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冬天,春秋的脚步如昼夜般匆忙变换。这里的物种没有热带的丰富,风光不若森林的斑斓。可银白的背景之上仍有光影莫测,空旷苍穹之下再听狼的嗥声回响。
这里是不毛之地,冻土之原。这里只有夏冬两季、人烟稀少、气候恶劣。但在这极北的风霜里,却响彻着生灵的颂歌。

迁徙,是北极的主旋律,追随食物和空间的迁徙,为了繁殖和生存的迁徙,无数生灵的脚印和鳍羽在北极的土地上留下了亘古的痕迹。北极的冬隐藏在黑幕之中无人知晓,北极的夏却因生灵的远征而明亮耀眼。
我们的旅途,就是跟随着一群迁徙的大角鹿,开始的。
草木抽芽、山溪清澈,墨绿的针叶林裹上了一层青翠,对龙峰山脉的森林和山岗而言,夏天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可在这大地重回生机之前,每年冬去春来之时,分散在山林和高原草场的大角鹿就已经集结成一个整体,离开自然洲南方温暖的土地转而随着春季尚还寒冷的南风,踏上了前往北极的远征。这是体型最大的鹿,也是分布最北的鹿,成千上万头大角鹿连绵成长达数公里的浩瀚队伍,这条在浅绿的草海上拖曳出的橙黄轨迹,鹿蹄声在位于小型飞机上的我们听来也是震耳欲聋。
大角鹿需要赶在龙峰山脉冬眠的冷血巨龙们活跃之前离开那片越冬的山岭草原。它们从传说中有兽神栖居的温带森林离开,翻越仍是一片死寂的山峰。龙峰山脉,顾名思义,是巨龙统治之下的山峦。当龙影沉寂之时这里没有多少活跃的掠食者,偶尔出现的独熊和山豹不敢挡住大角鹿的前路,结群的林狼也只能跟在鹿蹄之后寻找掉队的老弱病残。

鹿群沿着山脉的西侧高崖前进,避开更容易沐浴东南温暖海风的东部山脉。自然洲整体上是狭长的形状,龙峰山脉切割了大洲的南北,北部的高寒空气未冷却山脚下富饶的森林,南部和煦的春风也难以温暖总是覆着一层白霜的高地和苔原。高原上没有冷血的巨龙,也没有山豹和林狼,这里被大量雪鼠和雪兔统治着,比林狼体型更小的雪狼日夜奔波捕捉那些娇小的生灵。
狮子已经等在了这里,它们算好了每年大角鹿经过高原的时间,沿路做好了埋伏。不同于它们生活在利奇洲热带的近亲,高原狮是独居动物,大部分时间都散布在整片广袤的高原上独自营生,占据广袤的领地捕食鼠类、貂类和全年都保持着迁移行为逐水草而居的苔原马,只有在每年大角鹿途径的春季他们才会聚集在一起。因此这也成了高原狮最重要的社交节日——血气方刚的雄狮总是不遗余力想要扑倒年轻力壮的雄鹿,它们要在雌性面前尽可能地表现自己的威武雄壮。
对于雄鹿来说这场战斗也同样重要。每年,大角鹿在前往繁殖地的一路上,原本森林中的鹿群都会解散再重组。在高原的战场上表现得越勇猛,也就能吸引越多的雌鹿离开它们的旧爱加入自己的队伍。因此它们走在迁徙队伍的外侧,一路低着头,将角指向前方,横冲直撞。
顾名思义,大角鹿的鹿角是所有现存角骑科动物里最大最重、同时也是角身比例最大的。成年雄性的鹿角宽度通常都在三米左右,重达三十至四十千克。雌性的角比雄性小一些,但和其他鹿比起来也同样的庞大和沉重。可想而知,大角鹿的脖子和肩背肌肉可谓是相当的发达,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能扬起冰霜。它们的战斗方式很简单,低头将树冠状的角伸向前方,便可以抵挡住大部分的正面攻击。
大角鹿的角本是比身体略深的黄褐色,但此时除了较粗的主干、众多分叉却都纷纷披上了一层白霜,在山林生活中被磨钝的角末端更是结了一层坚硬的冰棱,比猛兽的利齿更锋利。它们的脖子和肩背上也覆盖了一层银白的冰霜,既是为容易被狮子攻击的颈背增加一层铠甲,也是保护自己的脖子避免在鹿角的冲击中受到伤害。

至于大角鹿的对手,高原狮则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短面猫科动物,龙峰高原的狮子又是最为高大的亚种,头顶高度甚至逼近大角鹿的肩高。和擅长使冰的极地动物不同,据称大部分高原狮的进攻魔法和鸟类一样都是风系的,它们擅长以风刃为武器,弥补自己的爪牙和大角鹿的鹿角尺寸的差距。它们背部的鬃和尾尖的毛里也夹杂着许多富有韧性的长毫,这些毛如胡须般敏感,能够快速从气流微小的变化分辨出是否有恶劣天气将至——它们擅长高效地利用风魔法大概也是源于此。
这两种一雄多雌制的动物有着相似的吸引雌性的方式,两个物种的雄性都为了博雌性青睐铤而走险——在这时候,正常的攻击老弱病残反而成了约定俗成的懦弱。在这片高原上,我们多次拍摄到高原狮对大角鹿的正面攻击,也不止一次见到冬季温和的大角鹿敢于主动挑衅自己的天敌。双方可谓是势均力敌。画面里又一只高原狮被大角鹿的蛮力和冰刺割伤了腹部,血肉模糊。对于这些在决斗中身受重伤的失败者,等待它们的命运往往是死亡。至于侥幸活下来的那些,失败的历史已被群体记住,没再创造优秀战绩的话,连年繁殖失利对于它们而言反而是更悲惨的结局。

