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磷炎的旅途
细雨迷离的午后,龙洋城的街道杳无人迹。

并非遭遇甚么大节日,而仅仅是因为前几天下了一场暴雨,雨大到会使车辆挡风玻璃扑上一层淋漓的水体,扰乱驾驶的视线,增加肇事的危机,故而卡亚纳兹气象局发出超大豪雨特报,建议这几天不要外出。于是寻常驾车的原人们都躲在家裡了,动物们也窝藏在城市的暗处,只有公共运输还在运行。

眼下,连日不停的暴雨转小,却仍在绵延,天空的降水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仅仅只是变小了而已。

雨中,有个人隻身走著,没有携带雨具,他身上披著一件湿透的白色衬衫,黑色短裤靠腰带宽鬆的繫著,赤著足,露出的纤细腿脚直到脚掌,只有骨骼。

※                 ※           ※

细雨中,那人的黑髮潮湿的披在脸上,他是个纤瘦的男子,看起来近三十岁的模样,又或者只有二十出头,一张薄薄的嘴唇紧抿著,嘴角带著轻蔑的微笑,彷彿在嘲笑这雨,又或者嘲笑这个世界一般。

他有一双黄色的眼眸,烟雨朦胧间似乎是黄色的火焰般熤熤生辉,雨丝柔和了他的视线,若在晴天时看,那可是一双冷彻无情的眼睛,是纵横生死,行走刀锋之人才有的眼神。只是,他常常笑,常常瞇著眼,掩饰身上的血腥味儿,像如今这般,安逸的,沉默的苟活在城市的角落。

雨并不大,他却一身细水如涓直往下流躺,裤子贴著腿,衬衫黏著背,似乎在雨中已经行走很久,或者淋过了刚刚的暴雨。但他的神情是骄傲的,苍白的脸彷彿在对天空愤怒似的无所畏惧。旁人看来,他只是个落魄的青年,并且他也乐得扮演这个脚色;道上人看来,他却是死神的降世,杀手中的菁英。

他是青刀星,龙洋第一杀手,夺走天下第一帮──残翼帮帮主翼博可和他儿子天翼帮主翼博朗生命的传奇,半尸狼青刀星‧闪剑。

虽是半尸狼,以一己孤身战胜两隻巨狮鹫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对龙洋黑场的潜伏者们来说,青刀星是无法超越的杀手标竿,以小搏大的巅峰,他确实有资格对天空作出睥睨的神情。不过在里程碑的背后,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流成了一条血河,传奇毕竟只是传奇。

现在的他,是小火焰烧烤店的老闆,一个市井小民。

※                 ※           ※

眼下,雨正滂沱,青刀星站在一处凉亭裡,望著外边越来越大的雨势。

他已等了很久。

雨把世界洗成一片模糊,向亭外看出去彷彿隔著水纹玻璃般,青刀星坐在石製的桌上,饶富兴趣的看著雨中的世界。淅沥沥的声响掩盖了大世界的喧嚣,彷彿一层雨幕声波隔离了这个凉亭和外界,越发显得凉亭内很安静,只听得到青刀星自己的呼吸声。

终于,他所等待的那个人出现了。

先是一顶小红伞,接著是白色的身躯,缓缓的出现在透明琉璃之后,随著那人接近凉亭,她的身姿变得清楚,是一个高挑的原人女孩。女孩快步靠近凉亭,红色的伞溅开了隔离外界的水幕,一瞬间,她闯入了青刀星所在的空间,也闯入他的世界。

那并不是一个,适合这般十六七岁,风华绝代的年轻女孩子生存的世界。

※                 ※          ※

「嗨,闪剑哥哥,你还记得我吗?」女孩收起伞向青刀星招呼。
「不可能忘记的,药师铁莲的女儿,铁心。」青刀星咧嘴一笑:「是你啊,我以为你母亲会自己出现呢,说吧,有甚么事情?」

