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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羽·凌风 于 2023-7-11 20:40 编辑
既然是飞空之物活动,那么……什么奇怪的东西都可以浮起来! (?)
来一点黄金时代的海盗故事(?)




深夜,皎白月光倾于海面上,粼粼银波荡漾,像极了鸟群在水下翻飞。一艘三桅木帆船安静地在夜景里航行,犹如无害的羽毛落在湖里。但当它行至月光中时,你便能看见那桅杆上披着的黑帆,船头的兽首像更是以破损的船板垒砌而成的,木头杂乱地支棱向天空,乍看之下好似凌厉狼首在呼唤月亮——这可不是什么正经船只,这是一艘海盗船。
在这片古海附近的远洋海域上,海盗船很常见。律法鞭长莫及的深山老林里多有山贼和猛兽,寻常船舶不愿涉足的礁石险域便也成了海盗的乐园。许多贼人会在大干一票后来到这些人迹罕至的公海上避避风头,整顿一番再去寻找新的可怜虫,眼下这船海盗也是如此。
一个人出现在甲板上,影子被月光扯得老长。他裸着毛茸茸的上半身,穿皱巴巴的宽松短裤,怀里抱着个酒瓶子,还有他的尖耳朵和长尾巴,都被影子印在甲板上,不成比例地拉伸放大。这怎么看都不是个人,而是只喝得酩酊大醉的黑猫,有着形同暗夜的毛色和血一样的大眼睛,正人立行走着,甩着尾巴走得摇摇晃晃。
他艰难地把自己挪到船舷边,双爪往栏杆上一趴,伸臂撅臀舒展猫腰,顺道把手里的酒瓶举过头顶。瞬间清凉酒水和着海风的腥味一股脑灌在他脑门儿上,刺得猫鼻子不停地抽搐。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血红双眼眯起来,清醒了些。
“好酒,好酒……”黑猫喃喃道,噘嘴发出似人的言语声,伸出糙舌头把嘴唇磨得咔咔响。他再次举瓶,这次对准了嘴巴倒上一口,辛辣的酒劲令他忍不住龇牙咧嘴。难怪原人都喜欢喝这鬼玩意儿,果真上头。
他还转过身背靠栏杆,仰头把剩下的烈酒全都倒干净,顿时感觉喉咙火辣辣地烧、鼻梁一个劲地皱、满口利齿的短嘴张开呼出一阵酒气,却是好生惬意。他舒适地眯着眼,瘫在船舷边享受海风,打算清醒点就回船舱去继续喝,老暴露在夜空下他感觉有些不太自在。突然他发现视野里有个很吸引猫注意力的东西:在船体最高最大的那根桅杆顶端,靠近瞭望台的横梁上,有几只白花花的鸥鸟停在上面,正沐浴着月光酣睡。
哪怕神经因酒精而麻痹,但山猫看到鸟,哪有不兴奋的道理?尤其是在这满载猛兽的远洋海船上,平日里可见不到鸟。黑猫的尾巴立马竖了起来,酒瓶子一扔,尖爪出鞘,晃晃悠悠地朝桅杆蹦过去,那猫额头上恰有一块金色毛斑好似夜幕里游曳的星光。
即使酒劲上头,他依然不费吹灰之力便攀上桅杆,悄咪咪溜到睡鸟面前。接下来只需要补上一记飞扑,他就能获得一道完美的下酒菜。黑猫美滋滋地想,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此时他却突然注意到那鸥鸟有点与众不同,一条腿的跗跖肿成了个球。该不会是有病的鸟吧?他心里犯嘀咕,仔细观察好像又不是伤病,而是绑在鸟腿上的一卷皮纸,还挺新的,即使经受了风吹雨淋,仍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墨水香味。
这是什么鬼东西?鸟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迟疑了两秒,而在节骨眼上鸥鸟察觉到了不怀好意的气息,陡然惊醒。这可不得了,那黄豆大的鸟眼睛一睁开就瞧见一张黑漆漆红彤彤的大猫脸,立即开始疯叫,嘎嘎叫得比自己已经被生撕了还惨。更糟的是它还在疯狂挥舞翅膀,又长又有力的海鸟翅膀跟鞭子似的不断抽打他的猫鼻子,扇得他的脑瓜子嗡嗡响。于是,一只身手矫健但醉酒的猫,就咩喵哀叫一声,从桅杆上摔了下去。
“砰”的一下,摔得可结实了。

第二天清早,黑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刚好看到几个人模兽样的水手抬来一缸海水,而一头灰毛立狼拎了根软管,一只手将软管一头按进水缸里、另一手捏着软管前端,正正地对准猫脑袋。这可不妙,见狼脸上似是而非的微笑,黑猫大惊,直接从甲板上弹坐起来,四肢着地、背上湿漉漉的毛都绷得倍儿直。
湿漉漉的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上到下全都凉飕飕的,已是被那水管滋了一身,满嘴都是海腥味。猫可不喜欢这样,他吓得惨叫,看立狼手里的水管就跟见到毒蛇似的,死命往船舷旁边躲。
“你醒啦。”灰毛立狼皮笑肉不笑地说,把手里的软管扔进水缸里,“醒了就去干活!睡甲板上,像什么话!”
