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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红峡青灿 于 2022-7-2 00:12 编辑
入夜的风神城下了雨,淅淅沥沥搞得满地泥泞,草原和泥土的芬芳在空中飘散,潮气充斥满夜天。克基斯那像碉堡般的小房子裡点著昏黄的立灯,用厚重的暗红色窗帘隔绝滂沱世界与避风港湾,他难得穿著宽鬆的部队用贴身衣物T恤和短裤,把浴巾顶在头上,正从浴室走出来。

珊娜瘫在沙发上,蹬掉鞋子的腿交叉架在沙发扶手上,双手兜在胸前仰头看著天花板,手裡拿著一张纸,克基斯靠近她,心想女人都喜欢躺在沙发上吗?小蛙也对脱力倒在沙发上情有独锺,或许这样的姿势很享受。可当他看清珊娜的表情,他就知道珊娜不是在享受,她只是受到某事烦恼因而无暇顾及姿势,乾脆不管肢体调度直接把自己放在某处,专注于思维的运转上。

克基斯弯下腰,伸出食指戳戳珊娜的手臂。
「……欸,狗狗?你下礼拜六有空吗?」
克基斯点头,他几乎任何时候都没事做。
珊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有个讨厌的发表会和晚宴,跟我一起去吧。」
克基斯有点想拒绝,他的性格不擅长应付社交场合,珊娜看出来他在想甚么,赶紧补话:「怀斯上将和墨比肯中将也在受邀名单上,拜讬,让我当『克基斯上校的女伴』和你们那些黑鹰的人混在一起吧?我不想只做为『生化武器研发中心的首席执行官』出席,那太多麻烦了。」
「……」克基斯心想,墨比肯和怀斯是怎么回事?怎么老出现在奇怪的饭局上?在社交场所飞来飞去也是一种飞行吗?再说墨比肯不是都一把年纪快退休了……自己跟现在的空军骨干也没什么话讲。

「拜讬!跟我去,回来我请你吃饭吧!」但珊娜看起来很困扰。
「我们这种关係还要互请吃饭吗?」
「好吃的,你没吃过的,不会对身体有负担的!」
「呃……我是指,你有需要我就会去,不需要请我。」

果然,得到男友的首肯之后,那双绿油油的猫眼睛又亮了起来,珊娜在沙发上翻了一个身,又变回了愉快的喵星人。
「……是甚么东西的发表会?」别是陆军的新型坦克砲装载生化弹药啊。
「是一种抗热涂料和它的模型机,」珊娜说:「目前是打算做为科研飞行器的新表面材质,但,你知道,军方就是想把甚么东西都用到军武上。」
「科学产品发表会有甚么讨厌呢?」话一出口,克基斯马上就后悔了,因为那刚得到快乐的小猫咪,又马上瘫回去沙发,唉声叹气起来。
「呐,狗狗,你有遇过朋友逐渐变成陌生人,甚至不认识的吗?」
「我没什么朋友。」
「你在军队裡还是有朋友的吧?」
克基斯皱眉:「杰佛逊?」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克基斯露出有些抱歉的眼神,珊娜直起身给他让出空间,顺手把毯子披在正坐下的克基斯肩上,然后用手按住他脑袋,就著毛巾揉擦起来。克基斯毫不反抗,感受著珊娜泄愤似的粗暴动作。

不一会儿他的头髮就全乾了,克基斯掀起毯子起身去冰箱拿出一个纸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从裡面拿出一个少了一半的超大型柠檬塔:「小蛙昨天拿来的,她切了一半后丢给我,说要当晚餐但很腻。」
珊娜笑出来:「怎么会有人拿柠檬塔当晚餐啦!你别告诉我她甚么饮料都没配,直接把柠檬塔往嘴裡塞。」
克基斯看了珊娜一眼,那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的天啊!她是在浪费食物吧!」
克基斯耸肩,起身到咖啡机前面为两人冲咖啡,珊娜看著咖啡被倒进两个旧钢杯,桌上的盘子明显是餐盒的盖子,克基斯还趁著磨豆的时候拿了一把小瑞士刀给珊娜,惹得她一阵白眼。
※                  ※           ※

在珊娜小时候生活的保守小镇裡,没有父亲的伊凡一家,有时候会被当地人指指点点,不仅仅是因为家庭没有男主人,而是这家中的两个女儿,老大是当地有名的天才儿童,十五岁就被麻省理工大学录取,而老二给人感觉不是有社交障碍,就是智商有点问题。她们的母亲在保育组织工作,一年到头一家三口都住在保护区的丛林裡,妈妈对两个女孩的放任式教育也常被当地人批评。

在学校,珊娜没有甚么朋友,但却是风云人物。一年级的她就在课堂上谈论了天体运行论,二年级时能完美的计算牛顿力学与代数,不满十岁就在小学部连跳了两次级,所有的老师都知道伊凡家的珊娜,当地的中学也很希望能让这位学生代表当地去参加科学竞赛,要不是法律和教育单位不允许她的大幅超龄跳级,珊娜能更早进入大学。然而日常生活中,同学总是离珊娜远远的,对于这个天天只知道读书,在课堂上会尽情卖弄知识的孩子,学生们嗤之以鼻,在背后叫珊娜书呆子并排挤她。可他们也不敢欺负珊娜,毕竟她是老师们眼中的星星,而且珊娜性格很强势,不太能容忍自己受辱。于是他们欺负珊娜那和姊姊截然不同的有学习障碍的妹妹黛西,意外发现珊娜并不保护她,又因此在背后批评珊娜冷酷无情。

不过,珊娜并不在乎这些事情。从小就知道自己得天独厚──无论是在智商或者身份上──她的自尊心很高,并且对绝大多数人抱持鄙视的态度。珊娜认为说她閒话的人都只是忌妒她的才智,所以还刻意跟这些「太过愚蠢没有资格跟我说话」的同学们保持距离。

直到她三年级跳七年级,遇见泰勒和克莉丝为止。

※                 ※           ※

「我也是有跳过级的,在空军官校受训的时候。」克基斯认真的说:「我比同期的人早成为少尉,而且很快就得到飞行员代号并升上中尉,然后去黑鹰部队服役。」
珊娜噗哧一笑:「我这种跳级跟你那种完全不一样!你那个不过是军衔的升级,你没有跳啊!从少尉直接变少校才叫跳!再说官校裡实际上大家心智都发育的差不多了,同伴裡没有那种大脑还在长的小傢伙吧!」
「……不是常说男人一生都是男孩,长不大吗?」
「痾……」
「我开玩笑的。」克基斯说,他的表情一本正经完全不像在开玩笑。珊娜被他逗乐,用手拉著克基斯身上的毯子前后摇晃他。

克基斯没有反抗,他听故事听得很专心,他是一个很擅长倾听的人。

「所以泰勒和克莉丝,差不多十三岁左右,而你只有十岁?」
「八岁,我一二年级都没有读完,三年级也没有。」

※                 ※           ※

泰勒她们的班上,早早就知道珊娜这号人物。但即使老师已经给她们打了预防针,真见到本人时,班上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八岁的珊娜在体格上远输七年级学生,必须坐在第一排上课才能看见老师而不至于被挡住,她坐的椅子是垫高过的,甚至桌边还放了小板凳防止她摔伤。在一整群手长脚长的青少年裡面珊娜的处境变得很艰难,不只体育课跟不上,所有课程都需要老师为她调整座位,班级集合的时候珊娜还常常被有意无意的推挤跌倒,于是老师们更加对她注意有加,然后引起了青少年们的不满。

青春期无处发泄的叛逆情绪被倾倒在可怜的儿童身上,珊娜在七年级的班上被欺负得很厉害,同学每个都看她不顺眼,高年级生的霸凌远比低年级生更激烈和难以预防。更糟糕的是,珊娜的学业能力依然远超同侪,在同学们还在被不等式折磨得够呛或者苦于无法分辨不同化学元素的性质差异时,珊娜已经能灵活计算微积分和高等统计,以及自证化学反应等式和解析生物内分泌平衡了。这让珊娜的处境更为艰难,她的心理发育并没有跟上学力,受到欺侮的时候如果老师没有来救她,就只能放声大哭来引起其他成年人或者友善第三者的注意,同学们却都对弄哭她非常在行并乐此不疲,除了泰勒和克莉丝。

泰勒家在镇上开著一间叫做柠檬塔的高级餐厅,父亲是远近驰名的厨师,家裡非常有钱。儘管有钱,泰勒在班上却并非高调的学生,表现一般,成绩一般,长相一般,朋友圈子也一般,除了克莉丝这个死党之外,泰勒跟大部分学生都保持亲切但不亲密的关係。珊娜对泰勒这个人没有甚么好印象,但也不讨厌她,因此对于自己被欺负时,泰勒站出来保护自己的行为,不是很能理解。

「够了吧?欺负儿童很有趣吗?你差不多也该成熟一点了,布鲁斯。」泰勒扶起被撞倒的珊娜时,对著明显故意推倒她的男孩子说:「幼不幼稚啊。」
布鲁斯摊摊手:「这小鬼脑子裡装的书太多了,自己重心不平衡跌倒,怪我?」
泰勒挑高一边眉毛:「老是做幼稚的事情,女朋友可能会跑哦?」
克莉丝也帮腔说道:「布鲁斯,推倒一个小孩子,不能显得你很强壮。」说著两个女孩就带著珊娜走了,布鲁斯自讨没趣,拍拍屁股就结束了今天的闹剧。

※                ※           ※

「那个布鲁斯现在在哪裡?干甚么的?」
「你想干甚么?把你的手从枪套上放下。」
「啥?我旧伤有点疼。」
「……少来!骗我,你那裡根本没有伤!」

※                 ※           ※

后来,珊娜就和泰勒、克莉丝玩在一起了。一开始,很多人都说泰勒只是想把珊娜当小孩子宠,来玩自己的母亲角色扮演遊戏,但后来渐渐就没人说了,毕竟照顾跳级生也不是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没能在群众中维持热度,而且欺负珊娜的流行也逐渐退去。但对珊娜来说,泰勒的举动是她幼年少数接受过的善意,她很快就把泰勒视为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并向她分享自己的所有生活。