女孩媚然笑著,坐在青刀星身边,青刀星任由她坐下,没有任何反应。

「闪剑哥哥还是那么帅呢!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吗?」铁心凑近他,伸手摸青刀星的肩膀:「湿透了呢!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吧?哦?好多伤痕啊!闪剑哥哥过得不太好吧?」
「有甚么事情快说吧,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青刀星漫不在意的任由铁心触摸自己,淡淡的说。

「是这样的,妈妈希望可以得到你的保护。」铁心收回手,看著青刀星。
「保护?别逗了!药师铁莲需要我的保护?」
「是的,我们现在又遭遇危险了,有帮派盯上妈妈做的虎骨酥,妈妈希望你可以保护她,直到我们存够了钱,可以到火凤洲去为止。」铁心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著青刀星。

「药师铁莲还在做虎骨酥?」青刀星稍微提高音量,盯著铁心。
「嗯,这几年又开始做的。」

青刀星猛的站起来,露出凶恶的表情看著铁心:「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当初为甚么被剁脚?回去问她,她又开始干这种事情,我才不会管呢!」
「我知道!可是你跟爸爸有约定的不是吗?闪剑哥哥?」铁心又打算使出美人计。
「约定是约定,要我再做黑道的保镳我才不干呢!你听好,其他的事情可以,又要跟黑道扯上关係就没辙,我不会再回到地狱裡去的。」青刀星拍拍屁股转身准备走入雨中,铁心却一个箭步拉住他:

「闪剑哥哥,你是身手变钝了吗?如果你现在连我们母女也无法保护,父亲会怨恨你的。」

「怨恨就怨恨,反正恨我的人根本不差你爸一个。」青刀星挣脱铁莲的手,穿过水纹玻璃,留下铁心自己站在凉亭裡。铁莲看著青刀星走远的背影,露出愠怒的表情,那纤瘦的背影忽然剧烈的弯了几下腰,似乎咳嗽的样子,接著又挺立著走了,迅速消失。

凉亭裡,铁心再次打起伞,像小孩一般旋转伞柄,伞面上的水珠便沿著切线飞出,像子弹般打在水纹玻璃的雨幕上,消失无踪。

※                 ※           ※

青刀星回到小火焰烧烤店,发现店门口站著一个人,似乎在等他。

是刀疤警长克莱尔‧地皇,重案三组野兽队的头儿,他一副立兽的模样,撑著伞站在小火焰烧烤店前面。过去他是追捕青刀星的指挥官,但经歷了许多事情之后,昔日的敌人今日是朋友,克莱尔时不时会来青刀星这裡坐坐,吃点东西,或喝点甚么,聊聊天。

「哟!青刀星,去哪儿啦?你不是没带伞还故意出门吧?你看这个,荒野堂的鹿血糕哦!超极品的,来品味一下吧!」克莱尔扬扬手上的精緻提袋,裡面的东西似乎沉甸甸的。

青刀星看见了没说甚么,从口袋裡掏出钥匙,打开原本紧锁的店门。

「喂,鹿血糕耶,好东西啦青刀星!人家送我的。」
「这么好的东西,不带回去给老婆?」
「你说娇蔷啊?她这几天和姊姊回去看草原上的亲戚去了,你知道的吧,沙浅家有些地狼返回野外生活,并不在城裡。」克莱尔无奈的摊摊手:「鹿血糕不耐放,吃掉吧。」

两条狼进了店内,青刀星随手把门反锁上。克莱尔熟练地拉开椅子拿出野兽们垂涎的美食,青刀星则拿出冰箱裡的淡酒,他们也不分主客先后,随兴的就吃起来了。

边吃边聊,克莱尔突然切断了原本的话题:「青刀星,你是不是有甚么心事?」
「我哪有?我没事啊。」青刀星吞下鹿血糕,舔舔嘴唇。
「你今天话好少啊。」
「我一定得喋喋不休吗?」青刀星苦笑。

「倒不是说你一定得喋喋不休,而是你今天实在太安静了,这不像你啊青刀星,没说那些颠三倒四的话。」克莱尔狐疑地说道:「实在太奇怪了,你看起来心事重重,而且淋得这么湿,不怕感冒吗?」
「克莱尔,你这隻屋檐下长大的地狼还真是不能跟我比呢!在草原上下雨只好淋,我习惯了你有甚么好大惊小坏的?」青刀星咧嘴一笑。