那立狼左眼上戴着遮光眼罩,露出的右眼黄得瘆人,说话时他还刻意咧着嘴龇出牙来,看着可凶了。他的装束也比寻常水手精致得多,根据狼耳位置裁剪过的三角帽稳稳戴在头上,毛茸茸的上半身挂了几条皮带,绑着船上劳作常会用到的刀具,还有一条带利齿的长皮鞭。看到鞭子,黑猫心里又咯噔了一下,赶紧连滚带爬地缩到水手堆里去,可不想在又高又壮的大狼目光下暴露太久。
那是这艘海盗船的船长,“凌空狼号”的林狼炼莱,身上有一大堆谜团。没人知道他姓什么、来自哪里,也没人知道为啥一头林狼需要戴海盗眼罩,狼的眼睛理应能适应甲板和船舱里快速变化的光线才对。这艘以全员野兽闻名的海盗船上,也没有别的船员像他那样戴眼罩。只有些好事的小水手在背后议论船长是个残狼,那狼脸上正好还有道好长好大的疤,所以眼睛保准是瞎的。
黑猫也很好奇,但他可不敢细细去观察,更不敢打听。林狼的头真是太大了,长嘴张开来比黑猫的脑袋还要宽,他哪里敢去掺和这八卦啊。他还记得自己刚入伙那年,他在鹿港的巷子里挣扎求生,一边躲避奴隶猎人的捕网,一边在操着异国口音的原人底层水手混迹的酒吧里干点零工挣点剩饭当口粮。直到几个月前的一天,一帮腰杆挺得比原人还直的野兽水手进到酒吧里来,他们自称是自由人,正在招募船员,并且只收和他们一样能人立的野兽。黑猫早已厌倦东躲西藏的生活,便跟他们走了,然后才发觉自己这是上了贼船。
还好,作为身板弱小只会逃跑的猫,他不会被安排什么打打杀杀的工作,日常只需要和瘦蜥蜴、矮猴子们在甲板上搞搞维护、干干杂活,打砸劫掠自有虎狼熊豹之辈去解决。而这船上甚至还有龙,他过去只在酒吧的挂画和水手的吹牛中见过的那种四足双翼的飞龙。
干活的间隙,他抬起头来眯着眼看看桅杆,在他昨晚爬上去过的瞭望台上,正有只体型还没熊大的牛角黑龙杵在上面,龙尾巴盘绕住桅杆,不成比例的龙翅膀极力伸展开,也比桅杆顶端飘扬的骷髅狼黑旗大不了多少。那是船上的瞭望手,黑猫敢说没有什么动物能比飞龙更适合做瞭望手了。说实在的,当初第一眼见到黑龙时,他可是被吓得不轻,整只猫都缩成了一坨毛棒子,还因此被其他船员嘲笑了几个月。
后来,听说那龙得了什么一辈子长不大的侏儒病,也不爱吃肉,就靠劫掠得来的矿石和木材过活,他才安心了那么一丁点。而且,身为一头飞龙他还不会飞,袖珍的翅膀压根带不动他的身躯,令他只能在瞭望时展翅想象自己在翱翔。真是个怪团队,黑猫总是忍不住这样想,也不知道船长到底是如何把这些奇形怪状的野兽都给集结在一条船上。
不过怕归怕、怪归怪,那头侏儒龙倒是船上相当重要的人物,比黑猫这种甲板上一抓一大把的小水手重要多了。黑猫在鹿港混迹的时候就知道,许多远洋海船都得装个大机器,用来生产防御风暴和炮击的风盾。那玩意儿据说老贵了,只有军舰和商船舍得用,海盗们抢来了也用不起。但他们这艘海盗船不需要机器,只消那侏儒龙往瞭望台上一坐,他产生的风盾就能完美覆盖住整艘船,连鸟都进不来。
从这方面来说,黑猫倒是挺喜欢侏儒龙的,毕竟没有鸟在桅杆和船舷上落脚,甲板都要干净许多……没有鸟,他突然想起昨夜停在横梁上休憩的鸥鸟,那只趁侏儒龙和水手们在船舱里喝酒时大摇大摆飞到船上来的鸥鸟,它的腿上绑着神秘的纸卷。
那到底是什么?

“克玛克,你在发什么呆呢,还想被水冲吗?”
不知不觉间黑猫的思绪越飘越远,直到被身边的瘦蜥蜴戳了下脊背,他才回过神来。听到“被水冲”这个字眼,他惊得差点跳起来,赶忙收心,握紧手里的抹布用力搓地板。
而叫他的是个脑袋大大、脖子细细的奔蜥,那大脑袋好奇地往黑猫身上凑,比猫鼻子灵敏得多的大鼻子几乎贴在猫脸颊上,嗅了嗅,说:“不对劲,你昨晚肯定不是单纯在甲板睡了一晚上,你身上有股鸟味,昨天干什么好玩的事去了?”
黑猫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看蜥蜴,虽然和这些形形色色的物种生活在一起有几个月了,但以夜视力为傲的猫还是难以理解这些鼻子灵敏的家伙到底为什么光是闻一下就能搞明白别人的行踪。他抬头看了眼瞭望台,又扭头望远远跟在船尾后面捡鱼和剩饭吃的鸥鸟群,想了想,决定把夜里发生的事告诉对方。他记得这瘦蜥蜴,上船比他还晚,过去也是港口酒店的帮工——或者说奴隶更恰当——因为颜色好看深得码头水手们的喜爱,常能和原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不像黑猫就只会被水手们赶走,所以没准他能知道那个谜一般的纸卷是什么东西。
“啊,这我知道!”果然,听完描述后瘦蜥蜴仰起头来,两眼放光,“是藏宝图啦,藏宝图!我听说有些海盗干完一票后会先把财宝藏起来,等风头过去再挖出来,所以为了避免自己忘记宝藏的位置,就会画藏宝图!”