雄鹿的角在寒风里挂满冰霜,狮子的爪踩冻雪划出气流的锋芒。狩猎和反击,在这里被赋予了比活命和逃亡更多的意义,生存、死亡、斗争和繁衍,这是只有大角鹿和高原狮才懂的博弈。
白昼的时间自开春以来每一天都在延长,不管对大角鹿还是高原狮来说,这都是火上浇油。在夜里狮的视力比鹿更优秀,越来越长的白天意味着鹿群敏锐的眼睛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防范和准备狮子的进攻——以及把握住一切机会向异性展示自己的力量。高原狮也很少挑夜晚下手,夜色虽遮挡了鹿的视线,但失去阳光之后的寒冷空气反而会让鹿角上凝结的冰棱更加长而尖锐、硬而致命。
高原上的血腥厮杀往往会持续一周甚至更多的时间,大角鹿的队伍渐渐靠近了高原的边缘,雌鹿心里都重新盘算了值得追随的背影,雌狮也纷纷聚集在了王者身旁。对鹿和狮来说,一年之中最热闹也是最严苛的时段也随着鹿群的离开进入了尾声。待秋临草枯满地霜之时,大角鹿将沿着故途回归——那时候鹿和狮都没了繁殖前夕的热血,狩猎终于回到了它原本的轨道上。
但在这个春季,大角鹿的旅程还没有结束,它们翻越了眠龙的山脉、跨过了溅血的高原,进入常年积雪的平原。它们在高原上一路朝东北前进,春意追上了鹿群的蹄印。最终大角鹿在高原结束的山脚、极地的边缘停下了脚步。嫩芽在暖风中艰难地萌发,冬季的积雪融化,而鹿群将在这积雪和嫩芽之间觅得容身的草场,为生存、也为繁衍。
南方的高海拔和北部的高纬度相碰撞,在这里造就了一片气候相对怡人的低地平原草场。在这里,一同踏过了漫长旅途的鹿群化整为零,散落在这片大洲中部的广袤平原上,等待秋季才会重新集结起来。

只有靠近南方山区的地方还有零星的高原狮出没,这片被当地人称为“夏绿”的草场是属于狼的。雪狼召唤同伴的嗥叫声在冰川上回荡,和高原狮完全相反,这是体型最小、但群体最大的一种狼。它们和温带地区的火狐差不多大小,比林狼矮了整整一个头,但群体成员却是数以几十计算。不同的家庭聚集成大群,临近的大群又结成相互友好的盟军,待防范外敌入侵、抵御狮子或是捕猎大型猎物之时,动辄千呼百应气势恢宏。最小的狼群都有超过十只雪狼,浩浩荡荡行走在苔原之上也是一番壮观的奇景。
但能见到雪狼集群捕食成年大角鹿的机会并不多,体型的差距令它们比高原狮更难突破鹿角的防御网——一般只有羸弱的母鹿和刚出生的幼鹿才是它们的猎物,而现在还没有到鹿群新生儿诞生的时间。更多的时候,它们都以鼠类为食。
雪鼠和雪兔,在这片苔原上几乎随处可见。它们喜爱的食物略有差异,雪兔热爱草叶和草茎、而雪鼠更常觅食草根和苔藓,因此两种穴居食草动物生活在一起倒是也没有血雨腥风的争执。甚至,它们还形成了奇妙的共生关系:雪鼠负责修建复杂的地下网络提供避难处和居所、而机敏的雪兔则担当起了警戒的工作。