「嘛,算了,我多心了吧。」克莱尔也耸耸鬍鬚:「最近疑心生暗鬼,看甚么都觉得不对劲,算了算了我自己的问题。」说著自己喝了一杯。
「你又有甚么问题?脑袋坏了吧!」青刀星翘起脚,在昏暗的天色裡闪起青色的磷光。

※                 ※           ※

事情是这样的,克莱尔开始叙述。

不久前,克莱尔破获了一桩黑道的毒品交易,起出大量的各式毒品,其中很多在过去的纪录上没有,查了各国纪录,也没有其他国家查验到过,算是新品种的毒品,克莱尔对上面报告之后,把样本寄给了鑑识组张武警官,让手下的金柏莉分析。

经过一个多月,金柏莉告知这些毒品非常厉害,药效强成瘾性高,只需要少量就可以得到很强烈的效果,更可怕的是代谢速度快,靠一般的验血验尿能确认是否为毒瘾者的时间很短,加上副作用不明显,她断言这些毒品在黑市的价值应该有原本通行的白粉之类的好几倍。

这不是一件小事。总督导李岗立刻要求克莱尔和张武查清楚这些毒品的来源,可惜他们努力很久却一无所获,所有的药头都像消失了一样毫无痕迹,连愿意去取药以换取汙点证人的车手都没能再找到药头,就像製造药的人完全消失了一样,也查不到走私的方法。

克莱尔非常困惑。

最后,他们只能认为这些新药是在卡亚纳兹合成的,而非走私自其他国家。为了避免这些新毒品流向各国,他们必须尽快找出製造药的场所和来源,并且已经拦截到几次走私,足见这些新毒品的市场需求正在发酵,克莱尔最近正是为此事烦心不已。

※                 ※           ※

「嘿,青刀星,你可以想像吗?完全找不到製造药的人,所有抓获的人都是二手,就没有人真正知道药品的细节呢!」克莱尔摇头说道。
「这不意外吧?时日一久,线索总是会出现的啊。」青刀星颇不以为然。
「但在那时候,毒品很可能已经流往其他国家了,真是可恶。」
「那也是没办法的啦!反正即使你抓住他,日子一久就还是会有新的毒品啦,原人的智商就是拿来开发祸害世界的东西的啊。」青刀星挠挠头。

「啊说到这个,残翼帮是走私毒品的大宗,你对毒品也有点基本认知吧?」克莱尔突然提到。
「真是抱歉哦,以前我们杀手和贩毒者是被分开管理的,虽然当过几次车手,但其实我并不清楚毒品的事情,无可奉告!」
「那老东西心思还真细。」克莱尔啐道。

「唔,不过,要说一无所知也还不尽然,」青刀星像突然想到甚么似的说:

「喂,克莱尔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啦,你发现其中有一个闻起来很像肉味道的毒品,小心为上。那个东西的味道真的就像肉,几乎无法分辨出来,你最好不要自己去碰那个东西,让原人来处理,叫那个甚么张武的来弄。

「那个东西对野兽来说是天敌,碰了就见死掉的老鹰脸猫去了,这是身为朋友和前罪犯的我,给你的忠告。」

※                 ※           ※

克莱尔走后,青刀星独自坐在原位上,喝著剩下的淡酒。

他身上的毛髮已经乾了,却觉得浑身发冷,肚子上的旧伤也隐隐作痛。青刀星知道自己受寒了,但他没打算处理,任由寒气侵蚀自己的身体。他喝著酒,感受鼻腔黏膜变得更潮湿,嗅觉也迟钝起来,脑袋因为发热而发昏,但他却不为所动,彷彿身体的不适在提醒自己,他仍然活著。

昏暗中只有青色的磷火伴著他,在酒气中他的思绪变得很遥远。

下午遇见的那个女孩子──铁心,是以前残翼帮一对帮众夫妻的孩子。她的母亲铁莲,人称药师,是残翼帮的密医,也是炼药者,能够製作出多种未在市面流通的毒品,其中最厉害的就是虎骨酥,也是刚才青刀星告知克莱尔必须小心的东西。