黑猫看他那兴奋起来连鳞片都变亮了的样子,完全不明白瘦蜥蜴长得花花绿绿、跟个熟透的热带水果似的,到底哪里好看……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听说啊,他们会把藏宝图放进瓶子里埋起来,或者绑在动物身上。所以你说鸟身上有纸条,那肯定就是藏宝图!”
瘦蜥蜴说得可笃定了,分叉的舌头滋遛滋遛地伸出又缩回,给黑猫看得下巴都要掉地上。还有这种事?竟然还会有这种好事?一个腿上绑着藏宝图的鸟就跟在他们的船后面?那自己昨夜的酒醉失手岂不是等于错过了一个亿?他越思揣越是震惊,越震惊越是懊恼,越懊恼他两只尖尖的三角耳朵就越是耷拉,大眼睛眼看着愈发润泽,仿佛就要有水流出来。
纵使是自身没什么面部表情的蜥蜴也能看出黑猫的委屈和懊悔,他吸溜舌头,布满细鳞的嘴扬起笑容,安慰道:“你不是猫吗?你们猫不是最会捕鸟吗?”
只是这安慰效果属实哪壶不开提哪壶,黑猫的心在流泪,可身为海盗,面子还是要硬撑,不甘言道:“那是当然,要是那鸟敢再降落一次,我肯定能抓住它!”
对啊?如果再降落一次……他抬头看了眼瞭望台上的龙力驱鸟器……如果,让那侏儒龙再喝醉一次,把船周围的风盾去掉,那群鸟保准会再降落到船上。毕竟他们如今正在远海航行,鸟群会跟着船只直到港口,一旦有歇脚的机会它们准不愿错过。到那时候,他的猫眼睛再把带着藏宝图的鸥鸟找出来、抓住,还不是手到擒来?
黑猫越想越是觉得有戏,满脸愁容渐渐被跃跃欲试的憨笑取代。这转变着实是过于迅速,换那瘦蜥蜴看得一愣一愣了。

当天晚上,黑猫和瘦蜥蜴就开始践行自己的计划。
先是在晚餐时间,瘦蜥蜴拎着烤鱼走到正一把一把嗑石子的侏儒龙旁边,向他提出下船舱里喝一顿的邀约,以增进同族间的友谊。龙最吃这一套了,尤其是身上有病、鬼知道过去经历了什么的龙,那侏儒龙立马就把值夜班的活忘得一干二净,欣然赴约。随着侏儒龙离开岗位,船身周围原本肉眼可见的淡青风幕也在夕阳的橙红辉光中逐渐消逝,一些胆大的鸥鸟便趁机聚拢过来,在船尾叽叽喳喳地叫唤。
而此时黑猫就在船尾的甲板上找个不会被鸥鸟发现的隐蔽处藏身,脑子和身手都敏锐得很,摩拳擦掌、滴酒未沾。入夜后甲板上空旷得很,只有零星几个值班的夜行野兽在游荡,再加上风盾消失,无法抵御偷懒诱惑的鸥鸟便开始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它们绕着圈在船上空飞,小心翼翼地掠过桅杆和风帆,用黑夜里几乎看不清东西的鸟眼睛打量甲板上的动静。这样自然是注意不到和夜幕融为一体的黑猫,几只鸥鸟放心大胆地降下来,就落在黑猫伸个爪子就能触及的船尾栏杆上。
黑猫定睛一看,好家伙,运气可真好,印入他眼帘的第二只鸥鸟就是前一日猫爪逃生的幸运儿,鸟腿上骤然肿大的纸卷想不注意都难。这鸟也是有趣,随身带着重要文件但还那么心大,明知船上有个不怀好意的黑猫,现在却镇定自若地打起盹儿来,全然不把天敌放在眼里。
面对这样的鸟,猫不果断动手岂不是很不给面子?于是黑猫鬣毛一竖尾巴一紧四肢一绷,就从藏身处跳了出来,正正扑到栏杆上。那只可怜的鸥鸟还在清醒与沉睡间挣扎,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双毛茸茸的猫掌抱进怀里,尖爪深深嵌入它的胸脯肉,利齿亦咬向它的喉咙。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且哀绝的咒骂,就脖子一歪、翅膀一耷,没气了。
这样才对嘛,这才是全盛状态下的猫捕捉飞鸟的效率。黑猫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他抬头来看看四周,其他鸥鸟都被他的突然袭击吓飞了,也没有水手在附近巡视,可惜,看来没有人注意到他捕猎的英姿。他抓起鸟尸往胳肢窝一夹,决定先去找瘦蜥蜴汇合,再好好研究纸卷上画了什么——顺便让侏儒龙把这鸟烤了加餐。
他哼着小曲唱着歌、垫着猫脚转着圈,开开心心地往船舱的入口走,可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出吼叫和责罚的声音。像黑猫这种资历尚浅的小水手,对责骂声可敏感了,一听就条件反射地往门后面缩。很快一头肩背上有伤的壮岩牛就一手提着瘦蜥蜴的脖子、一把抓着侏儒龙的尾巴,闯了出来。
“昨天才喝那么晚,今儿又喝,一天天就知道喝酒,不干活!”