在莱恩斯山脉的最北侧,一只雪兔正在高隆的土堆上警戒。它的同伴,包括了其他雪兔和一些雪鼠,则是在旁侧觅食。刚从冬季的蛰伏中醒来、回到地面上,这些身上扔披着雪白毛发的动物看起来瘦骨嶙峋,急需补充大量的能量。负责警戒的雪兔时不时转动伸长的双耳“眺望”四周,那兔耳就像雷达,每次转动时可以鼓动附近的风、把每个方向传来的声音一次性收纳——这也是一种驾驭气流的魔法,十分有效,却无法持续地使用。它的同伴时常会为它送来一些食物,因此它不必忍受饥饿的干扰,能够一心一意专注在警戒上。
尽管防卫很严密,但还是有雪狼悄悄逼近了警戒者的领域。它走走停停,精准地把握住雷达扫描的间隙,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沿着积雪尚未融化的山阴一侧潜伏了过来。对付大角鹿尚可以采取集体追捕的战术,但面对家门就在身边的鼠类,雪狼总是独自行动以免狼多嘴杂误事。
在距离鼠群足够近的时候,雪狼突然发动了袭击。它的腿从比例来说比林狼要短,但迈动的频率极快,在植被稀少、裸岩密布、地面凹凸不平的苔原上如履平地。可鼠类的动作更快,随着警戒者的一声尖叫,草地上的所有雪鼠和雪兔都不再眷念眼前的食物,纷纷向洞口退去,井然有序看似是“排练”过一样。最后一个进洞的雪鼠不慌不忙回头操纵水和冰在洞口结上了一层冰膜,以阻挡雪狼的进攻。
但显然它选错了魔法。雪狼已经冲到了眼前,凭借惯性轻松地突破了冰层的阻碍。尽管鼻子撞上冰面的时候它惊叫了一声,但仍是果断把瘦长的嘴伸进洞穴里,成功将断后者拖了出来。据当地人的观察,在洞口放上阻碍物为自己提供更多逃跑和入洞的时间,这是这些穴居鼠类最常使用的手段。在冬季它们使用厚厚的冰层,而在积雪消融的夏季它们则更多地使用泥土——也许那只雪鼠忘记了温暖已经降临,忽略了冰雪正在化为没有杀伤力的水,它还在用和冬天、和初春一样的力道制造冰墙,一时的大意令它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鼠群等雪狼心满意足地走远之后才探出头来,它们围着洞口默默地站成一圈似乎是在进行哀悼的仪式,接着又像之前一样重新开始觅食。同伴永远地离开了,生者能做的只有吸取经验、总结教训,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在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黑压压的滨鸥群也将出现在自然洲西岸遥远的海面上。每年大角鹿抵达繁殖地不久之后,跨越了更加漫长旅途的飞鸟也将来到极地繁衍生息。自然洲的西岸山峰林立、陡崖密布,要一直延伸到冻土地带才有看不到边际的平原。
著名的雾岛就在此处,紧靠着自然洲的西岸,来自南方的温暖空气在西海岸的高山峭壁之外徘徊流连,沿着海岸线形成了绵延上千公里的雾区,而雾岛常年处于其中。这里春秋季节几乎都被浓雾所笼罩,春来云靠山、秋去雾连海,形成了独特的雾海云山的风光。洋流将从卡亚洲北上产卵的鱼群送到了这里,俨然海鸟的乐园。滨鸥只是雾岛的过客,虽然它们擅长捕鱼,但粗短有力的脖子更适合从空中发现海面游鱼并予以袭击,浓雾迷乱了寻找猎物的眼睛。
这片雾海有它自己的海鸟群:常年生活在这里的鳍鸥是会游泳的,它们翅膀细长、羽毛连成鳍状,如鱼鳍一般能领它们在水中破浪而行,姿态就像水生动物似的灵活。大雾打不乱它们觅食的节奏,还能帮它们阻挡来自天空的危险。可海洋中的威胁仍然存在,每年这时候,都有一部分钳鲨追随着鱼群来到雾岛附近。这种鲨鱼的尾鳍是可以闭合的,坚硬的鳍好似锋利的刀片,正是为袭击身体细长的猎物而生的——它们酷爱切割金剑鱼的长角和尾巴,也热衷于打断水鸟的脖子和翅膀。

钳鲨堵住了一只鳍鸥的前路,那海鸟伸长脖子想要反击袭击者,细长的脖子不仅令它们在水中捕猎时更灵活,在面对掠食者进犯时也能有效的保护自己——即使身体被咬住,它们也能精准地攻击天敌脸上的要害。但钳鲨的武器是它的尾巴而不是嘴,鳍鸥苦于寻找机会反击,没能意识到另一头鲨鱼赶来,剪断了它细长的翅膀。鲜血在海水里蔓延开来,此地不宜久留,很快,分散在海域各处的鲨鱼就会聚集起来企图分一杯羹了。
滨鸥群在雾岛稍事歇息之后便又启程了。我们拍摄到的这个鸟群主要由黑翅滨鸥组成。根据翅膀、脑袋和尾羽颜色的不同,滨鸥可以区分为形形色色花样繁多的亚种,亚种之间往往混群而居。每逢春季,它们离开相对温暖的卡亚洲东北部,跟着鱼群向日照更加充沛的北方极地前进。这场旅行往往会耗时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滨鸥群横跨大洋,在抵达雾岛之后分裂成几个小群,一部分在雾区边沿浓雾稀薄的峭壁上觅得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剩下的则继续踏上北上的航行。
离开山区到了平原,人烟也渐渐多了起来。这里的居民大多是从卡亚纳兹迁居至此的金人旅客和商人,白人相对少见——也许等进入冻土区之后,白人才真正意义上的可以说是极地的主人。和迁徙的野兽一样,生活在夏绿平原的白人在春季到来之时便会离开冬天居住的城镇,去享受他们祖祖辈辈“逐水草、驱狼群、猎高鹿”的生活。平原上的自然条件相对温和一些,但在严苛的极地,还保持着游猎习俗的白人就更少了,现代文明的冲击已经让大部分人都放弃了艰苦的生活方式,转而学着北上的金人建造了许多定居的村镇。他们的房屋也和金人一样是用金属板、泥土、砖石、再在屋顶覆盖茅草搭建的。夏季到来,许多屋子朝南的一面都纷纷摆出了特制的太阳能板。据当地人解释,我们常听说的冰屋虽然是属于白人自己的传统居所,但现在更多的作为野外需要临时安顿所用的“帐篷”,在村庄里还是现代的房屋更加舒适一些。