虎骨酥,取其名服用之后连老虎也全身酥软,毒性强烈,对野兽的神经更会造成很大的负担,在原人则是无法拒绝的诱惑。虎骨酥有几项特别的地方跟一般的毒品不同,比如说它不是粉末而是液体,如果不跟热水一起服用就起不了药效,但在常温下它只是透明无色的液体,照光后毒性也很快会分解,无色无味,这样的特性让毒贩在被追捕的时候很容易把证物处理掉,虎骨酥的代谢也很快,服下虎骨酥的原人在几个小时内就能排出和正常个体一样的尿液。

但为甚么这样的毒品没有大行其世?原因在于虎骨酥的炼製过程。最初药师铁莲在残翼帮的据点裡炼製虎骨酥,製药的蒸气漏出来毒死了好多隻野兽。待虎骨酥终于完成,翼博可却因考量到怕铁莲掌握能控制野兽的力量后会取代自己,而禁止了虎骨酥的生产,并且打算把铁莲灭口。

当时,是青刀星央求翼博可放过铁莲,希望不要杀她,理由是自己曾经负伤都是铁莲医治好的,铁莲也力主自己不会再製造这种东西,最后翼博可一面为了保护青刀星面前自己的好爷爷形象,一面想著铁莲还有用处,没有杀死她。

不过作为箝制,他带走了铁莲的女儿铁心,并且砍断了铁莲的一隻脚使其受制。

残翼帮被攻破之后,警察们并没有抓到铁莲母女,就像没有抓到青刀星一样。青刀星知道他们逃走了,他希望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找了一个妥当的工作好好生存下去,但看来,他们没有这么做。

铁莲仍在炼製虎骨酥。

青刀星大可可以去向克莱尔举报铁莲,但现在已经对法律有认知的他知道了铁莲被抓到是唯一死刑,製毒贩毒在卡亚纳兹是堪比杀人罪的重罪,而且他也怕铁莲抖出自己的真实身分。

现在青刀星的身分证上确实是写著骨尾半尸狼青刀星‧闪剑,那可是有赖克莱尔没有公布他的全部资讯给外界,加上野兽登记处的干员们都相信他是故意要取跟龙洋第一杀手一样的名字,把他当成笑话处理才得到的,常理中哪有真杀手会大摇大摆的说我是杀手啊?殊不知他确实是本人。青刀星宁可被当笑话,只要能够拥有真正的身分,也很小心守护底下的秘密。

如果和铁莲接触,自身的安全就有疑虑,但如果不出手,在克莱尔他们找到之前,毒品很可能已经流往外国了。

青刀星知道残翼帮中人至今仍有些边缘份子逍遥法外,而组成帮派骨干的核心份子和支柱们大多都在牢裡,现在对过去残翼帮细节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自由人并不多,他自己也并非全知,毕竟过去他是被蒙在鼓裡的。最棒的是残翼帮中人和他有过节的很少,或者都死了,也是有赖于此他才能安全的活著,之后还能不能安全的活下去,他不知道。

但铁莲不同。铁莲知他甚深,在残翼帮破之后也很早就开始和他联络,当时他以为铁莲也和自己一样已经改邪归正,所以便没有太设防,但现在不同了。青刀星知道要保全自己的生活就应该放手不管这事,全让给克莱尔他们去做,但他没办法。

毒品的祸害他知道得很清楚,特别是虎骨酥,这样的东西要是流往海外,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以往,他定会豪不犹豫的把资讯告诉克莱尔,就像以前画出黑帮地图的时候一样,偏偏这次他不能草率行动,因为铁莲是特别的。

※                 ※           ※

身体越来越冷,气温也越来越低,青刀星像是从遥远的梦境裡醒来一样,缓缓回过神。

他想了很多方法,要如何阻止毒品外流又保护自己的身分,现在他可以肯定铁莲有危险,因为铁心已经向他求助,但是甚么样的危险呢?