岩牛的声音像石块在山坡上滚,瓮声瓮气的,可吓人。黑猫四下张望,只想赶紧找个缝钻进去,结果一抬头就瞧见灰狼船长正双手搭靠在舱顶的栏杆上,金灿灿的小独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黑猫吓得一激灵,手里的鸥鸟差点掉到地上。
“拿着什么好东西呢?”独眼狼问,默默取下缠在肩头的皮鞭。
黑猫被盯得肉垫直冒冷汗,他转头看了一眼被壮牛提高高的瘦蜥蜴,后者双手毕恭毕敬地做出呈上东西的姿势,黑猫便也立即诚惶诚恐地把鸥鸟举过头顶献了上去。
“我们……”他还思考了一番措辞,“认为这只鸥身上带着其他海盗画的藏宝图!”
“哦?”独眼狼一挑眉毛,甩鞭子卷起鸟尸,拉到自己面前,长而灵敏的狼鼻子凑近鸥鸟闻了闻,确实有一股纸张和墨水的香味。他抽抽鼻梁,感觉这似乎有点意思,虽然一些原人海盗间有不相互觊觎财宝的潜规则,但他这个野兽海盗船长可从来不在乎这些。他果断取下鸥鸟脚上的纸卷,摊开来。
“哈,是灰鸥节嘛,又到这个时候了。”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说着黑猫听不懂的话。他原本严肃可怖的狼嘴弯出一道长长的弧线,独眼也眯着,耳朵也趴了下来。可惜有栏杆挡着看不真切,黑猫猜他背后那条狼尾巴肯定也在可劲儿地摆。什么情况?真是藏宝图吗?笑那么开心?
“灰鸥之神温迪妮,请您保佑我的爸爸妈妈身体健康,保佑我这学期考试能得到个好成绩。”独眼狼故意捏着嗓子一字一顿地说,出口的话和他的外形完全不搭,惹得一众面相凶神恶煞的海盗都大笑起来。气氛转变太迅速,黑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独眼狼这是在念纸卷上的东西。
什么嘛,不是藏宝图啊?黑猫求助地望向瘦蜥蜴,见对方被笑嗨的岩牛释放后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再回头看看船舱顶上的船长,难得的嬉皮笑脸已经收了起来。那张狼脸又回归了日常的模样,鼻梁皱起、利齿微现。
“好了都别笑了,全都给我回去!该工作的工作,该休息的休息!”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往常的粗犷,“下周就到山原了,把船舱给我整干净准备进货!”
说着他还抬手把纸卷往下一扔,顺便鞭子高高举起、作势欲甩,看热闹的海盗们纷纷散去。只留下黑猫尴尬地接下徐徐飘落的皮纸卷,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丢了一个发财的机会,但还有另一个,在航行的目的地等待海盗们。藏宝图乌龙事件后,黑猫明显感觉船员们都更有干劲了些,侏儒龙乖乖待在瞭望台上、到大晚上的也不随便酗酒,提水拉绳的水手们都跑得比平时更机灵,就连负责保养武器的大老虎也成天把大刀拿到甲板上耍。毫无疑问,大伙都很期待船长的那番话,在海盗的耳中,“进货”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连黑猫这种刚入伙几个月的小喽啰都清楚得很。
过去,抢劫之事黑猫也参与过几次,大多是劫掠商船。那时候,主司战斗的伙计们在船舱里点火炮,舵手竭尽全力咬死对手的航行轨迹,而他们甲板上的水手们就找准机会把带铁钩的木板子往商船的船舷上架,嗷嗷叫的野兽们便跟疯了似的挥舞着大砍刀往对方船上跳。许多商船都和军舰一样配备了火炮和雇佣军,这时候整片天空中到处都会响起枪和刀的声音,整个海面都会被炮火点燃。虽然黑猫因为瘦小乏力,总是留下帮助接应伤者和抢到手的宝贝,从未身临其境战斗,可光是隔着栈桥看,那场面也别提有多热血了。
但劫掠港口的活儿就没多少了,小港口没什么油水可捞,大港口又往往有重兵把守,即使是最勇猛的海盗,在像山原这样的大港口也得乖乖夹起尾巴。而对于他们这些野兽海盗而言,港口还盘踞着凶险的奴隶猎人,没有任何一个野兽海盗愿意冒着被抓捕成奴隶的风险在大港口搞事。过去黑猫参与的港口行动,就尽都是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像什么去当地豪绅家偷珠宝,或是在富人区装作家奴扒窃路人,诸如此类。于是,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半日路程时,船就下锚停在一处看不见码头的海湾拐角,桅杆上的黑旗早已降下,低调行事。
没多久,就在众水手还在猜测这次行动的内容是什么的时候,一艘近海小船自港口驶来,迎着海湾的浅浪来到凌空狼号停泊的地方。从那小船上下来一只浑身长毛的立兽,长得可怪异了,既像熊又像犬,拖着条硕大无朋的狼尾巴,最奇特的是他的脸,像被刀子划拉过似的,从中间裂了一道缝,连两只眼睛的位置都不太对称。要么是病,要么是受过很严重的伤,黑猫好奇,但也不敢盯着来人的脸多看,只瞧见独眼狼船长从舱里出来,和毛怪抱在一起,像久别的老友。看来这次的活儿和以前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在港口搞事情需要当地地头蛇的帮助,而这毛怪应当就是山原的地头蛇。