「……总之,就是那样,简直受不了我妹。」
「简直太好笑了!你应该分一半的智商给她,不然她就永远都那么笨。」
「她没救的,我全部给她都不一定能挽救她的智商!」
「哈哈哈哈!对了,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开读书会啊?我爸爸会做些点心给我们。」泰勒邀约道,克莉丝一听就兴奋的点头:「当然要!可以顺便请珍妮她们来吗?」
泰勒摇头:「我不喜欢珍妮,她太粗俗了,简也是,她们不配跟我们一起,来到我家或许会弄脏我们家的店。」

那些对话让珊娜觉得,泰勒很重视她,把她视为自己的密友,愿意和自己分享家裡最棒的东西,而其他人泰勒都不屑一顾,正好,珊娜对其他人也不屑一顾,其他人又笨又蠢又只会欺负她,只有泰勒和克莉丝是好的,只有她们俩懂她,只有她们是值得深交的人。

之后,泰勒便常常邀请珊娜和克莉丝来自己家裡吃饭,有时一个月有八成时间珊娜都在泰勒家吃晚餐,她变得和泰勒的家人都很熟悉。泰勒全家都在经营自家餐馆,父亲下厨母亲管帐和做店面整理,哥哥担任服务生,一家人都没有额外的工作。她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举止非常温和,会用最好的食材招待女儿的朋友,让她们吃上大餐后再带些精緻的点心回去给家人,其中珊娜最喜欢的就是柠檬塔,酸酸甜甜的柠檬馅就像青春一样,带点涩却又回味无穷。

珊娜的母亲和克莉丝的妈妈一开始常常拿著饭钱到泰勒家要帮女儿吃人白食付帐,可每一次泰勒的父母都会拒绝,总是说女儿的朋友客气甚么呢?但珊娜的妈妈还是觉得不能这么算了,毕竟在泰勒家餐餐吃的都是高级餐厅的正餐,一客能上几十美元的排餐和套餐成本也不便宜,虽然泰勒的母亲总说那些是肉的边角料不用甚么成本,对店裡客人也是会切掉的无所谓,甚至招待珊娜妈妈和克莉丝母亲一起吃,但珊娜妈妈可是熟知动物结构的人,她一眼就能看出给珊娜和克莉丝吃的,是和其他客人一样的昂贵部位。

于是珊娜母亲要她尽可能不要再去泰勒家吃饭了。

「虽然我们家不穷,但是不能一直欠人家人情,懂吗?珊娜。」
「可是妈妈……我说不去的时候,泰勒很伤心,她以为我不在乎她了,我不希望她认为我不把她当成朋友。」
「但她爸妈花在你们身上的钱,有点超过了啊,」当时母亲困扰的样子,珊娜如今还是歷歷在目,可幼小的珊娜不明白母亲在困扰的是为何事,于是她还是会去泰勒家吃饭,但总担心母亲会因此责备自己。

然而她的担忧后来没有发生,自从某一天克莉丝的妈妈来到家中,和自己母亲长谈之后,母亲允许了她常常去泰勒家裡吃饭。

※                 ※          ※

「……克莉丝的妈妈,和你妈说了甚么?」克基斯问道。
珊娜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要是我小时候就知道当时她们说甚么,我可能就不会再去了。

「克莉丝家裡很穷,泰勒家请我们吃的饭钱,克莉丝家给不起的,但她妈妈是个很世故的人。她对我妈说,泰勒爸妈请我们吃饭很可能是在满足有钱人的优越感而已,虽然没有到处声张,但学校好多人都知道我们俩晚餐都在他们家吃高级饭,这给他们营造了非常富裕能天天请人吃饭的形象,也让泰勒在学校变得比较阔,和我们学校另外几个家裡也很有钱的孩子更亲近,甚至不说外在形像,单就一直请我们吃饭这点,可能就满足了他们家的虚荣心理。」
「克莉丝妈妈怎么知道的?」
珊娜吃了一口柠檬塔:「她妈妈说,泰勒有一次对克莉丝说她知道克莉丝家穷,以后完全可以就到她们家吃饭没关係,还可以带家人一起去。这让克莉丝觉得被屈辱了,但泰勒说那是她妈妈要他对克莉丝说的。」

克基斯张了张嘴,但后来甚么也没说就闭上了。珊娜看了看他:「我记得你小时候家裡也不富裕?其实像我家经济能力还可以,听到这种话不会觉得怎样,但对克莉丝来说可能真的很伤自尊吧,后来有一段时间,克莉丝都躲著泰勒,但泰勒要我去把克莉丝找来,说我们是朋友不必这样,克莉丝才又回到我们的团体裡,不过,

「克莉丝毕竟就是泰勒的跟屁虫,那个人相当没有主见。泰勒喜欢吃柠檬塔,我也喜欢,克莉丝就说她也喜欢。但泰勒喜欢香味我喜欢馅,克莉丝没有得说了,居然说她喜欢派皮。」

※                 ※           ※

由于受到教育部门的拦阻,珊娜无法跳级,和泰勒她们一起升上了八年级,持续著在泰勒家蹭饭的日子,不过她敏锐的发现,从感恩节后,泰勒请她们去自己家吃饭的次数逐渐变少,吃完饭后,也没有柠檬塔给她们带回家了。

珊娜不敢问,虽然她只是九岁的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但她敏锐的感觉出泰勒家发生了某些事情。泰勒拒绝了她暗恋的男孩邀约去派对,也缺席学校的夏日夜间舞会,甚至连夏令营都没有去,整个人变得闷闷不乐,成绩一直在下滑。老师们似乎没有察觉或者放过泰勒,教自然科学的史蒂芬老师甚至严厉批评泰勒说她『跟理科天才珊娜是好朋友,居然没有从珊娜身上学习任何一点读书的方法和态度』让泰勒当场非常难堪,班上同学也开始觉得奇怪了,甚至有人来问珊娜泰勒到底怎么了。

珊娜也想知道,于是她约泰勒与克莉丝一起去看当地的高中篮球友谊赛,儘管她对篮球一点都没有兴趣,但她知道泰勒暗恋的男生就在球队上。出乎意料却也不是从未想过,泰勒拒绝珊娜的邀约,于是珊娜使出杀手锏,她拿出预先买好的两张球赛票──还是带可乐和爆米花的供餐票──说要请泰勒和克莉丝一起看球赛。

不料泰勒勃然大怒,她对珊娜咆哮:「你现在是嫌我穷了是不是?连看球赛都要请我,你觉得我已经买不起票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已经不爱史塔克了!他和他们队上的球队经理早就在一起了!没有我的事了!我一点都不想去看史塔克打球!而且这是怎么回事?爆米花和可乐?你觉得我吃不起零食了吗?还想请我吃零食!?」说著泰勒把票扔到珊娜身上,对克莉丝喊道:「走了!克莉丝,不要理她。」克莉丝就马上跟著珊娜走了。

莫名受气的珊娜回家大哭了一场,把事情跟妈妈说,妈妈一口咬定泰勒家遭遇了经济困难,才会拒绝几乎所有需要额外开销的场合,这并不是她的错。过了几天,珊娜从混小子布鲁斯那裏听到,球队的史塔克向泰勒告白被拒。班上开始有人传说泰勒家的餐厅因为连续数次未能达到卫生局的环境检验标准,被勒令停业了,泰勒的父亲只得把餐厅卖了,一家人都失去工作。她特意回家的时候绕过去柠檬塔所在的街,发现餐厅确实已关闭,连招牌都拆除了。

珊娜觉得自己作为泰勒的朋友,应该在这时候和她站在一起,可是无巧不成书,教育部门在这时侯核准了珊娜的跳级,几天后她揹著书包去了新高中,和泰勒与克莉丝的联络只剩下在社区裡碰面的机会了。

※                 ※           ※

「其实克莉丝是个好人,」珊娜苦笑:「那天之后,克莉丝试图修復我和泰勒的关係,她真的很努力,还邀请我们到她家裡,她家很穷也很简陋,但她母亲做的墨西哥捲饼非常好吃,是道地的墨西哥口味,而且她妈妈也很会说话,劝了我们很多,所以我和泰勒也不算真的决裂吧,还是会聊天和互称朋友的,但是……后来就渐渐没有联络了,因为我去了麻省,好几年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灯火下,珊娜扳出瑞士刀的短刃,用它把那半个柠檬塔从中切开成四分之一圆,并把它们移到盘子上。克基斯坐在旁边,仔细看著珊娜的动作──特别是她的脸,那双翡翠打磨般的眸子映著昏黄的光,光芒边缘锐利且稳定,正如珊娜的人生般,与理性和严谨到近乎冰冷的学术研究为伍,不允许私人感情和行为去左右结果,一切都是在有条不紊的计算和评估后实行的,其所作所为几乎没有感情的因素,同领域裡的所有人也都追求那没有温度的目标,甚至连人性和情绪等都能被量化为数字并评估,她一定对感性的场合和任性摇摆的决策非常厌恶吧,因为那些事情并不理性。想到这裡克基斯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和珊娜是背对背走上极端后才发现身处C型环上竟是无比的近似,军队、战争、任务与杀戮,在这些冰冷且血腥的存在表象背后,原因单纯且感性得令人髮指:来自人类的慾望和愤怒,也就是最原始的感情。甚至克基斯自己从军的理由也是激情,如果没有那毛骨悚然的响往和忠诚,他大概不会献身于空中的金属棺材。

把视线拉回到盘子上,四分之一个柔软甜腻的柠檬塔,浅黄色的内馅和云朵状白色奶油,还没吃就能闻到一股糖和奶混合的气味,带著淡淡的植物酸香,若说这是人柔软的内心,它终究是缺了大部分的圆,自己那一块去填补珊娜的只能完成一半,而另外一半呢?早被贪婪的野狼吃掉了,必须用别的东西来弥补。

该是用话语,还是用时间?有甚么能去填补那四分之一个无限理性的心所感受到的孤寂?克基斯沉默著,用手抚过胸口,那裏面燃烧的火焰温度超过喷射机引擎的明火,能用这去温暖她吗?或者会像温度过高的烤箱般,把柠檬塔馅给烧化?