而这些村镇,现在也成了滨鸥的落脚地之一。每年都会有大量滨鸥选择在原人建立起的村庄附近停下,被原人扔掉的残羹剩饭、从市场淘汰的残次食品、以及偶尔猎人带回的猎物骨架,都成了这些鸥鸟宝贵的食源,甚至一部分即使待冬季到来也不会回到南方的故乡。白人虽生性剽悍,却也并非嗜杀的民族,他们纵容这些鸥鸟和自己分享家园,无意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人鸟共存的景观——野生的滨鸥在村庄的街道上肆意游荡,敢和同样栖居在原人村庄的雪痕犬较量,它们甚至还将鸟巢修筑在原人的屋顶上,室内温暖的空气融化了烟囱附近的积雪,滨鸥的幼鸟也将在火和烟的庇护下长大。
太阳在天上停留的时间随着每一圈旋转增加,冻土区的极昼已悄然来临。在这阳光永远不会落下的白天里,昼行的鸟将迎来它们的新生,昼行的人将更多地外出狩猎,而居住在村庄习惯了在光明下猎食的狼也将离开冬季的留宿地。
在自然洲,纯野生的雪痕犬数量已经很少了。这些黑白相间的狼生性温和因而被原人所接受,在村庄里它们要么像滨鸥捡取垃圾为食,要么帮助原人工作以牟取更好的食物。就像在草原上定居的白人一样,大部分雪痕犬也会在夏季到来、气候温和些的时候离开冬天居住的村庄,回到苔原和雪海,去享受它们本该拥有的自由。
雪痕犬不像群体庞大的雪狼,这种单配制的物种总是两两生活在一起,它们的狼群很小,成员通常也都是紧密的亲属。重获自由时它们一起沿着海岸线寻找猎物,它们的体型比雪狼更大,它们的目标也比这些近亲更杂。严格的说来雪痕犬是杂食动物,它们吃所有能捉住能取得能下口的东西,包括雪鼠、鱼、尸体、也包括被海浪冲上岸的虾贝和海草。
至于那些向往荒野的滨鸥也离开了村庄,寻着鱼群沿着海岸线飞往了它们的繁殖地——西海岸的一处半岛,这里是北极冻土区外围少见的山区,峭壁仿佛被夏日的阳光融断的冰层般锋利。要来到半岛的海岸需要翻越高山,这里偶尔有雪狼和雪原熊出没,就连当地的白人猎人都很少冒着地形和野兽的双重危险来到这个地方。曾经驾船沿着北极的海岸线探索的冒险家潘达船长记录过这里,他称这是奇迹的海岸,生活着不是棕色而是白色的林熊、不是红色而是银灰的火狐、不栖于树木而是在悬崖上筑巢的飞鸟、以及数量最多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会潜水的狼——他叫这里冰狼半岛。

冰海狼,这是北极特有的半水生半陆生的动物,它们广泛地分布在北极冻土区的海岸线上,但唯冰狼半岛最多。每年繁殖季节,甚至还会有生活在其他地方的冰海狼乔迁至此,形成了多达上万只的庞大集群。据当地人称在过去冰海狼数量最多的年份,甚至连半岛周围方圆好几公里虾蟹鱼群都会绝迹。
没有错,这是种掠食动物,也是种擅长游泳、潜水和捕鱼的狼。卡亚洲东海岸的海狼是它们的近亲,但冰海狼为了适应极地的生活,将捕鱼这项绝技发展得更加纯粹——它们的身体比起来狼来更像鲸类,鳍比海狼更大更多。它们的腿大幅度退化只能在冰面上慢跑前进,但一旦进入水中,扇子似的鳍便令它们可以轻松游出鱼类的速度。即使它们在陆地上跑动的速度和力量远远比不上雪狼和熊,但它们并不害怕熊,时常熊已经走到近前但它们仍在水边的冰面上嬉戏——只要敌人超越了警戒的红线,它们便会立即遁入海洋,无影无踪。不过翻越高山来到海岸的掠食者并不多,对鸟巢有威胁的陆地掠食者同样也是滨鸥肃清的对象。
如此大量的冰海狼宁愿冒着食物匮乏的危机聚集在同一处,只为了一个理由,那便是繁殖。半岛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天堑阻挡了大部分威胁,海水则更是避难的港湾。对冰海狼而言,这里是优秀的育幼场。而在极地的其他地方,我们曾见过白人持长棒和使用冰锥的冰海狼抗击,也见过雪狼群利用人海战术磨死孤独的雄性,雪原熊则是采取在浮冰边埋伏等待的战术,依靠爆发力取胜;相反的,冰海狼咬伤猎人,或是携群体的力量杀死雪狼,也是时有耳闻时有眼见。掠食者对抗掠食者,双方都拼尽了自己的全力。

这是种一雄多雌制的狼,雄性保卫着属于自己的一方领土,吸引雌性来到自己的麾下,也反感一切接近自己领域的竞争者。在冰狼半岛,高密度的生活导致高强度的压力,这里的雄性冰海狼也比其他地方的要神经质得多,即使是一个边境上的眼神交流都可能引发流血的战争。并且在争执这些血气方刚的雄性从不吝惜体力,魔法的冰棱残片随处可见,捕猎屡屡失败的雪原熊舔食者冰面上的血迹,可谓是惨烈非常。
众所周知,极地动物擅长使用寒冰类的魔法,冰海狼在上岸时遭遇雪原熊袭击便会立即封闭头顶的冰面抵御攻击。可对于生活在极地深处的生灵来说,它们并不能像亚寒带的动物一样、用和筑起土墙类似的方式对冰进行变形——在这片银白色终年不会消退的世界,冰雪温度太低了,在变形冰雪的过程中为了保持自由意识的活性它们不得不消耗很多的热量。严苛的生活是容不得浪费能量的,它们使用的其实是驭水的法术,暴露在低温空气中的水很容易结冰,因此在驭水定型后快速撤离自由意识就可以花费较少的体力制成冰柱。这大概是只有极地动物才会也才能使用的技术吧。而魔法的水源则来自海洋和融化的冰面,而在环境水分不足的内陆,它们便会使用自己体内的水分——所幸这里是极地,冰雪笼罩脚下的每一片土地,动物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补充消耗的水。