待与毛怪寒暄一番后,船长留下一句“格伦,挑点水手跟着去领货”,就带毛怪下船舱喝酒去了。而在前排好奇地探头探脑的黑猫果然被拉了壮丁,岩牛的三指大手毫不费劲就拎着他的后颈皮把他提了起来。还有瘦蜥蜴,似乎在岩牛面前露过脸被记下了,就算躲水手堆里面也被扒拉了出来。
说实话黑猫感到有些失望,虽然当上海盗以来,他一直都挺想和那些耍大刀的大家伙们一起嗷嗷叫着往前线冲,而不是总缩在船上打杂。但真遇到了机会,他却又老觉得哪里不得劲——毕竟像他和瘦蜥蜴这样的歪瓜裂枣都能上场的行动……想必不是什么热血刺激的活计。可上级的命令又不能不从,他只得一脸茫然跟在岩牛身后,上了毛怪带来的小船。
坐惯了即使面对远洋风浪也稳稳当当的三桅帆船,再乘上这近海的小渔船,黑猫直感觉船颠得疯狂搅动他的肠子,他趴在船舷边休息,却又发觉没有风盾过滤的海风把他嗓子吹得发痒,舌头都要掉出来。他只好尽力把注意力都放在观赏风景上,这是他第一次到山原,北国的天比他习惯的鹿港更辽远更深沉一些,青黑色的深空中云雾像夜里的月光,飘渺又实在——尽管他并不喜欢星空和夜晚。
他四下张望寻找有趣的东西,却看见原本跟随海盗船的鸥鸟群见船已到港,都离开了大船周围,转而跟随他所在的小船前往陆地。想到上回捕获的鸥鸟被独眼狼船长收走了,他忙活一阵却啥都没能吃到,他无处安放的猫心又躁动起来。
这时他注意到离他最近的几只鸥鸟下腹都鼓鼓囊囊的,仔细看去竟是腿上绑的纸卷撑起了腹部的绒毛。他想起独眼狼口中的“灰鸥节”,就是指这个东西?他数了数,目所能及至少有一半的鸥鸟腿上都绑着皮纸卷,和他先前在桅杆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好家伙,那么常见的玩意儿你跟我说是海盗的藏宝图?他气愤地嗷地嚎了一声,看向缩在一边的瘦蜥蜴。后者和他面面相觑两秒后默默移开了视线,这是在说什么,他啥都没看到、啥都不知道。

黑猫讨厌港口,过去在鹿港酒馆的日常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回忆,来来往往的尽是些粗鄙的底层水手,见到他就说他的毛色不吉利,极力驱赶。他也不爱参加海盗船靠边时的岸上采购活动,正常的去酒吧和菜场储备廉价物资的那种采购,这些地方的原人看到野兽到来,总是露出一脸鄙夷的神情。黑猫知道,那是看奴隶的神情,哪怕作为海盗的他们总爱自称自由人,但在原人眼中那一身毛皮就是奴隶的烙印。
还有那些奴隶猎人,可凶了,拿着超大超重的渔网,见到野兽就撒。黑猫靠着自己的机敏身手逃过几次追捕,但也目睹过在酒馆暗巷里认识的伙伴被抓住,从此再也没有音讯,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所以,他真的很想在港口搞点大事情啊,打砸抢烧干啥都行,可这回也只是跟着毛怪带来的手下,走在僻静的小巷子里,也不知道准备去偷点什么。
那毛怪的手下和他们海盗一样,是些人立的野兽,身上都带着伤,看来果然是当地的地头蛇。兴许是见多了原人们对野兽的藐视,每当有个原人从队伍旁路过时,这些手下总会偏过头对海盗们抱歉地笑一笑,搞得黑猫既受用又不好意思,真不自在。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要干什么活儿?”黑猫搓着爪子,打破一路上的安静。
手下里一个缺只胳膊的黄毛狼看看同伴,又疑惑地注视黑猫,回答:“怎么,炼莱船长没说吗?你们只是来取货的。”
这越说越没劲了,黑猫识相地闭了嘴,瘦蜥蜴见状凑上前来轻轻用舌头舔了下他的头毛。别介,黑猫立马嫌弃地瞥了瘦蜥蜴一眼,藏宝图的账他俩还没算清呢。说到藏宝图,黑猫总感觉,随着越走越深入城市,路边、楼边、墙边、甚至垃圾堆边上,腿上带着纸卷的鸥鸟也越来越多了,偶尔注目一看,几乎各个都有一条腿异常浮肿。怪,难道这里每一只鸥鸟腿上都绑着船长念的那种让人尴尬的怪文章吗?他简直无法理解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那好奇的猫心燃起一股想要再抓一只鸥鸟,把纸卷拆下来仔细看看、再将鸟肉烤熟了慢慢品尝的冲动,他爪子都伸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动手,队伍行进的脚步就停下了,停在一扇又大又厚又笨重、光看一眼黑猫就知道自己肯定推不开的大铁门前面。“货就在里面。”黄毛狼说,用肩膀抵住门扉,示意同伴一起推开了大门。
大铁门后面是几个窄巷围成的小庭院,地上墙上都堆了不少杂物,潮湿的地面像是刚清洗过,杂乱、但比外面的深巷要干净许多。黑猫环顾一圈,这杂物尽都是些破船桨、烂渔网、酒都流干了的坏木桶、和用来放炮弹但板材都开裂了的废箱子,不像是海盗船会购置的东西啊。
“船来了,都出来吧,快点!”