※                 ※           ※

「所以你为甚么不想去那个发表会?」
「啊,忘了说重点,」珊娜尴尬一笑,用汤匙挖下一角柠檬塔:「泰勒和克莉丝都在那间高级餐厅当服务生,泰勒做甚么,克莉丝都会跟去的。」
克基斯点点头,也吃起自己的那一份,他很可以理解人有时候就是不想跟某一个特定的人说话,就算珊娜是擅长社交的活泼外向人,也会有她讨厌的对象,与幼年有关的经验通常都是成人的痛楚,他自己也是小蛙也是,总有些难受的心伤无法真正癒合,即使对方可能很无害,或者态度也不算特别恶劣,但不舒服就是不舒服,能逃走就会想逃走──儘管有时候对方会穷追不捨──纵使那个人真的害不了自己。

就好比提起史考特‧安格里就滔滔不绝的墨比肯中将。

※                 ※           ※

日子如流水一般转头就过,克基斯提早了好几天出发坐火车到发佈会所在的州,他的身体已经没法承受飞航的压力变化,而且也太远不能开车。和珊娜见面后马上到了发表会举办的时间了,梳洗整装完毕珊娜叫了车载自己和克基斯到会场去。

现场确实有一些空军的人,但克基斯并不认识,他退伍之后黑鹰部队就解散了,原黑鹰的干部中有些人被认为是鹰派沉溺于武装,逐渐被其他部门排挤,而作风相对温和的墨比肯等人却反而因为黑鹰的经歷,处事上比其他将校更务实,后来都成了美国空军的权力核心,不过克基斯环视一圈都没看见他们,心想大概这种涂料战略价值不足以引起军方高层的重视。

他挽著珊娜的手臂,陪珊娜先后和几个人寒暄,这些人都不认识克基斯,他倒也乐得保持沉默,不久后发表会正式开始,开发团队在华丽的开场介绍过后,将众人带到一间本来垂下布幔阻止进入的大厅,裡面展示著一架涂上该涂装的U-2R侦查机,和两架等比例缩小的F-16与桌上复製的B-25。克基斯立刻就被吸引住了,非常明显这间公司就是打算把这玩意卖给军方,即使他们只取得老式机型的结构图做为复製本,但毫不掩饰的使用军机做模型不可能是纯粹科研用途,并且军方肯定正与他们做接触。

做为F-16的飞行员,克基斯看著模型忍不住想到更早就被作废的F-16IC系列开发计画,由于技术研发进展迟缓不足以支持军方的需求,使用人工智慧辅助飞行员驾驶来取代武器官的构想没实行多久就胎死腹中,当时搭载IC系统升空的F-16如今也仅存一架没有坠毁……他盯著玻璃罩子看,浑然没注意到珊娜早就放开了他的手。

这个没救的战斗机痴!珊娜在心裏好气又好笑地骂道,她早就知道克基斯是这种德性,一见到战斗机就会像铁钉被磁铁吸住一样无法移动,但她是真没料到打著科研幌子的发表会其实早就是为了军方设计的,居然还会搬出军机模型而不是普通的大气侦查轻型机。仔细一想自己受邀的抬头是「生化武器研发中心首席执行官」而不是「伦贝堡大学生化系教授」不就暗示了会议内容?倒也不是欺骗。此时若强行把克基斯拉走实在太残忍了,F-16就是他的兄弟,把人从手足身边拉走不就是车裂之刑?珊娜放弃让克基斯继续帮自己打掩护,她对军机也不了解又没兴趣,只好想再找点学术圈的熟人聊天,一边祈祷今天会场的餐厅值班服务生没有泰勒和克莉丝。

只可惜人生就是如此充满不合理和暴虐的巧合,她一转头就看见供餐的餐车边上站著的,正是克莉丝和泰勒,而且克莉丝看见她了。

「珊娜!珊娜‧伊凡!」大部分的与会人士还在看发言人站在U-2边上讲个不停,不然就已经在各自分组聊天,那雀跃的墨西哥裔女人小蹦跳跑到珊娜旁边,挽起她的手,给她放了一支香槟高脚杯,另一手拿著个柠檬塔:「居然能在这裡见到你!太好了!你最近过得好吗?我们好想念你啊!是不是,泰勒?」

※                 ※           ※

此时,在会场外的马路上,疾驶来了一辆计程车,后面跟著台劳斯莱斯一前一后在门口停下,两台车内的主人同时踏出车外,清一色笔挺的军装礼服,他们对上眼,尴尬的楞了一秒钟。

「哇哦,以守时出名的墨比肯中将,迟到了超过一小时,今天是吹甚么风了?」劳斯莱斯的车主笑著说,戏谑地扬起嘴角。「太惨了,太惨了我不想说,而且特别不想对家住很近但以迟到出名的怀斯上将说。」墨比肯灰头土脸的关上计程车门,计程车立刻扬长而去,怀斯见状笑了笑,敲敲车窗吩咐道:「九点半来接我,布鲁斯。」
「是的上将。」司机点头,迅速开走。

「我跟你不一样,我刚在开会呢,我还想你一定会准时,先帮我听著那些傢伙要搞甚么。」
「别为难我了,上将,那些科学家在讲甚么我从来没有听懂过。」
怀斯哈哈大笑:「那还不赶快进去,你不是跟伊凡略熟?找她过来跟我们解释一下不就得了?」
墨比肯摆了个无奈的表情:「你就喜欢看人出糗,我再也不想被那些脑子裡装了图书馆的傢伙用鄙视的眼神看了!真搞不懂为甚么非得知道这些那些,要是我们军官都懂这,要科学家干甚么。」

两人快步通过安检关哨越过宴会厅和餐厅踏进发表会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围绕著模型机的人群,怀斯一把抓住墨比肯的手臂,伸出手指指著灯光柱边缘一个背影说道:「嘿!你看那是谁!」
「谁?」
「还谁啊?那个体型你认不出是谁?你最疼爱的部下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送退伍那个!」
「甚么人?我才没有哭著送谁退伍……啊?克基斯?他在这裡干嘛?」终于认出对方的墨比肯,发出没有意义的感叹声:「啊噢……果然那个谣传是真的啊……」
「甚么谣传?」
「你没听过吗?伊凡博士的男朋友是克基斯,这流传很久了吧?」
「我可不像你那么喜欢跟部下閒聊,但……明显是真的啊,毕竟这裡又没有安格里甚么事,他会出现一定是伊凡带来的。」
「不是安格里,他是克基斯。」墨比肯纠正道,怀斯耸耸肩不回话,看著墨比肯大步走向眼神直盯著战机彷彿著魔似的克基斯,一把抓住他伤痕累累的右手。

「喂!克基斯,你在这裡干嘛啊?」
「长官!」受到惊吓的克基斯回神过来,看见是自己过去的上司,直觉地举起手要敬礼,但右手被抓住了他这才完全恢復正常认知:「我……我跟珊娜一起来的。」
「伊凡博士呢?」
「呃……」
「不会吧?你丢下女伴自己在这裡盯著F-16傻笑?你还好吗?」
「对不起!长官!对不起!」克基斯慌慌张张的小跑步离开,去找消失不见的珊娜了。

怀斯带著笑意走到墨比肯身边,拍拍他的背:「满足了没?汉妈瑞‧妈比肯?」
「我听不懂你在说甚么。」
「哈哈,你就像克基斯的妈妈一样啊,对他有点保护过度和管太多了吧?那可不是你儿子,而且我赌你对你儿子真的没有像对克基斯这么关心。」
「……史考特把他的儿子交给我,我有责任替他照顾好。」
「少来,是他自己来的,史考特不是会叫儿子从军的人,他要是知道你这样挂心他儿子,死都不能安息了。」
「……」
「放手吧墨比肯,他是那个史考特的儿子耶!相信一下他吧。」
「那是因为克基斯……」墨比肯斟酌了一下用词:「他的眼神比他父亲更疯狂,你没跟他一起飞过,他……出任务的时候,那眼神像其他东西一样,就是你刚看见他盯著模型机的表情,总觉得……战斗机吸走了他的灵魂。」
「噢拜讬!」怀斯稍微大力的拍了一下墨比肯:「你老了内心戏也多起来了,想像力怎么变这么丰富?

「一个只想战死的男人有了爱人,难道还需要甚么其他人来救他吗?他就快迎来人生的巅峰了,会比在天上飞得更远的。」怀斯意味深长的笑著说:

「而且在战场上,你我也都是那种眼神。」

※                 ※           ※

珊娜看著面前的柠檬塔,用汤匙挖了一口金黄色的内馅放进嘴裡,她绝望的感觉冰凉滑顺的卡士达融化在舌头上,却吃不出味道──并不是她味觉有问题──场面如此尴尬,让她食不知味,连最喜欢的柠檬塔都像糨糊一样。

泰勒盘著髮髻,双手交抱在胸前,面带微笑地望著珊娜:「你是很重要的人了呢,我的天才朋友,现在日子过得怎样?」
珊娜笑道:「马马虎虎啦,工作很忙,非常忙。」
「结婚了没?」
「没有。」
「是吗?」泰勒笑了一下,靠近珊娜:「我二儿子今年要上小学了。」
「那还真是快,打算上哪裡的小学?」珊娜试探性的问:「你住这附近吗?」
「你觉得我有钱住这附近吗?」泰勒那本就微小的热情,立刻被冰冷的气息取代了:「快甚么?我比你大了五岁,有五岁的儿子很奇怪吗?