逆戟鲸长戟般的背鳍树立在海面上,为冰海狼的繁殖争斗又增加了一点调味剂。这大概是极地海洋里最有代表性的动物了,它们危险、群居、强大,并且独具特色,在灰蓝和银白的主色调里,唯它们有着黑白分明的颜色——尽管常在夏季出现在海岸边缘活动,但当地的白人们却称呼它们为永夜鲸,那周身的色彩正是以雪白的腹部托起漆黑的夜空。冰海狼们警惕了起来,急忙呼唤水中和岸边的亲朋好友回到冰盖上。就连刚才还对上岸的冰海狼跃跃欲试的雪狼群也离开了一段距离。
鲸群正在附近的海域里捕鱼,而这时一只小鲸游到了冰狼半岛的海岸附近,它是被冰海狼吸引过来的。这群逆戟鲸每年都会越过重重迷雾和礁石,从广袤无垠的海洋来到这里觅食,它们是追寻圆斑鱼群而来的。但生活在冰面和海水夹缝之间的那些肥美的动物也是逆戟鲸的食物之一。
小鲸努力地追逐敏捷的冰海狼。它的目标显然经验丰富,遭遇危险的时候不慌不忙、控制水流在自己身体后半部凝聚一团密度比周围更大的水域。由于水压的作用,这只冰海狼轻轻一摆尾就可以游出比平时更远的距离,而小鲸则一头扎进了浓稠的水域里,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大概要等到成年,它才能学会在冰海狼摆尾之前及时张嘴扰乱水流的技巧。
但即使逃到了冰面上,冰海狼也并不完全安全。逆戟鲸成为极地海洋里最危险的掠食者还有一个原因,它们不仅在海洋里行动迅猛,它们甚至还能捕食岸上的猎物。这只小鲸看起来也想要尝试一下其他逆戟鲸上岸的捕猎技术,它潜下较深的海域,就像刚才冰海狼靠水压加速一样,它也利用深海的水压加速,瞄准冰盖的边缘向上游。庞大的身躯很容易就冲上了冰面,突然激起了无数的水花和冰海狼的惊慌。

哦,可惜,它瞄准的那只冰海狼逃开了。它的速度还不够快、闭嘴的动作还不够果断,冰海狼的后腿在它嘴边踢了一脚便躲了过去。成年的逆戟鲸甚至能用冲岸的方式捕捉到更为敏捷的雪狼,但是这只小鲸还需要更多的磨练。
冰面上的小鲸开始摆动双鳍和尾想要回到海水中去。逆戟鲸的前肢鳍和尾鳍末端都有爪子一样的小齿,能够帮助它们在冰面上移动。它不断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当地人相信逆戟鲸可以使用它们的重量、体温和震动保温一类的魔法加速冰面的融化,如此一来它们庞大的身躯也能在冰上自如滑动。
可是这只小鲸用力以前肢划动冰面,却还是没办法挪动身体,我们无法判断这是因为它力气不够大、身体不够重,还是像无法反击冰海狼的水压一样、它还没能学会自如地使用魔法。它显然有些慌乱了,胸鳍划动的方向越来越乱。周围的冰海狼也慢慢聚集过来。它慌忙叫喊起来,一些冰海狼甚至试探性地咬小鲸的胸鳍无法保护到的身侧。站在一旁观察的雪原熊也靠近了过来。
其他鲸这时候终于注意到自己群体里的幼崽走失了,它们听到了像鸥鸟叫声一样的求救声,开始向海岸游了过来。聚集的冰海狼群赶紧让开,它们的体型和逆戟鲸相差太大,没有谁愿意面对愤怒的成鲸。赶来的鲸咬碎了小鲸尾巴附近的冰面,咬住它的尾巴把它脱离了困境。
今天,小鲸是幸运的。它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脱离群体独自行动了吧。当地人偶尔会在冰面上看到搁浅而死的逆戟鲸,有时候是好奇的幼鲸、有时候是体衰的老鲸。它们带着极地海洋最危险的掠食者的气势冲上了冰面,但在冰雪上滑行得太远,双鳍用力地划破坚冰也无法为它们指引回到海洋的路,最终精疲力尽,成为冰海狼和其他岸上掠食者的猎物。
这群逆戟鲸没有留在海湾找冰海狼的麻烦,它们继续追寻着圆斑鱼群的轨迹前往了更北的极地深处。圆斑鱼一年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龙洋的寒温带海域,只有每年夏季的时候才会远离温暖的水域顺着自然洲的海岸线一路洄游奔向极地,在极地海床较浅的寒冷海域里繁衍后代。
每年圆斑鱼启程之时,逆戟鲸群也将追随着它们的航迹启程。途中许多鲸群都会被沿路的其他猎物分散了注意,这时候还能继续追随的鲸群已是只剩下少数。正如掠食者在追随的路上聚集和离去一样,圆斑鱼在北上时鱼群也会越聚越大,待到寒冷的高纬度海域之时,这已经是一个连绵好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的庞大鱼群了。