货呢?黑猫还在困惑,那黄毛狼抬头做出狼嗥之姿,甩着尾巴喊。随着这声召唤,从庭院边的土黄旧屋里突然跑出来好多人,准确的说是好多野兽,或站立或走地,身上的毛都耷拉着,似乎和庭院的地板一样刚洗过。看到众野兽见到陌生人后满脸怯生生的模样,黑猫的尾巴突然一激灵,他曾经可熟悉这种神态了,他在鹿港的小酒馆和暗巷里见过无数次,那是和他们这些自由人完全不同的神态,是奴隶的神态。
他面前站了满满一庭院的野兽奴隶,而海盗们正在毛怪手下的帮助下,聚拢这些奴隶,往外领。他又瞧见墙上挂的那些渔网,看上去可眼熟了,太扎眼。
所以船长说的“货”是奴隶!凌空狼号卖买奴隶!

黑猫是带着满腔愤慨回到海盗船上的。在上贼船之前,他就从酒馆水手们的口中听闻过一些有关海盗的故事,知道他们毫无道德可言,烧杀劫掠、坏事干尽,自然也有不少海盗参与着奴隶贸易。别的海盗怎么做他没心思管,但凌空狼号是只招收野兽船员的海盗船啊,这船上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人模兽样的怪物,怎么可能做奴隶贸易?那些当初把他从酒馆里拉上船的海盗水手,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自由人,做了海盗就能成为自由人,怎么可以反手又把其他野兽送进奴隶的火坑?
他越想越气,平日里娇小玲珑的猫胆子此时膨胀得比熊还大。他把“货”放船舱里安顿好后,就抱着不成功便跳海的气势打算冲去找船长理论——同时不忘拉上瘦蜥蜴的爪子,毕竟猫不会游泳,跳海也得拉个垫背的嘛。
独眼狼船长就在饭厅的角落,和老朋友毛怪正叙旧呢,突然见黑猫拖着瘦蜥蜴连滚带爬地闯了过来。一起喝酒谈天的还有一只手就能把人提起来的岩牛和爱耍刀的大老虎,全都齐刷刷瞪着没大没小乱入酒会的小水手。黑猫心里一咯噔,眼睛一斜就想找个逃跑路线溜走……不,不行,为了野兽奴隶的尊严,他这次不能走!
“独眼狼你他喵的,”他一激动,喊声都破音了,“我看错你们了,身为野兽海盗,居然还搞奴隶贸易!”
此言一出,饭厅顿时陷入寂静,大白天的,只能听到外面唰唰的海浪冲刷船体的声音,偶尔有一两声鸥鸣都在好远好远的地方。黑猫更是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哐哐哐的,像夜里的海风刮在长帆上。
他本以为撕破脸后对方会暴怒,会狼口一张就把他生吞了,可没想到几秒的宁静后,再度响起的却是笑声,发自内心的、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你个小猫咪,说什么呢!”是那大岩牛在笑,一边笑一边拍大腿,嘴里的酒水还在往外飙,“我告诉你,谁都有可能做奴隶贸易,但是我们炼莱船长,绝对不可能!”
岩牛显然已经喝嗨了,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准备给黑猫反驳的时机,接着道:“你看我,看到没有,我背上这些疤,是挽具留下的——用钉子打进肉里的那种挽具!我以前是在码头运货的,看到没有,就这块骨头都是被压凹的。要不是船长收留我,我现在肩膀早断了!”他用手大力拍拍自己的肩背,似乎旧伤隐疾还在作痛,他拍两下就龇牙咧嘴起来。
“那边的,二副,你们别看他现在多神气,天天在甲板上玩刀。你们不知道,他以前是马戏团的!牙齿,爪子,全都被拔了!”随即他指向坐身边的大老虎,后者在小辈面前似乎还有些腼腆,只抬起手来打个招呼、笑了笑。黑猫注意到,那大老虎的嘴里确实没獠牙,手也硬生生比正常的猫掌短了一截,爪子从指根的位置就被截去了。光看着黑猫就感觉到肉痛,抱着双手缩了缩。
“还有沃克。”岩牛又指向下一位,那个面相诡异凶煞的毛怪,正准备介绍,毛怪先抬手抢了他的话:“这些是新收的水手吧,没见过呢。”说着还俯下身来,和老虎差不多大的脑袋凑近黑猫的脸,细细打量。如此近距离下,他脸上那道兴许深入骨头、把两半边脸给切开的伤疤看着更恐怖了。
“呵呵呵,好玩儿,每个新人都会盯着这道疤看。”毛怪笑了,好在一点也不生气,“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是那些原人锯断我角的时候,给我把头骨也崩裂了!”说着他用拳头拍拍坐在一旁笑眯眯听大家卖弄过往的独眼狼,“是你们的老大,救了我,我欠他一条命!其实我也挺想当海盗,跟着你们一起出海的。”
“别,你脑子有伤,上来能干啥,来晕船啊?”独眼狼不客气地接话道,看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摆摆手说,“停,我的故事就不必讲了。现在,小黑猫,你还觉得我们会做野兽奴隶贸易吗?”
“那……要怎么处理那些……”
“愿意留下当海盗的留下,愿意走的送回家,嘶,哪片林子来的送哪里去——”一直闷声不吭气的大老虎回答,因为缺牙的关系,他说起话来有股很浓的气音,“居然嘶,还有人不知道。我们干这行,已经很多年了。”
这话把黑猫满腔的义愤填膺全给压熄火了,谁知道呢,他本想伸张正义却误入了比惨大会!他感到又震惊又尴尬,还很受伤,只好委屈巴巴地扭头看自己的小伙伴,发现这瘦蜥蜴居然也一脸无法理解地看着自己。
“你什么意思!”黑猫惊叫,“难道你也早知道这不是奴隶买卖!”