「毕竟我二十五岁就结婚了,你难道不受欢迎?」绑髮髻的女人尖锐刻薄的抛下一句话后掉头就走,珊娜不明白自己刚刚激怒了泰勒甚么,她甚至都不知道泰勒为甚么如此敏感易怒,即使两人的关係过去就已经不算好,珊娜也没看过泰勒这么莫名其妙的行为,她还想说甚么,泰勒已经大步离开。跟屁虫克莉丝看起来想追上去,珊娜觉得没有必要拦阻或追问,但她很意外克莉丝最后没有追上去。

十多年过去,珊娜觉得她的朋友们,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眼下克莉丝叹著气,颜色和克基斯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充满抱歉的神色,她拉著珊娜的手,把她带进会场一处隐密的转角,在帘幕后面有几张双人桌,桌上没有手巾和装饰花,约莫是今晚未开放的区域。克莉丝拉她坐下,又拿出第二个柠檬塔,恍惚间珊娜觉得克莉丝的制服下面一定贴满了柠檬塔,就像会把弹匣安在西装内侧的克基斯一样。

※                 ※           ※

「泰勒那是怎么了?」珊娜说:「我说了不得体的话?我不觉得。」

克莉丝的样子很犹豫,她紧紧握著自己的手,看上去非常挣扎,珊娜观察著她的肢体动作,在心理默默对她下判断:极度依赖泰勒的不自主人格,缺乏自主决定的能力,离开依赖者之后展现出焦虑行为,并且认为在背后谈论对方是一种背叛……数种学术名词在她的脑袋裡流转,珊娜放任这些生硬的分析侵占自己,并摆出倾听的态度和姿势。

克莉丝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把手放开了:「珊娜,请你原谅泰勒,她在妳离开后的日子并不好过,我觉得她不是故意的。」鼓足了勇气的胆小鬼,终于将好友身藏的秘密公诸于世,毫无保留的将其倾诉给已然陌生的熟人。
泰勒家的餐厅卖掉后,他们家把钱拿去投资,但一直都没有赶上热门项目,最终平白流失大量资源。于是身为厨师的父亲二度就业去其他餐厅担任雇厨,却常常摆出傲慢的态度把自己当主厨,还会倚老卖老惹得餐厅裡大家都讨厌他,做事情也总是摆烂摸鱼和推卸工作,最终总是演变成解雇。几次之后,他放弃找工作了,天天在家裡躺著和喝酒。泰勒的母亲没有受过专业技能训练,中年失业几乎找不到就业机会,眼见丈夫一决不振,有了离开这个家庭的打算。

看著自己的老婆已经萌生离婚之意,泰勒的父亲把生理慾望发泄在女儿身上,并依此要胁老婆留下,否则就要更加折磨女儿。一家人就这么撑著捱著,泰勒为了摆脱家庭的枷锁去上了大学,但家裡付不出学费,于是泰勒四处打工,可打工钱却被要求拿回去家裡,给哥哥用。

「你哥哥从小就在家裡餐厅工作,书读的也不多,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你读了书有学歷,养家是理所当然的啊!你看他那么可怜,连去做收垃圾的工作都没人要!」母亲把泰勒户头的钱领光的时候,对她如是说。

说到这裡,克莉丝揩了揩眼泪,珊娜震惊到几乎拿不住汤匙,她完全想不到小时候含著金汤匙出生的泰勒,竟会家道中落至此,更让她吓傻的是,以前熟知的温和的泰勒父母,居然会变成这样的人,而那个有能和勇气站在男孩子面前保护她的泰勒,却毫无反抗的接受了这一切,让自己被欺压和凌虐,没有逃走也不反抗。

这一点都不像泰勒,完全不是泰勒。

「珊娜,我知道你充满疑惑,但是,我只能说,家庭经济真的是会影响一个人的尊严,」克莉丝红著鼻子:「你知道,我们家小时候很穷,穷得连学校书也买不起孩子又多,但是我的家人从不逃避我们很穷的问题,我们知道自己没有钱,那就只能努力去赚,我们打工我们兼职,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有更好的生活,妈妈教导我们亲情和帮助其他人远比金钱更重要,是墨西哥式的文化核心,但泰勒不是这样。

「泰勒活在一个被塑造出的上流社会家庭中,她父母教导她的是做某些事会显得自己高尚,不能做那些配不上有钱人的事情,她的尊严是用钱堆积起来的,她的内心完全依靠著外在物质支撑。就像这个柠檬塔一样,外面的派皮是经济能力,它很硬所以能支撑裡面软烂的内馅让柠檬塔成为一个甜点该有的样子,但如果把派皮拿走的话──」
「就只是一滩柠檬味的卡士达酱。」珊娜说,克莉丝点点头。

珊娜试著转移话题到比较轻鬆的面向上:「对了,我注意到你是外场服务领队,但泰勒是服务员,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很喜欢跟泰勒一起做事吗?」
克莉丝点头:「是的,但,这份工作是我先做的,我没有读大学,中学毕业就去工作,后来因为老公的工作场所在这附近,我就来这裡了,泰勒是去年来的,我推荐她来。」
「她大学读甚么?」
「她大学没有毕业。」
「蛤?没钱读完吗?」
「……不是。」

※                 ※           ※

在珊娜和克莉丝谈论泰勒的时候,克基斯在满场找他的女伴。

他翻遍了整个会场,从一楼走到二楼看台甚至包含外面花园,到处都找不到珊娜的踪影,过程中他甚至已经和墨比肯和怀斯打了三次照面,两人也没看见珊娜,绕来绕去他发现这裡空军的人实际上挺多,只是自己刚开始没留心罢了。走著走著就会有人跟他打招呼和閒聊,克基斯都不知道自己为甚么这么有名,黑鹰本来就是秘密部队又已经解散,知道他的人大概都死得差不多了,并且来跟他攀谈的大半都不认识,他很诧异这些人怎么认出自己,自己长得非常特别吗?还是谁在大肆宣传他的战绩?要是让他找到这人,真想给对方一顿教训。

无端的閒谈和搭讪都会减慢他寻找珊娜的速度,克基斯四处张望想找东西来掩护自己,忽然发现桌上有自取的柠檬塔,立刻拿了一个在手上装出忙著吃点心的样子继续找,果然看见他拿食物上来閒聊的人就少了。

然后他就遇到了以前在部队上处不太来但也不算有仇的熟人莫内上校。

「嘿!天空之王!」莫内的嗓门特别大:「你怎么在这啊?没在家裡好好养病?柠檬塔好吃吗?」
克基斯觉得头有点晕。

※                 ※          ※

珊娜毫无感情的把柠檬塔往嘴裡塞,不知怎的在克莉丝把柠檬塔的内馅和皮分别比喻为人的自尊和家庭经济之后,她不自觉的只挖馅来吃而留下皮了,克莉丝还在哽咽的描述泰勒悲惨的经歷,可悲的女人因为父亲的狼爪而变得偏激。

大学的时候,泰勒表现出反社会思想和自残的行为,同学们都不愿意亲近她,学校裡一位热情过剩又爱管閒事的年轻老师注意到泰勒的异常,主动前去关心。这位金老师本身有心理学专业相关背景,他在了解泰勒的家庭囹圄后想帮助她脱离困境,但他毕竟年轻气盛缺乏经验,冒进的关心激怒了脆弱敏感又偏激的泰勒,泰勒对于男老师主动过来帮助产生了恐惧。泰勒向学校报告金老师性骚扰并调查她的家世,意图对她不轨。

想不到她的投诉引起了反效果。

金老师虽然年轻,教学上却非常努力,对待学生亲切又关怀,刚获得教职不久就成为全校票选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也是院上学生最爱戴的师长,针对金老师的投诉不仅完全没有取得其他学生的信任,学校调查之后也认为金老师并没有疏失,他所拟定的协助计画本就已得到辅导单位的同意,也符合学校新推行的旨在降低学生压力性行为的心关怀政策。只因教师主动关心就捏造事件并投诉的泰勒之后在学校被严重排挤,同学们不再像小时候只是推推挤挤或者拿走她私人物品这种幼稚的欺侮,他们在私底下毁坏她的名声、恶意散布对泰勒不利的消息并嘲笑她,最终泰勒受不了压力,休学了。
「我很难接受,看到你被欺负时会跳出来保护你的泰勒,被大学同学欺侮时,没有人要为她说话。」克莉丝悲伤的说。
珊娜叹气:「大学生就是成年人了啊,他们认定了某些事情的真伪和对错之后,不容易改变,而且泰勒是和学校中近乎能称上万人迷的老师做对,同学们不支持她很可以理解……毕竟大学老师还关心学生的实在太少太少了,那位金老师或许就是一个特别热心或者特别年轻的人吧,我自己就在大学任教,我非常清楚。」
「可这不是泰勒的错啊,要不是她父亲对她那样……她也不会错怪金老师。」
珊娜摇摇头,至此她认为,泰勒这个人已经没救了,她的内心已经扭曲和质变,珊娜并不想花费任何时间和力气再去在乎泰勒,于是她换了个角度,开始安慰克莉丝,并问问克莉丝自己的生活。

克莉丝似乎对珊娜在乎她也有点惊奇,她说:「我以为大家都觉得我只是泰勒的tag。」
珊娜皱著眉头笑:「你居然是有自觉的吗?」说著又挖了一口柠檬塔。

她发现,柠檬塔好像又变成甜的了。

※                 ※           ※
两人聊著聊著,克莉丝发现珊娜的背后站著一个身著军装的高瘦男人,她敏锐的看了对方的军衔后恢復职业态度起身打招呼:「上校您好!我可以帮您甚么吗?」珊娜回头,发现是克基斯找来了。

「克基斯,这是我以前的朋友克莉丝,克莉丝,这是我的男友克基斯。」她介绍道,克基斯向克莉丝伸出手,克莉丝有点不好意思的犹豫了一秒才轻握一下便放开:「您好,我是克莉丝。」克基斯轻点了一下头,看著珊娜。

聊得还开心吗?他的眼神如是说。
珊娜嫣然一笑:「怎么了?不想继续看飞机了吗?」
「遇到了墨比肯中将。」
「不是你的老熟人?」
「……也没有那么多可以聊的。」克基斯挽起珊娜的手,用手稍微扶了一下帽子,珊娜向克莉丝微微欠身,两人便离开了,克莉丝趋前几步似乎有话想说,她看了看克基斯,最后还是没说,摆摆手目送他们离去。

他们牵著手穿过人群和喧闹,以及金属交碰和玻璃清脆的声响,发表会已经结束了,宾客们在大厅裡用自助餐并随意閒聊,珊娜拉著克基斯穿过巨大的水晶吊灯底下与无数的晚礼服和燕尾服,走上二楼沿廊边的小落地窗台,那裏也安置著供宾客使用的座位,但远离会场核心,人相当稀少。