他决定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她们到底在做甚么,如果可以,他也想跟铁莲说说话。

※                 ※           ※

大雨在暗夜中依然持续下者,青刀星脱掉外衣,化成立兽,穿梭都市的黑暗。

他知道铁莲原本的住所,不过看样子铁莲已经不在原本的地方了,纵使青刀星再怎么了得,也一时寻不著铁莲的去处。

铁莲本来就是个神祕的人,她能够使用变形术改变身体的形状,虽然青刀星见到她时她都是个高挑妇人的形象,但现在她也许靠著其他的外貌在生活,改变身体蒙骗视觉已经很危险,铁莲甚至能够改变自己的气味和声音,靠著涂抹特殊的药物,连青刀星都不能确定他知道的铁莲味道是否真实。

他在大雨中徘徊于最后见到铁莲的屋子,求助的消息是靠塞进青刀星店内的广告单夹带的,并且用暗码写成,拒绝铁心之后,青刀星就失去关键线索。

他准备离开,反正现在也不知道铁莲在哪裡,要向克莱尔密报也无从著手了。

正当青刀星准备离开时,一个矮胖的男子撑著伞走向他,男子脚步蹒跚,摇摇晃晃好似快摔倒,冷不防撞到了青刀星,青刀星立即意识到,这男子正在找他。

他扶住那男子:「不好意思,你没受伤吧?」
「小事小事,聊表谢意,前往寒舍坐坐吧。」男子说著拉青刀星走进一间不起眼的民房。

※                 ※           ※

民房裡,男子脱下宽大的外衣,放下雨具,一瞬间变回了铁心的样子。青刀星稍表讶异的张开嘴,却没有说甚么,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母亲会的女儿会,没什么稀奇。

「闪剑哥哥,你终于还是来了。」铁心愉快的说道:「妈妈说过你不会辜负父亲的呢!」
青刀星不满的撇著嘴:「我不要跟妳啰嗦,药师在哪?我有话跟她谈。」

「妈妈吩咐我好好照顾闪剑哥哥。」铁心迴避似的说。
「你妈在哪裡?」青刀星把脸一沉:「听好,我不是来保护你们的,我想要知道,为甚么又开始製作虎骨酥?」
「不为甚么,为了钱啊。」铁心摊摊手。

「才不可能是这么愚蠢的理由!」青刀星怒斥:「骗我不知道吗?虎骨酥的原料很难取得又很贵!随便干个清洁妇都比炼虎骨酥轻鬆,你妈现在没有黑道做后台,哪裡取得材料的?真是,给我说实话!否则我宰了妳。」
「你不会的,你下不了手!妈妈说过,你怎样都不会杀我们的!」铁心无视眼前面露凶光的龙洋第一杀手,仰著脸和他对抗。
「我──」青刀星还没说完话,两人的交谈就被骚动打断。

民房的大门被暴力撞破,一辆车子衝进屋中,碾碎了家具和物件。木门的碎片在空中飞射,青刀星紧急抓住铁心带她跳开闪避,车辆的警报器响个不停。与此同时车中衝出两个荷枪实弹的大汉,将青刀星和铁心逼到墙角,其中一人掀起面罩,对著他们大喊:

「药师在──」话还没说完就硬生生被止住。

青刀星没等说话的人说完便扑上去打落他手上的枪枝,另一人拉开枪枝保险打算射击,才正要扣下板机手指就被青刀星的抓子切断,切断手指后他顺便把爪子插进那人手掌电了他一把,那人全身抽蓄的倒地。被打掉枪的男人此时已经拔出短刀扑向青刀星后背,青刀星看也不看骨尾一抽就放出磷光一闪,霎时他攻击失去准头,青刀星转身挥出爪子,只一下,那人也被电晕了过去。

「暗灵……闪……电……可恶……」他只发出这样的哀号。

「切!太小看我了吧。」青刀星踢了地上的男人一脚,随手抓起桌巾切成布条,将他们手掌背对背绑住,收拾的事情他打算留给警察。

铁心在一边默默的看著他俐落的打倒来袭者并且将其绑缚,待青刀星完成后才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看著地上的男人们:「闪剑哥哥真是厉害呢!」