瘦蜥蜴点点头,慢悠悠地说:“因为……他们没有被绑起来啊。”

劳累、激动、尴尬、以及对捕网和奴隶猎人的恐慌,让那晚的黑猫毫不意外地做了场噩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鹿港的小酒馆里,回到满是原人水手的大笑和交谈声交织的吵闹大网下。他正趴在一张空桌子上小憩,有客人来了,很快鞋子和酒瓶也朝他的脸砸了下来,他便急忙逃走。
他听见那些水手骂骂咧咧的,似乎是在说看到黑猫真是晦气,下次再遇到干脆淹死算了。他害怕极了,他也搞不懂自己的毛色为什么会影响原人的运气,他只能撒开腿就往巷子里跑。他回头看了眼,那些水手没有追出来,正想舒口气,却一头撞在了一条人腿上。
他撞得可实在了,脑袋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逃。这时候被撞的那人蹲下身来,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颈,把他死死按在地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将会发生什么,他只能嗷嗷哀叫,四条腿用力蹬地面,也无法移动分毫。
然后他看见那人从兜里摸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小刀,比酒馆里的削冰刀还大、还亮。他吓得收起乱舞的爪子,一动都不敢动。
“好有意思的小猫哦,头顶还有个小星星。”
可放弃挣扎并不能阻止对方的动作,他听见那人醉醺醺地说话,手中的刀向他额头上的一块金黄斑点落了下来。
“嘿嘿,小星星,小星星变成大星星。”
接着他感觉到刀尖触及到了他的皮肤,金属的冰凉和血的温热在他的额头上流动。他感到那人手用力得几乎捏碎他的脊椎,他听见皮肉咔咔作响的悲鸣,从骨头里。
“小星星,大星星,夜空里都是星星。”
那人还在唱,他怪异的歌声伴随着疼痛深深刻在了猫的脑袋上。当他终于离去的时候,黑猫的圆脸上早已流满了血渍,额头顶的金黄毛斑,也变成了一块深可见骨的、血淋淋的五芒星。
黑猫被惊醒了,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伸爪子摸摸自己身下,还好,是海盗船上的水手大通铺,用木板、茅草和兽毛搭的暖床,软和得很,和小酒馆的桌面不一样。他眨眨眼看看四周,他熟悉的野兽水手们就睡在旁边,还好,没有原人的影子,他能听见海浪的呼声、船体随着浪涌慢悠悠地摇,他确实是在船上,不是在鹿港。但有一个东西和梦里一样,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一个好大好大的、像五角星的伤疤。
“你还没睡?”他正坐在床上平复心情,就听睡旁边的瘦蜥蜴打着呵欠问。劳累一天正要睡觉的蜥蜴,颜色黝黑又幽绿,跟个鬼似的,一点都没有白天在日光下那么绚丽。见黑猫正在抚摸自己额头上的伤疤,他本还想问问对方在想什么睡不着,这下赶紧闭嘴。
黑猫想起来,这个瘦蜥蜴刚来的时候,看他一个本应习惯夜行生活的红眼夜猫却干昼班的活,还天天在他身边吵着问为什么,可烦人了。直到他忍无可忍给了那个靶子似的蜥蜴脸一套猫派拳法,才消停下来。
“早点睡吧,沃克不是说了吗,要邀请船长参加灰鸥节,明天还要忙呢。”瘦蜥蜴翻个身,嘟哝道,“应该和那些灰鸥腿上绑的纸条有关系吧,明天就能知道了。”
有这事吗?黑猫拍拍脑袋,想起在他闹出奴隶贸易乌龙事件的最后,大副岩牛把他们赶走时,他好像是隐隐约约听毛怪说了个什么灰鸥节的事。哎,这个瘦蜥蜴,见到那么多奴隶,听到那么多船员老大哥的悲惨故事,居然还想着那些奇怪的鸥鸟。
“还是你好,这儿大部分野兽的过去都惨兮兮的,就你受原人水手喜欢,就你比较好。”
他这话刚说完,瘦蜥蜴腾地一下飞速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蜥蜴脸贴到黑猫面门上,跟要一口闷了他似的。
“去你的,才不好。你压根不懂那些原人会对漂亮的蜥蜴做什么,你啥都不懂。”瘦蜥蜴说,每一次张嘴,那冰凉凉的牙齿和凉飕飕的舌头就会蹭在猫额头的伤疤上。
黑猫看着他那气鼓鼓的样子,一片迷茫,思来想去,确实,觉得自己啥都不懂。

第二天,毛怪口中的灰鸥节和黑猫想象的很不一样。黑猫见过原人的节日,那好家伙,巷子的墙上都得挂满彩带,外面广场上还有人穿着奇装异服游行,搞得可热闹了,他缩在酒馆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在海盗船上,别说花灯和彩带,就连音乐都没有,他能看到的喜庆之物除了酒还是酒,各式各样来自世界各地的酒。
前一日喝高了的毛怪在船上睡了一宿,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船上的睡窝,睡醒后全身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无力地斜靠在船舷的栏杆上。他脸色也不太好,鼻子歪得几乎是要裂开了。
“准备好了吗?”他捏着鼻子尖着嗓子说,眼神昏昏沉沉的,看来独眼狼说得没错,这家伙确实是会晕船。
甲板上,昨日上船的“奴隶”们气色则好得多。年长的仍有些拘谨,站在甲板上不敢乱动,而年轻的见这满船的野兽,早奔来跑去和水手们打成一片了。黑猫能理解他们的感觉,他还记得自己在船上渡过的第一个夜晚,那是远离港口、远离原人和悲惨过往的第一个夜晚,想必也是这些奴隶们睡得最安稳的第一个夜晚。