珊娜拉著克基斯入座。

「嘿,狗狗你看外面。」她指著窗外。

克基斯探头出去,发现这栋宴会厅所在的地点后方是台地,台地底下似乎有另外一个城区或者副都心,在夜色中灯火通明,车辆在高架路上流出金色的星,家家户户闪烁著光,从白色到红色都有,但很遥远听不见声音。远方的山峦是海军蓝色,背趁著紫蓝的天,星光熠熠,奶河流淌著横过天际,星线沿著碎云抛向远方,与城镇的隐没光处连接在一起,好似星河从天上洒落人间,幻化成千千万万点人世的光芒,并华丽的跳动著。窗框边透出会场内的灯,将这幅优美的城市夜景镶上晕染的金框,似乎能沿著边缘剪下,得到一幅夜景油画。

克基斯静静的看著,灯光将他苍白的脸染上暖色,有锐利的星火在他栗色的眼睛上闪烁,珊娜看著欣赏夜景的他。

「漂亮吗?」
「嗯。」
「一直都想带你来看看这个哦,会遇到麻烦的人物只是顺便的理由而已。」珊娜的声音软软的,对著克基斯露出略为娇羞的表情,克基斯微微一笑,一句话也没说,他们之间不需要多说甚么。

他们招了服务生来开红酒,又点了现成餐,坐在那面美景窗下,低声聊著天。珊娜说话的时候多,克基斯大部分时间只是默默地听著,用他那佈满火灼和割痕的手,握著珊娜放在桌上的另一隻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擦著珊娜的无名指。

巡视二楼的服务生中包含了泰勒,她远远看见珊娜和克基斯坐在一起,立刻回头折返一楼,在楼梯间仓促的撞上一位客人,手上的托盘裡玻璃杯差点打翻,对方是个年轻的空军上尉,立刻伸手去扶泰勒但被她躲开了。泰勒拍拍自己的膝盖,道歉后本想迅速离去,但终究耐不住好奇心,问对方那个窗下的是甚么人?

上尉伸著脖子眺望一下后,轻快的开口:「边上的女士我不认识,但那位上校……啊,那女士一定是伦贝堡大学的伊凡博士了吧!麻省天才和传奇飞官,神仙眷侣哈哈!」

乓的一声,玻璃杯被打碎了。

※                 ※           ※

结束了甜蜜又浪漫的晚餐,发布会也进入了尾声,宾客们开始离场,珊娜和克基斯也回到主会场,跟熟人们再做点收尾接触。许多研发部门的人向珊娜抱怨她今天意外的低调,都没法和她谈谈或介绍人认识,不知道躲在哪裡居然找不到人,珊娜不停的打哈哈蒙混过去,但他们大多数看见她和克基斯挽著手同进退,心裏也有个底,没太纠结珊娜今晚社交力不足的问题,自行给人留出了空间。

由于接送的车辆拥挤,他们打算步行离开会场正门一段路后再叫车,却在离门口不远处看见一辆劳斯莱斯,等在车边的驾驶与珊娜一对上眼,两人就都愣住了。

「布鲁斯!」
「伊凡!」

「哇!今天吹甚么风啊?居然把班上那么多人都吹过来了!我刚在餐厅才遇见泰勒和克莉丝,出来又见到你。」珊娜说。
怀斯上将的司机──布鲁斯抓抓头:「……并不是巧合,我和克莉丝结婚了,泰勒是克莉丝介绍来这裡工作。」
「甚么?你跟克莉丝结婚?甚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布鲁斯看起来有点尴尬:「八年前,我以为你们没有那么好……而且我以为你还满讨厌我的。」这话惹得珊娜笑出声。

克基斯看著珊娜和布鲁斯聊天,他觉得今天珊娜的笑容和平常有点不一样。这台劳斯莱斯他有点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裡看过,忽然间他发现长官出现在会场门口,立刻面对他们举起手。

怀斯上将也发现他,过来加入话题,当他搞清楚几人间的关係时,怀斯哈哈一笑:「这太巧了,真是有趣!布鲁斯为我工作了五年,我居然都不知道你是伊凡博士的同学。既然这样同学难得跨越半个美国来见面,今天我就自己开车回去,把钥匙给我。」
布鲁斯大骇:「对不起!怎么能让上将自己回去!我这就开车。」
「不急,等下墨比肯中将,他今天太惨了,顺便载他去机场。」怀斯打开车门准备入座,忽又想起一件事:「克基斯,在风神城很閒吧?」

「无事可干,长官。」
「那太好了,战略部有事找你,去一趟华盛顿。」
「是的长官,随叫随到。」
「很有精神,这样妈比肯也能放心了……哦!说著人就来了。」

墨比肯中将急匆匆的赶到车边,手上还提著两个礼盒,他一边抱怨珊娜找不到人让他在发布会上对新产品一头雾水没人解释,一边把其中一个礼盒递给克基斯,于是在怀斯恶意的讪笑声中,克基斯接过礼盒,举手礼送俩长官驾车离去。
珊娜探头一看,礼盒居然是一打柠檬塔,她突然觉得最近柠檬塔吃得有点太多。

※                 ※           ※

在车上,怀斯揶揄了墨比肯好几次,墨比肯都一声不吭,捉弄不尽兴的怀斯就开始和自己司机聊天,他喝了酒,心情很好。

「布鲁斯,你不知道伊凡博士带著的那个上校,是谁对吧?」「愿闻其详。」
「那个人啊,我们叫他天空之王,不只是他的飞行员代号,也是他的实际身份……他的击坠数在美军歷史上是不可超越的,我是说,如果不再发生任何大战的话,当然我希望那纪录永远都不会被超越。」
「这么厉害,但……他看起来不像有力气做那种事……」
「我知道,那傢伙退伍的时候,状态是我见过所有因伤退伍的人裡最差的,墨比肯中将还说他大概活不了两年……很多像他那样天生的飞行员,特别是打过仗的,心理总是有些毛病没办法适应退伍生活,容易沉溺酒精或药物,然后早早死掉,是不是,墨比肯?」
「……我没有说过那种话。」
「少来了,」怀斯很愉快地说:「大家都知道你最关心克基斯了,毕竟你是史考特的僚机驾驶。」

「上将,」布鲁斯说道:「我能说句话吗?」
「怎么了?」
「我有点难想像……伊凡那种超级会读书的天才科学家,会看上克基斯上校这种……杀过很多人的……我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吧。」
「你不了解克基斯,」墨比肯插嘴:「除了对敌人,克基斯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他的内心比柠檬塔内馅还柔软。在我看来是他会喜欢伊凡博士才奇怪。」
「伊凡性格激烈还会追求刺激,十岁不到的时候就那样了,如果战斗机飞官都对刺激体验无法抵抗的话……我不是很意外。」布鲁斯谨慎地说,惹得怀斯一阵大笑: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互补的才是正好,就好比柠檬塔,单吃软烂卡士达馅或烤硬的派皮都很奇怪啊,根本不会有人单吃的。得组合起来,才是经典甜点的正确味道。」

※                 ※           ※

怀斯给克基斯佈置的任务隔了数个月才被施行,并且比克基斯以为的要更严肃隐密,他和珊娜到了指定地点后,军方的人开车将他接走,并没有允许珊娜同行。珊娜不意外,他们俩以机密组织而言分属不同部门,中间没有资讯的对等必要,交流也仅依赖人员的个人私交,或者有共同利益取向的场合,甚至在私底下,克基斯和珊娜对黑鹰的任务与生化武器研发中心的目标都不会多谈,两人很有默契的在隐密事件上采取让步态度。

以往国防部也偶尔会召见克基斯,但近年来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一方面是克基斯已经脱离空军核心,他所持有的知识和技巧逐渐过时,对现今的军队没有实际层面上的帮助,既不能担任飞行员教官,也没有体力长时间应付办公室作业;另一方面是他对军方而言是隐密战术的象征,是规避国际公平正义的美军私利符号,黑鹰解散后军方对此类事项态度有好长一阵子都是避而不谈的,直到最近,有人有意识的在对军方提醒他的存在。

珊娜不觉得是好事,但她也没有想阻止,能看著克基斯换一种方式满足他过于偏执的爱国心,珊娜认为对克基斯的心理健康不是坏事,只不过这次确实有点和平常相比更异样,明明是空军骨干的怀斯上将,现在在自己旁边,并未和克基斯同前往军略部。

难道军方不是为了空战或与战斗机相关的事情而找克基斯吗?那还有甚么呢?

「博士,为甚么一脸严肃?」怀斯上将看著表情阴沉的珊娜说:「放心吧,不是甚么残酷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克基斯会又坐进驾舱。」
「痾……我不是在担心那些问题。」
「那都不是问题,你想在这裡等他,或者花点时间和我聊聊天?布鲁斯会准时载你回来的。」
珊娜有点疑惑,她和怀斯上将不熟,只听克基斯说过这个长得像老鹰剃光头的将军,曾是克基斯父亲史考特‧安格里的长官,与史考特关係和汉莫瑞‧墨比肯中将和克基斯本人类似,实际上克基斯和怀斯上将也没有像墨比肯中将那么熟悉,在他从军的时候,怀斯就是少将了。

看著珊娜的表情,怀斯笑了笑:「哈哈……我大概也是被多愁善感的墨比肯传染了……你也许知道,我以前是指挥克基斯父亲那一代黑鹰飞行员的,我本人也是战斗机驾驶,但飞行技术不算特别优秀──如果不跟安格里家的人比那当然还是满优秀的──史考特和墨比肯都是我管的,『刺刀』和『犀牛』,呵呵……我非常知道他们俩。」

「不过,我对克基斯没有深入了解,主要都是听墨比肯说,可克基斯的代号是我指定的,因为墨比肯跟我说了太多关于克基斯了不起。但有时候我也会想,『天空之王』是否其实是我对史考特的遗憾?是否我认为这应该是属于史考特的代号,而用他儿子去弥补?过去我重视的部下的孩子,也是为空军付出近乎一生的人,是否也该花点时间去了解他,作为对殉国部下的追忆?

