲勢不夠浩大,會再次遭受攻擊。我和哈洛緊緊的靠在一起,後面跟著祖父母的馬車,四個人走上大橋,再次輾著血肉前進。
※ ※ ※
人變少後果然不順利了,不時有食屍鬼靠近我們,眼睛變成黃色,試圖跳上來,但最後都沒有嘗試成功。路上的食屍鬼對我們投以注意,我開始覺得我們應該加速趕上艾伯特一家,再次一起走,我想我需要對老艾伯特道歉,但直到下了大橋,我們都沒有趕上艾伯特一家,也沒有發現他們被襲擊的徵兆,看來我去探看前往山城的小路花費了太多時間,艾伯特一家說不定已經到了樅樹市集。
下橋之後的路是木棧道,又濕又滑到處都是碎肉,食屍鬼們數量也沒有減少,我又開始擔心被圍上來襲擊了。再走一會,我們已經走完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早過了半夜,月光變得曖昧了。我發現我的腳很痛,用火一照,剛剛被食屍鬼襲擊的時候果然是受了傷,腳背被刮出一個小傷口,正在流血。我停下馬打算包紮一下,這時被哈洛看到了我的腳傷。
「喬治,你的左腿怎麼回事?我不記得你有小兒麻痺。」哈洛說。
我搖搖頭:「流血而已,哪有小兒麻痺?」
「不然幹嘛一直那樣蜷著?」
「很疼。」
哈洛皺著眉頭,過來幫我包紮了傷口,出血量很多,我懷疑食屍鬼的牙齒或爪子有東西能讓血液不凝固,這就說得通了,所有路上遭遇的血跡都是濕的,沒有一處乾燥,大概就是因為是食屍鬼搞的吧。
我們繼續往前走,終於看到樅樹市集的那顆樅樹了,在山谷裡的時候由於森林過茂密,根本看不見。
「哇!快到了!」哈洛興奮起來,他舉起手指著那顆樅樹:「看見了,我們加把勁吧!」我看了看祖父母,希望他們不會太累,但他們表情看起來很害怕,祖母全身都在發抖,這個屍山血河的地獄對他們倆老一生務農的純樸農人來說太刺激了,我不懷疑祖母之後會花更多時間逗留在教會裡希望上帝能幫幫她。
※ ※ ※
在滑膩的木棧道上又走了一段路,我們終於到了那個最後的岔路口,左邊是通往其他州的大公路,右邊下坡之後就是樅樹市集了,我們很驚喜的發現大公路上依然是血跡斑斑,不斷有食屍鬼走過來,但右邊的路是乾淨的!沒有食屍鬼從樅樹市集的方向來!所有食屍鬼都是從州際公路上走過來並沿著大路朝我家那個方向過去的,麥森神父果然沒騙人。
開始下坡之後,我立刻就看到了艾伯特一家的馬車停在路邊,馬都不見了,似乎最後一小段路他們選擇騎馬。我停下來,已經可以看到樅樹市集的燈火了,那裡的街道上擠滿了人,氣氛很活躍,似乎都在互相慶祝成功逃到避難所。亞洲人開設的店舖都掛著紅色燈籠,紅燈籠把整個樅樹市集都圍住了,還真的是整天營業的,有些攤子上擺著食物生意很好。雖然我不喜歡亞洲食物的口味,但現在我覺得該吃一下,因為只有活著的人才能選擇自己喜歡的食物,而選擇一個不是那麼喜愛的食物,其實也是一種活著的證明。
我把馬車停下,伸手扶我祖母下車,她依然很害怕,在我碰觸到她的時候抽搐了好大一下,我看看哈洛,已經把祖父扶下車了。我去解開綁縛馬的鏈條將馬匹從馬車上卸下來,就在此時我那匹不乖的馬忽然猛烈蹬腿,帶著鞍具和韁繩就逃走了,牠一路逃上公路跟食屍鬼們混在一起後狂奔而去,我嚇了一跳,牠肯定會被吃掉的!接著似乎是牠起頭造成的效果,哈洛的馬也逃跑了,還有另外一匹拉車馬,我家的四隻馬突然就少了三隻。
一時間大家愣在當場,哈洛跑去檢查艾伯特家遺留的馬車,說不定他們的馬也是在這裡逃跑了,但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三匹馱馬逃逸是極大的損失,但沒有損失大過生命,所以我們雖然驚愕,卻沒有太在意,讓祖母乘上最後一匹馬,我們立刻加快腳步走向樅樹市集。
※ ※ ※
市集裡的人看到我們到來都很驚訝,並表示熱烈的歡迎,他們以為艾伯特家是最後的人了,我對祖母說:「我們辦到了!大家都很驚喜呢!」祖母搖著頭說:「那不是驚喜,是驚恐。」我覺得她還沒從可怕的旅途中恢復過來。哈洛四處尋找認識的人,但似乎只找到了艾伯特一家,老艾伯特在旅途最後的一段路上因為過於緊張,心臟病發了,但似乎又自己平復了下來,他的家人正在照顧他,哈洛發現了艾伯特家的馬,但沒幾分鐘這些馬也逃走了,他和艾伯特家的么女一起去追卻沒有追回來。