除了逆戟鲸,鲨鱼和剑鱼也是追寻圆斑鱼群的常客。和温带的海岸线附近钳鲨和金剑鱼为了鱼群的归属生死相争比起来,在极地这两种动物的竞争就要弱多了——它们是冷血动物,在极地寒冷的海水里它们的生活节奏比温带的近亲缓慢得多。极地的鲨鱼比钳鲨体型更大、看上去更粗短、也更迟钝和温和,它们背部的深灰蓝和腹部的浅银白之间有着烟雾般的分界线,因此当地人称呼它们是火鲨——尽管它们的血液就像海水一样冷。
海面上的浮冰越来越多,几乎连成一片。破浪而行的逆戟鲸决定放弃继续前进了,比鸥鸟还清脆的鸣叫声萦绕在海洋的上空,来自北半球各地的鲸群相互道别,有的还会在极地逗留一段时间享受永远不会落下的日光,有的就将踏上返回故乡的归途了。
圆斑鱼群队伍的前部出现了一场骚动,在这里我们拍摄到了一个罕见的场面——海水中出现了一条白色的丝带,深蓝的鱼群里原本只是被鲨鱼钻出了一些空腔,而现在却好似被切割开了裂成碎片。一头雪龙出现在了鱼群里,这是雪原上体型最大的掠食者。它们数量稀少、游荡范围极广,实在是难得一见。就像活跃于海洋中的逆戟鲸也有能威胁陆地动物的捕猎技术一样,陆地上的掠食者雪龙也会觅食海里的猎物。

安全起见,我们无法在水下拍摄雪龙捕猎的过程,只能从飞机上追踪它。和周围的鱼群比起来,很明显可以看出雪龙的动作很慢,粗壮的四肢不能为它们提供划水上的帮助,它们只能像海蛇一样扭动粗长的身躯前进,动作却不比海蛇的灵活,很是笨重。每一次它扭头改变方向的时候,聚拢的鱼群便很快为它让出一条路。
俯瞰的角度只能看到那雪龙在海水中似是悠闲地畅游,突然向一团鱼群密集、仿佛包裹着什么东西的地方伸头。冰蓝的海水顿时染上了一层殷红。雪龙口中叼着一条鲨鱼离开了鱼群——它的目标不是圆斑鱼,而是旗鱼和鲨鱼。稠密的鱼群挡住了剑鱼敏锐的双眼、鲜血和海水混合在一起迷乱了鲨鱼引以为豪的嗅觉,它们察觉不到雪龙的靠近。待撞上这不速之客的利齿之时,逃避的路也被重重鱼群挡住了——也许圆斑鱼侧身上的圆形斑纹,正是用来麻痹掠食者思绪的也说不定呢。
雪龙的出现提醒沉浸在鱼群中的掠食者它们已经离雪原深处太近了,近到失去了远洋的庇护,鲨鱼和剑鱼们也追随逆戟鲸的脚步渐渐散去了——也许逆戟鲸早在到达浮冰区之前就罢手撤离,也是因为察觉到雪龙的威胁存在吧。尽管真正遭遇不一定会落于下风,但旅居至此的鲸群仍是无意惊扰这个比自己略大一头的独行者。
鱼群的航线离浮冰很近,时不时也有雪原熊、雪狼和雪痕犬加入这场盛宴。当地人称这些陆地上的掠食者在下水之前会把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猎物扔进海中,然后从浮冰的另一侧跳进水里,他们说这是属于陆地的野兽对海洋杀手的祭礼,已佑自身不会成为鲨鱼的口粮——白人下海捕鱼时也会模仿野兽的仪式。我们也拍摄到了类似的画面,尚未离开的鲨鱼纷纷聚拢过来分食了这份馈赠,任陆上的走兽下海和它们一起分享鱼群。
鱼群继续沿着自然洲西部的海岸线向北前进,在那里稀疏的浮冰将连绵成整片,在那里雪原和水下的生灵联系越来越紧密,再也无法分辨陆地和海洋的界限。这些圆斑鱼,它们一路上度过滨鸥、逆戟鲸、鲨鱼和雪原熊的劫难。最终,它们将潜入无边无际的浮冰,在这头顶没有天空唯有冰层的浮冰之下,找到不冻河的入海口、将卵产下。每年冬夜来临之时不冻河的海湾将冰封万里,大陆与冰层连在一起分不出海岸线的边界,唯这条永不冰冻的地热河里生长的藻类为圆斑鱼的幼苗提供了支撑到来年冰层解冻的食粮——接着,这些年轻的鱼将返回大海,返回它们祖祖辈辈生活的海域,等待性成熟之后,再踏上属于自己这一辈的远征。

离开海岸、沿着浮冰、我们的视线又回到了内陆。和海岸线的富饶比起来极地的内陆就要单调得多,这里是一片白银色的土地,绝大部分的地面上除了雪就是冰。南方的崇山峻岭和漫长的距离令温暖的南风消散殆尽,这里即使在夏天也不会解冻,南斜的太阳将古老的冰层和新盖的浮雪染成金和银的颜色。
这里大部分的区域都是冻土区,土壤被埋在厚厚的永久冰层之下。这里地不长草,只有山坡上偶尔露出的裸岩上顽强地生长着苔藓。这里没有雪兔,只有少数的雪鼠分布在临近山丘的裸岩地带,它们在冰层中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帝国,甚至还会贮藏长满苔藓的石块。广袤的平原之上没有人烟也看不到几丝兽迹,偶尔雪狼从冰原上跑过,从庞大集体的一处觅食地赶往下一处丘陵密布的地方。
极地内陆的物种远没有极地边陲地区的夏绿草原那么丰富,只有靠近不冻河的地方,阳光和地热一起为银白的不毛之地带来了几丝生机。一些鼠类在这里扎下了根,和南方的同类不同,极夜降临之时它们无路可退,也并不需要另谋退路——这是种会潜水的鼠类,它们以河中的藻类为食,这些灰黑色的植物甚至在缺乏日照的极夜也能持续生长。
这些雪鼠在冰层中修筑地穴网络作为自己的居住区,大部分的开口都朝下开在了河里或海中。但除此之外,和穴鼠属相比起来,它们的习性倒是更像水鼠属的动物——它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巢穴和水域里活动,鲜少爬上地面。只有偶尔从露天的湖泊里抬起头,我们才能捕捉到这终年生活在冰层之下的神秘穴居动物的身影。