「我们都知道,克基斯身体不好,上次见面后我就想,要是墨比肯是对的呢?要是克基斯不久于人世了,我会不会在失去史考特之后,连他儿子都一无所知的失去?所以,如果不是太麻烦你的话,和我聊点关于克基斯的事情?」

珊娜微笑了一下:「我会顾好克基斯的,当然如果上将不嫌弃,我愿意,只是……」
「只是?」
「只是我没想过,你们这些军人居然都那么多情,克基斯是,杰佛逊上,哦少校也是,墨比肯中将也是,您居然也是。」
「哼哼,」怀斯笑著耸了耸肩:「人类嘛,对失去东西总是有遗憾的,博士你一定也有割捨不掉的东西,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如果那东西还能挽留,你一定也会不遗余力去挽留的。」

※                 ※          ※

结束和战略部裡一些毫不认识的人以及来自海军和陆军的将领的会面之后,克基斯一头雾水的被军方派人送回车站,他实在不知道这回问他的都是一些甚么奇怪的事情,跟现代战争几乎没关係,可却又出现在战场上,那些莫名事件有的克基斯自己经歷了都不相信,他不断重申自己之前因为战争创伤症候群而有过长时间的幻觉,还吃了几年药才好,医生告诉他他看见的那些东西都不是真的。可今天这些人却一直告诉他,那是真的,还要他仔细描述,克基斯想不起来全部,他的记忆有些在脑外伤后缺失。

这都甚么跟甚么?就好像有小蛙在战场上闹事一样……真的会有拿冷兵器在现代火器战场上横行屠戮的人吗?有枪为甚么要用剑?

放任自己大脑进行著破碎的批判,克基斯上校站在与珊娜博士约定的地点,回头就看见一台普通的福特轿车停在自己身边,珊娜脑袋从后座伸出来,招呼他上车。克基斯有点疑惑,不该是珊娜下车两人上火车吗?怎么是自己上车?而且这是哪来的谁家的车?

但他还是乖乖进去了,开车的是布鲁斯,布鲁斯向他们解释自己奉命送珊娜来与克基斯碰面,但他有一个私人的请求:太太克莉丝想和珊娜见个面吃顿饭,而珊娜答应了。克基斯没得选择,现在时间还早吃一顿晚餐不为过,珊娜担心他刚开过会很累,想让布鲁斯送他去旅馆休息,但克基斯拒绝了:「我没事,你的朋友聚会,如果我不是太碍事,可以陪你。」

布鲁斯把两人载到克莉丝预先订位的餐厅后,怀斯上将忽然将他召走了,克基斯和珊娜进了餐厅,大老远就看见克莉丝一个人坐在四人桌角落,她头上的灯没开,用手掩著脸撑著头。珊娜靠近她,轻轻拍了拍克莉丝的背吸引她注意力,本来沉默在阴影中的墨西哥裔女性忽然放下手,露出乾瘦枯黄的脸庞,她紧紧抱住珊娜,将头埋在她胸上,眼泪濡湿了珊娜新买的米色格子纹短外套。

「克莉丝?」珊娜拍著她的背,放缓声音说:「你还好吗克莉丝?」
周围群众和服务生都探头过来看,克基斯一步用身体挡住众人的视线,回头就是一记眼刀瞪得看热闹群众全缩了回去,他们有种被扫射的错觉。

※                 ※           ※

相比于初见,克莉丝变得相当憔悴,还没超过四十岁的女人现在看起来像五十岁。她伤心的说,上次三人于新涂料发佈会场见面之后,泰勒就变得很奇怪,先是频繁请假到被扣工资,上班时也心不在焉,摔破一瓶六十年红酒被罚了大钱,然后还被客人投诉点餐时弄错餐点,从客人那裏得到的小费也大幅减少,看得出来顾客对她很不满意。没多久泰勒就被外场经理约谈,外场经理将她叫进办公室持续了快两小时的训话,但出来时泰勒逃进了厕所,返回餐厅时带著灰尘和伤口。

所有人都觉得外场经理殴打泰勒,他们惊讶于外场经理的暴力行为,一时间到处都有人在讨论外场经理是不是侵犯了泰勒,甚至有人建议泰勒提告。主厨建议身为好友的克莉丝去了解一下,于是克莉丝私下问泰勒到底是怎么回事,泰勒说外场经理在训她的时候抽菸,还把烟圈故意呼到她脸上,是要羞辱身为女性的她,因此她想要离开房间,但此举激怒了外场经理,外场经理抓住她的手让她不能走,她才会反抗然后被外场经理打伤。可克莉丝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事情有蹊跷。

急于澄清自己行为的外场经理,让克莉丝看了他办公室的监视器录影,画面中外场经理确实一边说话一边抽菸,并且吐著烟雾,可克莉丝看不出来外场经理是否有故意吐向泰勒的意图,只有泰勒忽然尖叫著逃到门边想夺门而出,高跟鞋却被地上的地毯边缘勾住摔了一跤,头撞到门口的雨伞架,外场经理见状立刻起身去扶她,但被男人碰到的泰勒大声喊叫挣扎,把自己的制服都弄破了,然后仓皇撞开门逃了出去。克莉丝觉得自己看见了金老师事件的重演版。

挣扎几天后,克莉丝站到了外场经理那边去,风向立刻变了,餐厅的人指责泰勒製造假事件来逃避自己工作态度问题,厨师阴阳怪气的在她旁边用中国话喊著碰瓷碰瓷,总经理了解事件后直接将泰勒开除,临走前泰勒跑去对克莉丝痛骂,说她是背叛朋友的皮条客,帮著男人欺负女人。

珊娜震惊于一向对泰勒唯命是从的克莉丝,居然有勇气去支持外场经理而非唯唯诺诺的迴避问题焦点,克莉丝一边哭一边说:「泰勒已经变了,她不再是我知道的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泰勒了……她现在……我真的已经不认识她了……」

之后,失业的泰勒开始酗酒,躺在家裡不去工作,将她老公赚的钱花光,并且打骂自己孩子出气,克莉丝说泰勒的老公是一个年纪非常非常非常大的老男人,泰勒和他结婚似乎只是为了得到他的钱来完成復学大学学业,只可惜后来还是没有坚持到毕业。
「她不是有小孩吗?那小孩是哪裡来的?」
「那俩孩子……不是她愿意怀上的……她的老公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是哪裡来的孩子……两个都是男孩,泰勒常常无缘无故打他们。」
「我的天啊……小孩子太可怜了吧?」
「被社会福利局带走了……后来好像跟父亲一起生活,他们离婚了。」
在一旁坐著的克基斯心有戚戚焉,自己也不是婚生子,甚至父母都没有办过婚礼,史考特阵亡后他母亲就对他放任不管,知道他录取飞官学校后甚至直接离家出走,到现在都不知道在甚么地方,他完全能理解小孩被父母亲当作包袱和出气筒的感觉,也许被社会局带走对那些孩子来说更好。

「Oh my god, 泰勒现在难道不是跟她自己父亲一样了?」

※                 ※           ※

「……她并没有这样就停下来。」在服务人员三番两次来关心之后,克基斯决定稍微占用一下珊娜和克莉丝的选择权,他按著自己和珊娜的喜好点餐,还替克莉丝点了普适性比较好的主餐和套餐,并祈祷没有点到甚么她不吃的东西,同时为了避免情况越发麻烦,尽可能给自己选择清淡的食物规避珊娜的教训。

「我今天不想吃柠檬塔。」一边安慰朋友导致只能腾出嘴来说一句的珊娜表达意见。

失去家庭后的泰勒,加入一个相当异样的偏激群体,这群体有著让女权主义走上极端后才会出现的可怕宗旨:她们相信男性的生殖器结构天生就是用来侵犯并使女性痛苦的,因此唯一能证明男性忠诚的做法,就是在有子嗣之后结扎,并且摘除外生殖器。泰勒和那些受过侵害创伤但没有得到足够支持或治疗的女人天天待在一起,喝酒、滥用药物,有些新闻甚至指出她们会伤害流浪汉,强制将那些无家可归的男人”净化,因为她们相信渣男或者好吃懒做的基因会遗传,要尽可能避免流浪汉留下后代。

「简直鬼扯,」珊娜嗤之以鼻:「好吃懒做的行为后天养成的比例和机会远高于遗传因素,再说考虑整个细胞的话,后代继承的基因中来自母亲提供的部分,实际表现上比例更高,她怎么不检讨自己也可能留下酗酒和偏执的基因?」
「珊娜……她没有懂那些……她的心已经坏掉了,怨恨男性是她的所有情绪出口,她只是在发泄她的不满和痛苦,还有遭受到的对待导致的仇恨而已……她甚至对我说『我以前和伊凡交朋友,只是因为伊凡会读书未来一定会发达,可以依赖她的人脉作为资源,既然伊凡已经不在乎我们这些傻瓜了,那也没必要跟她保持友谊』我真的很伤心。」
珊娜冷笑:「她还能说这种话?老实告诉你,她小时候就没有足够智商可以想这么长远,她懂把我当资源?在我看来她只是天生就有正义感罢了,脑子还没好到能深谋远虑呢,根本不是这块料子。」
克莉丝啜泣:「……你也知道,

「既然你知道,能够帮帮她吗?」
「……」
「珊娜,你那么聪明,又是上流社会的菁英,能拯救一个可怜的卑微女性吧?你有没有认识甚么人,或者甚么办法,能够帮助泰勒,让泰勒重新过上正常的人生?」克基斯看著珊娜,她的眼神很无情,比他瞪视敌军扫射降落伞都无情,那是看蝼蚁的眼神,他知道珊娜已经完全不把泰勒当一回事了。

「抱歉,克莉丝,我做不到,泰勒已经坏掉了。

「跟变质的柠檬塔一样不能吃了。」

克莉丝又红了眼眶:「为甚么……我每天都在担心这件事,担心得吃不下,头髮一直掉,就想著你一定有办法吧……你这么聪明……」
珊娜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克莉斯的手:「你做得很好了克莉丝,有些人我们救不了,他们会永远离开,我们毫无办法,你要保重你自己,好吗?」
「可是珊娜……」
「克莉丝,你独自承受太多了。」珊娜望著她:「你和泰勒曾是我认为我唯二的朋友,但现在我已经失去泰勒了,我不希望你也陷入深渊之中,泰勒会让你痛苦,饶过自己,拜讬了。」
「……」
「不要试图去救回坏死的手脚,趁早截肢好好照顾伤口,生命才能持续下去啊!」珊娜的声音很低,克基斯觉得她很像在跟人告别,特别是死别,那神情和去执行近乎有去无回的任务时,飞行员登机前互相握手道别的样子很像,虽然他克基斯总是回来的那一个,但脑海中死别的队友充满留念和思念的面容他永远都无法忘记。