我則到處去恭賀其他人並和他們握手,忽然我發現麥森神父一臉嚴肅的在人群裡,我立刻過去和他說話,真的要好好感謝這個人,如果沒有麥森神父的警告,我們絕對不可能逃出來的,他簡直就是救世主。我趕到他面前,他瞪大眼睛看著我,嘴裡喃喃的禱告著,我對他伸出手說:「謝謝你!神父!你幫了我們,保護了我們的生存!」神父沒有同我握手,他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
我想要做點什麼來表達我的感激之情,但神父劃完十字轉頭就走了,我追上去卻發現神父不見了,轉來轉去都沒有看到。我問旁邊的人你有看到麥森神父嗎?他點點頭,給我指了一個方向,但我看過去卻沒有,算了,大概是走掉了。
回過頭一看,快到清晨了夜色變得稀薄,不到幾分鐘亞洲人的紅燈籠就熄了一半,明明天還沒亮,怎麼就熄燈了?我永遠也搞不懂亞洲人的作息,聽說他們的屋子裡不能穿鞋子,澡也是在晚上洗的,太奇怪了。在昏紅的光罩下仍然有人在流連那些亞洲食物攤子,但我注意到實際上樅樹市集的人口並沒有我剛剛在岔路口看到的那麼多,少了一大半,這些人去哪了?進屋了?
我走到一個賣中國食物的地方,發現我的兒時玩伴沙拉就在攤子裡面!我立刻衝上去捧住她的臉親吻起來,沙拉推開我,從攤位上拿起一個大蘋果給我,我立刻毫不猶豫地大吃起來,這太好吃了,我這輩子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蘋果,劫後餘生的感覺真好!我還沒吃完,老艾伯特就來到我後面,原來他恢復了!我立刻向沙拉使了個眼色,沙拉也給老艾伯特一個蘋果,這個禿頭的老人顯得很高興,一邊吃他對我說:
「喬治啊,我們這些倖存下來的人要舉辦一場旅行,大家組成隊伍從這裡出發巡遊所有生還者的家鄉一趟,預計耗時幾年吧,你看怎麼樣?反正大家一起走,不怕食屍鬼的,你要一起來嗎?有些人已經出發了哦!」
當然!我抱著沙拉,牽著老艾伯特的手,看到哈洛和奶奶對我揮著手,紅燈籠已經全部熄滅了,但我們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彼此。我們帶上了所有的食物,買下了攤販上所有能吃的東西,一起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食屍鬼?那是甚麼東西?我根本已經毫不在乎。
(在樅樹市集的遺跡中撿到了一本殘破的聖經,書封裡寫著字)
七月11日我向教區內所有家庭發布通告食屍鬼大發生來襲,請居民前往樅樹圓環避難,樅樹圓環是亞洲人擺設的陣咒,能抵禦死靈系妖魔的襲擊。我必須很慚愧的說,我沒有退魔的能力能阻止食屍鬼浪潮,得依靠異教徒的法術,實在是因為我不夠虔誠,個人的能力不足,加上在教會裡的評價不高,無法申請聖騎士團出動,我能做的只有說服他們避難而已。
然而居民直到七月18日才開始陸續避難,在食屍鬼早已進入教區之後,大部分的人都受到襲擊而失去生命,或者在被襲擊沒有死亡的情況下變成了食屍鬼。我在樅樹圓環等著,只有少量的人成功逃進圓環內,在十七日夜晚過半,食屍鬼開始減少的時候,人們開啟慶祝,我也覺得情況已經克制住了。
然而當晚接近凌晨,有一家人倉皇逃進圓環,進入時引起了很大的騷動,因為這家人中有一個顯然已經變成了食屍鬼,但卻不知為何保持著理智,另一個也已經開始出現異變的徵兆。看到他們出現,許多人倉皇逃出圓環,我無法想像這些人的下場。早先來到圓環的倒數第二家人,艾伯特一家的父親看到食屍鬼進入圓環後嚇得心臟病發當場死亡,卻在食屍鬼的觸摸之下復活,在隨後短短的幾分鐘之內,食屍鬼和所有的人握手並抓傷他們讓所有人變成食屍鬼。