远处的人群骚动起来,青刀星用布盖住地上的男人们并且令铁心藏起,随后他披上铁心刚脱下的男人外套,弯著腰走出去迎接骚乱的群众。

「对不起,我开车不看路,不心撞上了!」
「大晚上的你这人是不是喝酒啊!」
「吵死了,安静一点行不行!」
「报警,报警了啦!」
「真的很抱歉,我已经和屋主连络了。」
好不容易才搞定那些被惊醒的人群。

※                 ※           ※

回到屋子裡,铁心在等著他,青刀星决定要逼问出铁莲的所在之处,他插著腰瞪视铁心:「你妈在哪裡?」
「妈妈说──」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保护你们?」青刀星稍微提高音量:「再不说我要回去睡觉了!」说著作势要走。
「等一下!闪剑哥哥!」铁心叫唤。

「她到底在哪裡?」
「我……我记得……」
「你根本不知道对吧?」青刀星从牙缝裡挤出字。
铁心点了点头。

青刀星叹了一口气,他早就猜到铁莲不可能和铁心在一起。从小就被分离,铁莲和铁心的亲情并不紧密,虽然铁莲依然会挂心铁心,但青刀星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把小孩子带在身边四处转的女人,所以可想而知,铁莲不在这裡。

眼下青刀星两难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告诉克莱尔嘛,他便保护不了铁莲母女;去帮助铁莲母女嘛,又违背他的意志;决定先和铁莲接触,又找不到人,还来了个铁心甚么也不知道,偏偏就知道他的秘密。

「那我们去找她吧。」青刀星冷冷地说。去找铁莲,就等于增加自己暴露的机会,但不去找她青刀星放不下心,不管对过去的誓言或者克莱尔都一样。青刀星决定要自己确定下一步如何走,儘管路上可能会和更多人交手,让自己的身分被揭穿,加上他现在不能杀人,战斗多了一分顾忌,他还是要去做。

「知道追杀你们的是哪一个帮派吗?」
「很多……互相也有仇……」
「我的老天。」青刀星简直要昏倒。

「听好,铁心,我们要去找你的母亲,但在那之前,我得先做一件事情。」
「嗯?」
「你信任我吗?」
「信任。」
「好,那么你先躲到我家裡去,等我办完事,我们立刻出发,好吗?」青刀星蹲下身,抓起铁心的手纵身一跳,转眼间就飞越在黑暗之间,回到了小火焰烧烤店。

※                 ※           ※

安置好铁心,青刀星立刻赶回事发现场,那两个男人还没醒来,他打电话把克莱尔叫来了。

为了娇蔷给他的机会,现在的青刀星非必要决不会杀人,特别是这种帮派边缘份子,他想不到他们必须死的理由。但也不能让他们继续为所欲为,毕竟他们知道克莱尔正在办的案子的部分线索,青刀星认为把他们交给克莱尔最不会愧对自己的良心。

克莱尔和贝雷塔很快出现在青刀星的面前,青刀星对著他俩摊摊手,指著地上的男人:「克莱尔,这两个傢伙交给你了。」
「青刀星你干了甚么?」克莱尔不解地望著地上的男人和撞坏现场的车。
「他们开车闯进来撞人,又喊著奇怪的话语,我就把他们打倒绑起来了。」青刀星蛮不在乎的双手背在背后,耸著肩。

克莱尔走过他身边,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冷不防伸出手摸了青刀星的手臂:「青刀星,你在隐瞒甚么?」
「虾?」青刀星莫名的眨著眼睛,耳朵无辜的往后折:「甚么?我帮你把坏人逮起来不好吗?」
「你最好不要玩把戏,青刀星。」克莱尔放开他的手,恶狠狠地说完,目送青刀星离开现场。