那顿饭,克基斯觉得两个女人都吃得相当痛苦,他嚼著没什么味道的沙拉菜梗,珊娜吃麵的样子像羊吃草,克莉丝吃肉排的样子像牛反刍,若不是知道她们在吃甚么,克基斯觉得这俩女人吃饭的表情,跟医院裡吞营养餐的垂死病人也差不多。他低头一看,忽然发现自己食量居然比她俩都多,就好像个普通男人似的,伸手拿过柳橙汁,就著吸管咕嘟嘟的吸起来,好像只有他的果汁是甜的。

※                 ※           ※

回程的车上,珊娜闷闷不乐的挽著克基斯的手臂头倚著他,一声不吭。克基斯陪著她坐,用另一隻手伸手指戳戳山那的手臂,珊娜没有理他。

「别幼稚了,克基斯。」
居然没有用爱称,好吧,也许她真的很不开心。克基斯心想。

晚间他上了驶向费尔登州的长程火车,和珊娜在月台分别,珊娜摇著手目送他,一阵大风吹过来,把珊娜的帽子吹飞了,路边一小童帮她捡回来,珊娜道谢后,就默默地走了。克基斯在逐渐加速的车厢裡,透过玻璃看见了。

火车外的辽阔美西平原杳无人烟,星辰在天边悬停著,克基斯身上盖著毯子,一直想到那天晚上,和珊娜在涂装发佈会餐厅二楼所看见的,星河与灯火。

夜景在晃荡,朦胧间克基斯觉得自己看见珊娜当时笑容满面的模样,那时她无疑很快乐,可那一天珊娜的笑容是特别的,有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混在裡面,而且是自己无法带给她的某种东西。克基斯见过珊娜盛气凌人的傲笑,在智商和学歷辗压比她大两轮的老研究团队之后;也见过珊娜带著泪花的安心笑容,握著病床上自己的手;他还见过珊娜侥倖得胜的雀跃,为居然能找到小蛙没找到的东西而得意洋洋,甚至还有回家看猫妈妈时露出的依赖笑容,克基斯全都看过,但那些都不是他现在要找的。

某样他给不出来、他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概念的东西,能够让珊娜像发佈会那晚一样美,能让她的金髮化成黄金的光;能让她的脸蛋散发月的皎洁;能让她的碧绿眸子饱含地脉中所有的宝藏,性感的润唇蒐罗世界无尽的慾望。克基斯绞尽脑汁去想,去猜测和揣度,然后累得睡著了。

虚妄的存在对务实的人来说,太遥远了。

※                 ※           ※

隔夜火车在午后到站了,克基斯提著军绿色的旅行包下车,在剪票口,看见四个骑著脚踏车的学童,嬉闹著越过马路。

他们从附近的小学裡出来,书包随便跨在背上,他看著他们骑小车互相追逐,在人行道上蜿蜒,绕过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骑进附近的公园,沿著公园裡树荫下的小径,骑车前往河边,一路上,笑声没有停过。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

※                 ※           ※

回到家裡休息了几天,克基斯难得打电话给其他人,他拨了密线后经过各种转接,绕进了怀特上将的私家线路。

「呃……克基斯上校?有甚么事情吗?」怀特拿著话筒,对这通电话的目的进行各式各样的猜测。
「长官,请问……您甚么时候,会给布鲁斯放假?」
「布鲁斯?」
「是的长官……您的司机布鲁斯。」
「噢哦……不用这么拘谨,你找他有甚么事吗?」
「我想请他,和他太太,一起吃顿饭。」

「哇噢哇噢!今天是甚么日子?天空之王要请人吃饭了?」怀特笑道:「太出乎我意料了……我还以为你是来闹要回来开飞机。」
「请不要对我开这种玩笑……」
「哈哈抱歉……所以为甚么啊?跟我说理由,不然我不放布鲁斯去。」

「我想让伊凡博士和她的幼年同学叙叙旧。」
「……」
「她们的同学裡,有一个人惹上麻烦,布鲁斯的妻子很伤心……我觉得,伊凡想巩固和布鲁斯妻子的友情,而且……」
「而且?」
「而且布鲁斯也是她的同学,我觉得,修復这段友情对她来说应该是好事。」
「……」
「长官,朋友是越多越好的,是吧?」

「上校。」
「是的长官?」
「我非常高兴你能打这通电话。」
「呃……长官?」
「这件事我会告诉墨比肯,他一直很担心你。」
「长官,请您告诉中将,我很好。」
「嗯,我知道,这再好不过了。」怀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下个月第一週,我放布鲁斯整週的假,你爱干啥干啥吧。」
「谢谢您,怀特上将。」

※                 ※          ※

在海边的景观餐厅裡,布鲁斯和克莉丝,拘谨的坐在克基斯和珊娜的对面,两个人一脸疑惑的看著克基斯,等他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们两位,是珊娜的同学……叙叙旧,也不是甚么坏事。」
「上校?您只因为想让我们跟伊凡叙旧,就招带我们出来旅行吗?」布鲁斯有点惊讶:「不便宜耶……」
克基斯一本正经说道:「友情无法用金钱衡量。」
「是,但──」
「布鲁斯,」珊娜放鬆身体,笑著说:「你就别挣扎了,克基斯这个人做事情不达到目标是不会手软的,你就接受,然后我们好好享受一下吧,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不要担心他的钱,这傢伙领著数字很夸张的退休俸呢,不花一下银行会以为帐户金额只进不出的。」
「因为是天空之王吗?退休俸比别人多很多?」布鲁斯伸伸舌头。
「噢……上将跟你说了甚么……总觉得是加油添醋的瞎扯。」克基斯压低帽沿迴避布鲁斯热切的视线。
克莉丝露出温和的笑容:「上校,上次让您见笑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克莉丝,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珊娜问,克莉丝点了点头。

「那么,来点些特别的食物吃吧!」在克基斯的眼裡,今天的珊娜看起来特别兴奋,她率先打开菜单呼喊道,克基斯凑过去,把手指往下滑,指在韩式辣炒年糕上。

「不行!」果然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啊。

※                 ※          ※

太阳逐渐隐没到海上的云层中,黄昏带走了所有燥热和刺眼的光,在夜晚来临前谱奏出柔和的过度。浪花带著橘红的散射,在海岸上轻轻拍打,哗啦啦的潮声很远,海洋唱著歌。临海餐厅的灯亮了,木造窗框与景观平台在悬吊的精緻玻璃灯下,晕染著柔和的黄光,食物都因此增色了不少。餐厅的服务生来来去去,玻璃杯与瓷盘的碰撞声叮叮噹噹,像首轻快的铁琴音乐,迴盪在典雅优美的座位间,伴随著客人们的谈笑。

克基斯望著窗外,望著一望无际的大海和镶金边的细碎捲云,心想这是一个适合飞行的日子,既不太凉风也很柔和,他期待会看到水上飞机或者其他的轻型机越过夕阳,但什么也没有。沙滩上还有人在玩,五颜六色的阳伞和泳衣人群却都遭受黄昏侵蚀,变成深深浅浅的橘黄和暗红。

冷不防,他听到有人在谈论他。

「……然后我还没说完就发现他把手放在配枪上。」是珊娜。
「真的假的!不会吧!原谅我上校,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欺负伊凡的!我只是一个无知的小屁孩!」是布鲁斯。
「呵呵呵,珊娜很记仇的,布鲁斯你看你完了,上校跟上将告状你就死定了。」
「不会吧!对不起,请饶了我!」

「……我才不会告状呢,而且我那时候并没有把手放在配枪上。」
「你少来,你明明就有!手指还在抠枪套釦子,被我发现才赶快放下的!」
「真的没有,我是裤子有点紧。」
「骗人,当天你不是这么说的!」

克基斯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觉得有点难堪,布鲁斯看起来真的在怕他,克莉丝和珊娜则分别对自己男人的表情感到趣味,笑得合不拢嘴,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喂,狗狗?」
克基斯回头看珊娜。
「你的笑容有点噁心啊,我从来没看过你这样笑,怎么回事?」珊娜满脸都是嘲讽,克基斯觉得自己真斗不过她。

服务生端来了餐后甜点,是超大的柠檬塔,克基斯觉得这和小蛙之前买的有点类似。做餐厅服务生的克莉丝得到众人支持,专业的将塔切成四分,把四个四分之一圆放到每个人面前的盘子上,几乎没掉下任何碎屑。

黄澄澄的柠檬塔外边有著酥脆焦糖色的塔皮,内裡是淡黄色的卡士达馅,散发著新鲜烘培的甜味,以及柠檬的酸香。表面一层透明的吉利丁上,有鲜奶油画的花,撒著细碎的金箔,每一块都不一样。四块柠檬塔拼起来是完整的图案,分成四块,还是四块精緻的点心。克基斯看著每个人面前的那一块,然后用叉子,小心的品尝了一口,柔和的奶香和刺激的酸味盘旋在舌间,一时如互相追逐缠斗的两机,细品又彷彿本就是一体,只一瞬间就被口腔的温度给化开。

互相弥补,互相连接,它们终究是一个圆。


                              ──《柠檬塔》20220701 PM05:43于新庄家中
─谨以此篇献给挚友林如桦作为新婚贺礼,祝你人生的新里程,婚姻能幸福美满。

--------------------------------------后记----------------------------------------
「爸,老妹买了一件米格」(X
叫我鬼扯强行切题大师