由於圓環內出現死靈系怪物,圓環的陣咒被打破,紅燈籠在幾分鐘內全數熄滅,在還能看到的時候我親眼目睹食屍鬼拔掉了兒時玩伴的頭並啃食,然後和其他食屍鬼分食。接著食屍鬼群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開始有秩序有方向的往圓環外移動,我想我目睹了食屍鬼浪潮的發生經過。
但……我依舊沒有能力阻止,沒有為道獻身,發生的時候我只是很害怕的啟動了項鍊裡的防護域,躲進其中讓食屍鬼們看不到我……苟且偷生…….(以下字跡模糊
---------------------------------後記---------------------------------------
食屍鬼,在最古老的阿拉伯文化中,是專吃屍體的,對活人沒有什麼危害,但是它們會變成其他生物來引誘落單人類進入危險的地方,通常是沙漠,並死在裡面,然後過來食用屍體。簡單來說,食屍鬼是古老的阿拉伯人對於在沙漠中走失的個人消失原因的想像,並結合在風沙大的地方屍體常常無法順利深埋會暴露出來的現象,而後來流傳到其他地方之後,食屍鬼不僅吃屍體,也被附帶上了襲擊人的屬性,但是萬變不離其宗,食屍鬼絕大部分被定義為弱小的鬼怪,對人群沒有大的危害,甚至在現代語境,食屍鬼也是指盜墓者或者用死人發橫財的人,或者暴利的殯喪產業等等。
對於經歷恐怖事件的情況,相比於完全神祕學的超自然現象,我更喜歡半真半假,甚至完全由真實可能性構成的恐怖事件,比如說三毛別羆事件、八甲田山山難事件或者康納大隊吃人事件等等,因為只有真實環境配合出的恐怖事件會讓我真切的感受到它可能發生的恐怖,完全的超自然事件我反而覺得那不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的,有些人八字輕,有些人是有神靈護體的甚麼的,完全超自然的恐怖無法使我真正寒冷徹骨。並且比起一個人遇難,一群人遇難的真實性和驚悚程度都更大,所以比起寫一個人的神祕經歷,如果要營造恐怖感,我更喜歡寫一群人。
但說是這樣說,這篇文章的產生完全仰賴靈感和隨機,事實上,這是我7/10~7/11晚上做的夢,夢裡我就是喬治,可當我和神父談話後我的視角變成了牧師,從牧師眼裡看見了副篇裡所有的事。
會做這個夢的理由其實不難推測,7/10晚上我和朋友一起玩魔物獵人,我們打算去捕捉孽鬼卻沒找到,文中食屍鬼的形象就是以MHW,或者說巫師3中的孽鬼為形象所描寫的。而且剛好我在那天晚上看了美國唐納大隊移民悲劇的故事,所以有所連結吧。
然後選擇夜晚的山林是因為,雖然我平常常常自稱是夜路走多了或者會在晚上進山的人,台灣的山林晚上也沒有甚麼高危險性的物種,但其實在我的質感上,有些地方的山,真的是很陰的。我敢拿著手電筒一個人穿越台灣中間的山脈,但是有些小山我寧可不要走,而我們學校所在的山就是這種。一年前我曾經有一段時間長達幾個月,常會在學校陰暗處或者山路上看到奇怪的東西,且我們學校的馬路和建築之間的樹林裡散落著很多奇怪的遺跡,就算不是晚上,我也有時候會覺得學校某些地方有神祕的氣息。最近我的機車壞了,從上週開始天天都是爬山回去宿舍的,且以我的生活習慣,絕對是十二點之後才會離開實驗室。從實驗室爬到半山腰,就算全程沿著燈光明亮的馬路也不用十分鐘的路。但我比較懶,我貪快就會穿越完全沒有燈的建築間的小路,而這些小路非常非常陰森,即使只是十多公尺都會讓我寒毛直豎,我深深覺得這些地方不是我熟悉的"山",它們不是山的一部分,而是,有可能連結到另一個世界的某些路徑,走這些路的時候我不會四處張望,因為我總覺得,有可能跟不該看到的東西對上眼,然後發生奇怪的事。文中的黃土路石子路和木棧道等等,就是這些學校的詭異小路。
對了,為了防止自己在走陰路的時候看到怪東西,我都是一邊走一邊打FGO,盡可能低頭看螢幕,還會把遊戲聲音開到最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