※                 ※           ※

侦讯室裡,克莱尔正在问话。

「……你们如何被打倒的?」
「那个立兽动作太快了,老实说我看不清,我要开枪的时候只看到青色的亮光,手指就断了。」断指的男人回答。
「青色的亮光,是手裡拿著短刀吗?」克莱尔推推墨镜。
「唔,好像是,应该是吧,他手裡拿著不只一把短刀。」另一个男人思考著说。

「可他不是用刀子把我打倒的,」断指的男人接著说:「我感受到一阵刺痛,电击一样的感觉。」
「是电击棒吗?我想是电击棒吧。」克莱尔问。
「咦?我以为是暗灵闪电!还看到一阵亮光。」另一个男人反驳。

「现在哪还有人能用暗灵闪电啊,那是禁术耶搞清楚状况行不行?」克莱尔烦躁的甩了几下尾巴:「亮光是闪光弹吧?」
「应该是吧。」男人们异口同声。

「好了,所以你们闯进去那屋子裡干嘛?」克莱尔重新坐下来,认真问道。
「我们去找药师,上面给我们的命令,要我们捉拿药师。」男人老实地回道。
「药师?」

「是的,就是一位毒品的货源。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因为以往我们都是车手,只负责来跟药师取药,只是这次上面要我们直接把药师抓去。」断指男回答。
「关于药师,说详细一点。」克莱尔警戒的瞇起镜片后的眼睛。
「不清楚,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其实也不知道长相和性别,只是在约定的地点会有人交给我们,或者放在约定的地方,交货人每次也长得不同,只是都说他是药师派来的。」
克莱尔颔首。

※                 ※           ※

侦讯结束,克莱尔和做纪录的贝雷塔一起离开侦讯室。贝雷塔少见的先开口:

「长官,你这次诱答的有点太超过了。你在保护青刀星吧。」
「还是被你发现啦?」克莱尔苦笑。
「那还用说。」林豹轻轻的抽了下尾巴,率先走回办公室裏去了。

克莱尔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撑著头思考。

青刀星是故意把这两个人交给自己的,那傢伙一定知道些甚么,对于这桩案子。克莱尔这样肯定。依照他对青刀星的了解,会切断对方的身体或者使出暗灵闪电表明著情况非常危急,才会逼使他用野兽的身体战斗,绝不是只因为对方可疑就打倒。青刀星的反应速度比常人快许多,以前克莱尔也和青刀星一起遇过拦路抢劫或者肇事逃逸,青刀星甚至能在他反应之前做出行动,而且对于这种青刀星称之为没用小毛贼的罪犯,他是不屑展现真正实力的,通常都是一拳打倒对方或者直接扑上去按住。能让青刀星挥舞爪子,表明事情不简单。

但克莱尔真正确定青刀星在隐瞒自己的关键是他面对自己的反应,当时他伸手去抓青刀星的手臂,青刀星竟然没有躲开,一个杀手退步到这么迟钝简直不能称之为杀手了,克莱尔断定他当时根本心不在焉,换言之有心事。

克莱尔想起下午青刀星吃饭时没有说那些颠三倒四自吹自擂的话,实在很反常,且青刀星会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淋得全身湿,表明有甚么压在心头的事情让他忘了生活的常识。

一切都显示著青刀星知道甚么,但却有难言的苦衷。平常青刀星对于犯罪的细节总会主动告知自己,那也是青刀星的赎罪方式之一,可他这回没有。克莱尔由衷希望娇蔷在,若是娇蔷开口询问,青刀星甚么都会说出来。警长忽然更加佩服起自己的太太了。

青刀星啊,你甚么时候要坦白呢?克莱尔心想。

※                 ※           ※

青刀星回到小火焰烧烤店,心裏一团乱。

坦白说他是很想帮助克莱尔破案,但又不希望铁莲被抓住,矛盾之下他把看似线索的两人交给警方,独自避人耳目的继续追查。他回到店裡,打算问铁心实情,若问不出来,也有暗灵闪电逼供的手段可以使用。

不过铁心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逃走了。

雨依然继续下著,越下越大,大得几乎无法外出,天地间轰隆隆响彻著雷声和暴雨的溅水声。青刀星站在雨中看著被由内撬开的透气窗,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他回到屋中,擦乾自己的毛髮,疲倦的窝进毛毯堆成的窝床,闭眼睛上眼睛打算睡觉。