大概清点一遍人数后,岩牛摸着嗓子对船长打了个手势,他的眼睛也肿肿的,看来这些大块头前一日都喝得不太节制。只有船长还是老样子,蓬乱但不脏杂的灰毛贴在脸上,塑造出有棱有角的严肃菱形脸。他跟着大副在甲板上巡视一番,点头道:“行,开始吧。”
毛怪会意,指示自己的手下。只见一头胖胖的青毛立狼举起号角,吹出一阵沉闷而悠长的低音,像开春时冰涧融化成溪流在山谷里涌动的声音。接着胖狼吸气,那乐声又变成风啸,和船下海浪的鸣叫融合在一起。他的呼声和吸声都长得骇人,随着海风飘出去好远好远,肺活量大到黑猫都不敢出气。
这声音像是某种信号,很快在附近游荡的鸥鸟都聚拢到了船边,于桅杆和风帆之上盘旋。似乎是看见船上尽是些野兽,鸟儿们有些犹豫,盘旋好几圈后,才有最大胆的几只朝着船舷的栏杆降落下来。黑猫注意到,这些鸟的腿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绑纸条。
“灰鸥节是什么意思?”黑猫实在好奇,便悄悄摸到毛怪身边去,试探着问。宿醉又晕船的毛怪,浑身软绵绵,鼻梁都皱不起来,外表看上去已经没昨天那么恐怖了。
毛怪本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看出来者,顿时笑嘻嘻地说:“呵呵,这不是昨天的小猫吗?”他伸爪子想摸摸猫头,却发现猫太矮、自己这凭栏的姿势够不到,遂作罢,“灰鸥嘛,北若兰人喜欢这东西。你知道的吧,这里很多港口居民都是北若兰人,而灰鸥每年都会越过大海飞到北若兰,再飞回来。”
“于是原人们说灰鸥是象征远行和回归的季风,最早是北若兰的水手会用灰鸥传信给家乡报平安。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每当灰鸥抵达海港时,人们把愿望写在纸条上交给灰鸥,就觉得这些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说话间,水手们已经在给刚脱离苦海的原奴隶们发放皮纸和兽毛笔,不识字的奴隶抓着笔挠着头,相互大眼瞪小眼,看着有些滑稽、又有些心酸。
“本来,奴隶是没资格参加这种活动的。哎,要不是炼莱出大价钱把他们捞出来,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独眼狼船长也在发放纸笔的队伍里,他经过一对灰毛狼母子时,黑猫注意到他伸手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那母狼双目灰亮,肩背生得和岩牛大副一样壮硕,也有挽具留下的好大好深的伤疤;而小狼崽比母亲瘦弱很多,细胳膊细腿,奇异的是他那两眼一灰一黄,黑猫从没见过不同颜色的眼睛长在同一张脸上。
“说真的,小猫,我知道有些野兽也会参与奴隶贸易,但是你放心,炼莱绝对不可能做那种事。因为他……”毛怪抬手指向独眼狼,见对方正俯下身,轻轻抱了抱异色瞳的小狼崽,他突然打住话题,“呵,算了,这事由我说不合适。”
听到精彩处竟然就没下文了,黑猫自觉无趣,便离开毛怪,进人堆里闲逛。他踮着脚偷窥那些奴隶手中的纸条,大多是水手们帮忙写的,歪七扭八得像海蛇在沙滩上爬。黑猫他也认点字,能看出大部分都是祈祷亲友平安和对归家的渴望。
看到纸条,写了祝福话语的纸条,黑猫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抓住的那只鸥鸟。当时独眼狼船长把纸条扔到他头上,他记得自己好像是顺手就给揣裤兜里了。他摸摸裤兜,在一团乱线中搜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还好,没弄丢。
他摊平皱折的纸卷,看那上面读起来令人尴尬的漂亮话,一看就是原人写的,笔记清晰、工整干净。他注意到祝福语不止独眼狼读的那一段,后面还有短短的一截。
“保佑我家猫奴的病能快点好起来,不然我爸只能把它淹死了。”
关于野兽奴隶的一截。
黑猫看着那段话,有些愣神,感觉自己夜行动物的眼睛在日光下有些发涩,肯定是海风卷了点沙盐进来。他伸出爪子,沿着皮纸的纹路,小心地把最后半截有关恐吓和死亡的文字裁下来,扔进大海。
然后,他招呼来一只胆大的鸥鸟,将纸卷重新绑在鸟腿上。他努力克制住猫的食欲,双手捧着鸟举过头顶,目送那带着愿望的鸟,和其他被奴隶们放飞的灰鸥一起,展翅跃上天空。现实对奴隶而言太沉重了,他们憧憬着剥下自己身上最轻盈的那部分,目送那鸥鸟群带着愿望嘎嘎欢叫腾上北国辽阔的苍空,远飞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炼莱:克玛克,你看你年轻的时候好可爱哦
多年后当上大副的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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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羽·凌风 在森林中探险时不慎遭遇土球特工队,被上千上万的土球追赶,情急之下,不知把&sid=M4HA5t 36F卡币 遗落到何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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