这是不冻河雪鼠,和广布北极其他地区的雪鼠很相似,但却是只在不冻河才能看到的亚种。这种鼠类没有像逆戟鲸一样庞大的胸腔、也未演化出冰海狼一样的背鳍和尾巴——当地的白人甚至发现这种河居动物不会游泳。不冻河雪鼠只吃河床和大陆架上生长的藻类,它们似乎并不需要像捕鱼的海兽和海狼那样灵活的泳姿,大部分时间它们就是生活在海底的底栖动物,只有在往返巢穴的时候才需要摆动一下身体在水里游窜几步。
虽然没有鲸类的巨大肺部,但这些聪明的动物会使用一种在水下制造气囊的法术,气囊就如鱼类的腮一样可以从水中获取氧气、并把废弃排回水中。这种独特的技术也是温带的水鼠和一些小体型的走鲸所擅长的,并被运用在了古海国的海底城上。
不冻河里没有掠食者,地热的气味令嗅觉灵敏的鲨鱼望而却步、蜿蜒的冰隙也容不下剑鱼庞大的体型。但是冰层之上却生活着雪鼠的天敌,生活在这里的雪狼和雪原熊都会嗅雪和听雪的技巧。一只雪狼走了过来,北极内陆的雪狼群体比海岸线周边要小一些,也通常像这样单独活动。它停下脚步听了听冰层之下的动静,但并没有采取捕猎行动。它继续向前离开了这里——也许是它听到冰层下有暗河的声音,藏在冰面之下的河流意味着可能有猎物在附近活动,但同时也意味着挑战,冰裂隙之间的深涧可远比浮冰之外单纯的海岸线要危险得多。

离开潺潺流淌的地热河,在一望无际的银白之原上我们看到了一只年轻的雪原熊。在平静的冰面上,它低着头缓慢移动着,利齿撕咬着冰面划出一道道痕迹,显然是在吃冰雪。对于雪原熊而言,吃雪不仅仅是为了补充水分,那地上连绵蜿蜒的咬痕也是力量的象征。拖曳的咬痕在地上刻下了每一颗利齿和熊爪的痕迹,对于雪原熊而言,它们能够从咬痕分辨出对方的战斗方式、经验、体力恢复的速度、甚至还有常用的法术。这些咬痕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周围的挑战者,它已经准备好了战争。
漫步的雪原熊正沿着丰饶的海岸线游荡。在冬季到来之前,这些熊都会像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找到心仪的异性,一起度过无边长夜和幼熊生命最初的几年时光。对于有一些雪原熊而言,伴侣关系甚至可以维系一生。
在一望无际的银白冰原之上,远远的有一头年长的雌性正一路跟随着前者的咬痕而来。同性留下的痕迹是竞争的宣言,而在异性眼中那就像接近地平线的太阳一样金黄、耀眼。看上了异性的咬痕,雪原熊就会跟上对方的脚印,观察它的狩猎、围观它的战斗,直到双方都意识到彼此的存在,直到双方都接受彼此作为为期几年的伴侣——没有温带近亲那些暴力冲突和血腥厮杀,雪原熊的求偶过程通常就是这样的平凡。
年轻的雪原熊很快就注意到了紧随其后的雌熊。但它没有和年长的雄兽一样也默默回过头观察跟随自己的雌性,它太没有经验了,看到附近出现其他的同类它急于跑过去查看对方的情况——这个酷似竞争和捕猎的举动直接吓跑了雌熊。但雌熊并未远走。距离永夜降临还有一周余的时间,它还有机会证明自己的魅力,只是,下一次可不能再像这么着急了。

在我们拍摄的过程中,那头雪原熊突然站起身来朝雪原吼叫。雪原熊人立而起,以前肢伸向半空做出意欲拍击的姿势,这是熊常用的威胁动作。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动静。直到一团不太自然的雪风暴吹得越来越近,我们才意识到那不是风暴,而是一头雪龙。
那动物以魔法的风托起自己的身躯,一团耀眼的白雾围绕在它的周围,不仔细寻找几乎看不见它隐匿在雪雾之中的白影——尽管雪龙并不是像它的近亲金龙那样极为少见的动物,但在雪原上人们很难发现它们就是源于此。雪龙总是贴着雪原前进,在陆地上速度远比水中更快,它们很少飞上高空。
雪原上大部分的地方都是平原,偶尔一些地方坐落着裸岩组成的丘陵,这里没有需要避让和跨越的树木和高山。贴近冰面低飞更能节省来之不易的体力,魔法的风扬起的浮雪和碎冰、也令雪龙能够完完全全融入了银白的背景色里。
那只雪龙没有飞向雪原熊,它径自离开了。而像这样独居的熊,在其他时候很可能会成为雪龙的食物。雪龙快速地从一旁低空掠过,径自一路向着北极点周围的环山前进——这是北极冻土区海拔最高的山脉,是只有探险家才会驻足的荒野。那里气候寒冷风暴频繁,在当地白人的文化里那里是居住着神明的高山,那里是小型飞机不敢贸然接近的地方。