好啦不闹,这篇文章有很大一部分性质是半自传,或者半自传的半自传,在珊娜和旧友相处的部分,只有跳级是假的,还有后来和好是假的。其中泰勒和克莉丝是真有其人,她们是我小时候的好朋友,我曾经以为会跟她们一起作为挚友长大,但在人生的路上我不知道是我突然走上一条她们不能理解的路,还是她(们)掉队了。泰勒的故事90%是真的,只有家裡的产业和老公那段是假的,对,真的有那个可怕的偏激女性团体在现实中,我还看过她们的FB社团,但后来不见了。真实的情况是,泰勒坏掉以后,克莉丝也没什么和我联络了,她和她老公过著幸福的小日子,似乎也不再在乎泰勒了,上一次知道泰勒的消息就是看见她加入偏激社团的时候。

撇开现实的部分,故事裡的人物上,克基斯很明显就是在从PTSD走出来步上正常生活的过程中,他的PTSD以前写很多了,他的战斗的前半生(?)还没有写,他跟杰佛逊有点点基基的友情也还没写,这裡一部分是因为我本人对现实中的战斗机不熟悉,但也不想一笔带过,另一部分原因是原稿遗失,剧情要重新想了。而克基斯恢復正常(?)后,和小蛙的故事也还没写,甚至和小蛙相识的故事都没写,这部份是我亏欠他的 但不用担心克基斯像小蛙一样青春不老狂战八百年,他不时间穿越的WWWWWWW这篇文章的时间大约是现实中的2008~2010左右,大概十年前的社会和现在的差异很大,但很多部分也很接近,还没有全面普及手机,F-16也还是美军的主力。

另外,怀特上将不是真的对克基斯一无所知,他知道克基斯的外在(军功、事蹟和外显的行为),不知道的是克基斯私底下的性格和思维,而这些墨比肯知道,所以怀特和珊娜的谈话,是在确认墨比肯的资讯,和听取第三者的观察,来全面对克基斯进行了解,作为他父亲的长官,大约可以算是爷爷辈。

希望你们会喜欢这种现实背景的温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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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t think, just do. For the heart is an organ of fire.

本帖最后由 羽·凌风 于 2022-7-8 16:50 编辑
把视线拉回到盘子上,四分之一个柔软甜腻的柠檬塔,浅黄色的内馅和云朵状白色奶油,还没吃就能闻到一股糖和奶混合的气味,带著淡淡的植物酸香,若说这是人柔软的内心,它终究是缺了大部分的圆,自己那一块去填补珊娜的只能完成一半,而另外一半呢?早被贪婪的野狼吃掉了,必须用别的东西来弥补。

该是用话语,还是用时间?有甚么能去填补那四分之一个无限理性的心所感受到的孤寂?克基斯沉默著,用手抚过胸口,那裏面燃烧的火焰温度超过喷射机引擎的明火,能用这去温暖她吗?或者会像温度过高的烤箱般,把柠檬塔馅给烧化?
哈哈哈哈我看到了强行切题的痕迹,尤其是中间那段克基斯看珊娜切柠檬塔的心理活动,这意象重叠的弯弯绕绕,绕得都不像克基斯了,甚至不像美国人了(X)WWWWWWWWWW
「那个布鲁斯现在在哪裡?干甚么的?」
「你想干甚么?把你的手从枪套上放下。」
这才是直性子的克基斯(X)WWWWWWWWWW
夜景在晃荡,朦胧间克基斯觉得自己看见珊娜当时笑容满面的模样,那时她无疑很快乐,可那一天珊娜的笑容是特别的,有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混在裡面,而且是自己无法带给她的某种东西。克基斯见过珊娜盛气凌人的傲笑,在智商和学歷辗压比她大两轮的老研究团队之后;也见过珊娜带著泪花的安心笑容,握著病床上自己的手;他还见过珊娜侥倖得胜的雀跃,为居然能找到小蛙没找到的东西而得意洋洋,甚至还有回家看猫妈妈时露出的依赖笑容,克基斯全都看过,但那些都不是他现在要找的。

某样他给不出来、他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概念的东西,能够让珊娜像发佈会那晚一样美,能让她的金髮化成黄金的光;能让她的脸蛋散发月的皎洁;能让她的碧绿眸子饱含地脉中所有的宝藏,性感的润唇蒐罗世界无尽的慾望。克基斯绞尽脑汁去想,去猜测和揣度,然后累得睡著了。
这才是不弯弯绕绕的克基斯!(X)WWWWWWWWWWWW

还有中间是个人都开始拿柠檬塔做意象作比喻,这真的是涂料发布会,不是柠檬塔发布会吗?(X)WWWWWWWWW

连大学同学的脸和名字都已经快不记得的面盲人士表示,真好啊,这些人工作那么久都还能记得过去的同学
所以我也就完全没有学生时代认识的人怎么怎么样这方面的烦恼(炸)WWWWWWWWWW

「是吗?」泰勒笑了一下,靠近珊娜:「我二儿子今年要上小学了。」
「那还真是快,打算上哪裡的小学?」珊娜试探性的问:「你住这附近吗?」
「你觉得我有钱住这附近吗?」泰勒那本就微小的热情,立刻被冰冷的气息取代了:「快甚么?我比你大了五岁,有五岁的儿子很奇怪吗?
这个转折,突然有一股天价学区房和小学摇号的中式恐怖感(炸)WWWWWWWWW

结束和战略部裡一些毫不认识的人以及来自海军和陆军的将领的会面之后,克基斯一头雾水的被军方派人送回车站,他实在不知道这回问他的都是一些甚么奇怪的事情,跟现代战争几乎没关係,可却又出现在战场上,那些莫名事件有的克基斯自己经歷了都不相信,他不断重申自己之前因为战争创伤症候群而有过长时间的幻觉,还吃了几年药才好,医生告诉他他看见的那些东西都不是真的。可今天这些人却一直告诉他,那是真的,还要他仔细描述,克基斯想不起来全部,他的记忆有些在脑外伤后缺失。

这都甚么跟甚么?就好像有小蛙在战场上闹事一样……真的会有拿冷兵器在现代火器战场上横行屠戮的人吗?有枪为甚么要用剑?
这里是不是久违的主线剧情出现了?
比如奇幻护罩(?)逐渐失效,军方的人注意到了奇怪的东西,于是找曾经提起过奇怪东西的克基斯来寻求线索?

话说有点没想到,珊娜和同学实际上早已十多年没有联络,连人家的情况都没关注过,突然重逢之后居然那么上心的吗?她是那么多愁善感的类型吗?WWWWW
又是为重逢开心又是为遭遇痛心又是为无法挽回而悲伤的,甚至这种填补友情的快乐和上心还让作为旁人的克基斯都看了出来
有点想说既然那么重视友情还说对方是自己曾经唯二的朋友,那早干嘛去了(X)
不过整体上确实是一个温暖的故事,感觉比较可惜的是克莉丝的经历和珊娜对克莉丝本身的关心没怎么着墨,全程都负责在讲泰勒的故事,而没有讲自己的,还以为最后叙旧的时候会多提一点,连布鲁斯的经历着墨都比她多(X)
于是到最后泰勒没了,但克莉丝如何回来却有些简略到不太有实感,依然有种“失大于得”的遗憾感在里面,依然不够“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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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的强行切题屑萌灿丢脸回应(X

尤其是中间那段克基斯看珊娜切柠檬塔的心理活动,这意象重叠的弯弯绕绕,绕得都不像克基斯了

可我觉得这还算是满克基斯的,克基斯本来心理活动就满多的啊?以前写克基斯的时候不也会有很大段的心理活动和各种联想吗?
他是有点纤细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粗神经WWWWWWW我觉得跟你后面说的不弯绕的不也一样吗?

还有中间是个人都开始拿柠檬塔做意象作比喻

对,我就是在强行切题!(理直气壮

这些人工作那么久都还能记得过去的同学,所以我也就完全没有学生时代认识的人怎么怎么样这方面的烦恼(炸)

你要想,珊娜面对的这两人,原型是我和我国小时候的挚友,是不会忘掉的人WWWWWWWW
所以还知道对方,还会因对方的状态而有情绪波动满正常的吧?

这里是不是久违的主线剧情出现了?

对,你发现了,军方开始准备正式调查那些奇怪事件,之前不知道我有没有说过,黑鹰解散也是魔法因素,同一次任务裡除了克基斯的其他飞行员都死了,克基斯能活下来是史考特和杰佛逊保护他的,只是真实原因当时美军不知道,一直都当作谜载处理。

话说有点没想到,珊娜和同学实际上早已十多年没有联络,连人家的情况都没关注过

其实这个我很难跟你回答,这是半自传中真实的部分,我确实是这样的。因为虽然曾经是"对方是自己曾经唯二的朋友"但后来却没有在分别前依然保持良好关係,而是勉勉强强的作为朋友,还得靠中间人(克莉丝)在勉力维持,并且当时我离开的很仓促,真的是,十多年没有联络,虽然还是说是好朋友,但就是......并不是关係很好。

克莉丝的经历和珊娜对克莉丝本身的关心没怎么着墨,全程都负责在讲泰勒的故事,而没有讲自己的,还以为最后叙旧的时候会多提一点

我觉得这就是,真实人生幻化成小说时候没有完美融合和过度的下场,因为当时的真实情况是,我和泰勒非常好,克莉丝真就像我说的,好像只是泰勒的跟屁虫,后来我知道克莉丝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不再依靠泰勒了,但就如我后记写的,和克莉丝也没有怎么联络,所以我没有掰出克莉丝的人生过程,就设计成......既然珊娜和克基斯已经跟她们夫妻搭上,那往后自然会聊,会熟悉克莉丝的人生歷程吧,算有点点开放式结局?

主要写的还是珊娜从对泰勒非常在乎到遗憾,到她重拾过去友谊,重新获得的过程,对珊娜来说克莉丝是失而復得的,另一边就是克基斯从PTSD逐渐正常的过度。其实我觉得这是.....只有泰勒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因为故事裡其他人物,克莉丝和珊娜修復友谊,珊娜和布鲁斯和好,怀斯理解了克基斯,墨比肯也会安心的,就是......想表达"我们在生活中无法尽善尽美去拯救每一个人,有时候只能放手,但因为在乎彼此,最终大部分都能过得更好"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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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红峡青灿 去动物园打工,由于热心助人且爱护动物,深得大家喜爱,额外获得 27F卡币 。

际遇事件仅作娱乐,正式设定请见【DL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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