雪龙一路北行,我们只能远远目送那团银白色的雪雾几乎消失在遥远的雪地里。终于在接近环山山脚的时候,那银白的身影逐渐爬升了高度。冰雪的迷雾落在地上,粗长的银白龙身诞生在飞散的碎光里。
降落在陡坡之上的雪龙,长长的毛皮在北极的山风中被吹乱,一如浮雪腾空化为的飞烟。它盘绕的身躯酷似岩石和积雪的走势,它灰蓝的鬣鬃融于冰石灰蓝的阴影,它雪白的躯干和雪白的积雪浑然一体。很快,我们就再找不到雪龙的身影了。这种雪原上最大的陆地掠食者是山脉和雪原的后裔,在白人的传说里,它们就是山间的浮雪化身的精灵。
踏过环山的包围圈,在那片遥远的高原上,北极的中心就在那里。跨越环山的路径就只有曾经那些伟大的探险家开辟的东西两条,就连当地人也很少接近环山山脉和北极高原,有关环山和极点的信息零星而琐碎。据闻那些环状的高山上遍布洞穴,是雪龙和雪原熊的家园。狼的魅影于山间游荡,山体为生命提供了避寒的港湾,雪鼠的数量比平原上还要多。在山里,避风的裸岩上长着低草,潮湿的洞穴里长着极地才有的黑藻。不冻河就从环山山脉发源,在那群山深处藏着太多不为人所知的奇观。
太阳自南方一圈圈升起、又在这极北的土地上一圈圈落下。不久之后,在那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黑暗的影子将随着太阳的低沉扩大、直到笼罩整个极地的天空。
那时候没人知道雪龙如何在群山中度过漫长的寒冬,那时候雪原熊将找到在夜幕里相依的伴侣,那时候不冻河的雪鼠随时清理着积雪避免通气孔被冷风冻结、圆斑鱼的幼苗将沐浴着极光孵化,那时候火鲨和剑鱼重回深海、逆戟鲸也回到了自己的故乡,那时候冰海狼结束了繁殖分散了集群,那时候滨鸥也许仍留在白人的村庄,那时候冰川边缘的雪兔已备好了越冬的存粮,那时候雪狼将仰首歌唱永明的星火,那时候高原狮继续镇守着冰冻三尺的高原、目送大角鹿携幼仔奔向群龙已然沉睡的层峦叠嶂。
永夜来临之时北极的一切都将在暗幕里蛰伏,我们的旅途也将在这里结束。而在我们身后,生灵们将等待来年的阳光回归,重新上演它们在这片银白大地上的迁徙、捕猎、出生和死亡,它们的征程还将继续,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 纪录片拍摄耗时三年,由于极地的探险和科考记录实在是太少了,因此我们第一年基本都是踩点和收集基础资料;
• 介于极地气候恶劣、环境危险,影片的大部分镜头都是在飞机上拍摄的,只有村庄部分和很少几个野外镜头是下地拍摄的;
• 纪录片最初的构想是追踪一只雪原熊、拍摄它几年来的生活历程,但实践中发现这太困难了,极地绝大部分地区都没有固定的村庄,跟踪拍摄的后勤无法保障,并且即使不考虑人为因素,要识别动物个体也是一件难事;
• 小型动物对飞机的出现很警惕,尤其是雪鼠,几幕雪鼠的场景都是下地等候时机拍摄的,包括有高原狮在附近出没的冰川一幕;
• 掠食者对飞机的态度则是好奇,在拍摄过程中我们不止一次看到雪狼和雪熊一直抬头看着我们盘旋,但是为了保持纪录片的原汁原味,这些镜头最终都没有采纳;
• 白人热爱他们赖以为生的自然界,尽管他们捕杀动物但他们也同时敬爱那些荒野的生灵,学习野兽的生活方式、并将自己的习俗和野生动物对应是当地人表现自己敬畏自然的方式,他们并不会因此感到不敬;
• 在高原边缘拍摄高原狮和大角鹿的决斗时,我们发现旁边有一只路过的雪狼露出了一脸围观智障的表情,当看到狮子被鹿角顶死的时候它甚至把到口的雪鼠掉在了地上,这一段视频在正片中没有采用,但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 海底鲨鱼的镜头是摄像师托马斯执意要去水下拍摄的,为此他向白人学了几句可以保佑自己的“鲨鱼语”,大概是一些夸人的好话;
• 在冰狼半岛拍摄的时候,负责后勤的泽拉想要捉一只小冰海狼回家养,向导劝她说肯定养不活,最后她当然是放弃了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 当地白人称冰海狼为“海胖”,不得不承认,这种圆滚滚的动物即使发狠打架,看起来也很萌,并被摄制组评为仅次于雪鼠的“极地第二萌”;
• 拍摄雪原熊威胁远处的雪龙的时候,我们都在地面上,那个场景真的很危险,直到靠得很近了我们才发现隐藏在风暴里的雪龙,如果它那个时候朝我们的方向飞过来,我们的飞机根本来不及起飞;
• 最后看到雪龙腾空的时候,我们很多队员都哭了,那个画面实在是太罕见了,而且没有那头熊的话,我们这三年都无法追踪拍摄到雪龙飞行的美景;
• 拍摄画面不够,“当地人”来凑(X)。
最后,感谢参与纪录片制作的剧组人员、感谢当地向导和提供资料的公众(尤其感谢高原狮扬岚,为我们介绍了高原狮奇妙的习性和生活方式)、感谢摄制团队。你们不曾出现在影片的任何一个镜头里,你们不是影片的主角,但是你们的努力,造就了这部影片的诞生。
感谢你们,把北极的魅力带给了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