※                 ※           ※

夜早已过半,听著窗外的冷雨,青刀星睡不著,他点亮磷火辗转反侧。心裏很困扰,身体也无法放鬆。

他想独自去追寻铁莲母女,可这样将使他面临更多战斗和身分的揭发,若要不管他又无法放心,青刀星心想要是娇蔷在的话,就可以和娇蔷商量,那头温柔的母狼会给他出好主意的。不过现在没有这个选择,而且青刀星也不打算姑息这件事,铁莲母女的死和毒品的外流都不是他乐见的。

如果告诉克莱尔,铁莲的命就不保了吧。

朦胧间房间裡的亮度逐渐提高,青刀星凝视自己的鼻梁在地上有了影子,光穿过大雨从窗间瀰漫进来,天亮了,他彻夜未眠。空气裡潮湿的水分闪闪发光,屋外的淅沥沥雨声依然未止息,彷彿有谁闷著头呼喊别人的名字,声音此起彼落。

迷茫间一声细微的敲响玻璃声把半睡半醒的青刀星惊醒,这声音他熟悉,是铁爪爬高的甩钩声,有人打算潜入他的家。他爬起来走向听见铁爪声的墙面,背靠著墙,举起手臂。

钩爪声上移著,只响了两次就升到窗户位置。青刀星看著窗户映进来的光影突然暗了一下,随即恢復明亮,知道来袭者潜伏在和自己相对的另一侧窗外墙。那么来袭者已经看见自己了吧?青刀星主动出击,挥爪破窗窜出去,大雨中响起两声枪响,震碎万物晨间的清梦。

受到惊吓的生灵们纷纷打开窗户查看,然而在喧闹还没完全形成的时候,又传来一声闷响,有重物坠地了。此时有人高声尖叫起来,因为小火焰烧烤店外边的地上,躺著一隻全副武装的鹿角龙犬立兽,手上还有枪,他脑浆摔散,脑血溅满了人行道。

救护车马上来了,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条鹿角龙犬早就已经死了。

青刀星站在屋裡,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听著外面的喧闹声,从后门无声的溜走了。那当然是他干的,在他破窗的时候鹿角龙犬向他开枪,被青刀星闪过,同时青刀星使出亡灵操纵让鹿角龙犬自己鬆开钩爪摔下去。不得已还是会杀人,青刀星知道自己又被黑道盯上了,遇到很麻烦的事情,这隻鹿角龙犬很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在事情闹大之前,先下手为强。

终于,那些被他故意忘记的黑暗,又捲土重来,再次包围了他。看起来,对方也知道了青刀星牵扯进来,准备杀他灭口。不过对方低估了青刀星的实力。

在茫茫的大雨中他仰头对天,闭上眼睛,任由瀑布一般的大雨冲刷脸颊,冰冷的雨冲刷下来,湿透了他全身,冲走了体温,冲不走他想摆脱的东西。天地间白幕般的暴雨将他隔绝起来,青刀星觉得自己彷彿站立在雨丝的银笼裡,而这笼子禁锢著他全身,贴著他,使他与世隔绝,使他孤独。

最后,一直以来躲避的东西不曾消失,还是会来找他,拉扯他摔入原本的世界。

青刀星叹气,他想和这样的命运搏斗,如果娇蔷在,她会怎么做呢?

※                 ※           ※

午后,雨仍然很大,克莱尔整理好办公室,撑著伞回到仅余他一个人的家中,雨伞挡住他对天空的视线。当他掏出钥匙开门,天上跳下来一个东西,是青刀星,克莱尔略为受惊,但立即镇定地开了门。

「进来。」克莱尔随兴的说著,将伞一收插入伞桶,脱下防雨的外套,抖鬆全身的狼毛,青刀星在门廊上就抖过了身体,但还是略显潮湿。待他走入屋内,克莱尔便关上了门。

「终于要说实话了吗?」克莱尔脱下墨镜,扬起一边耳朵,对比青刀星的沉默,冷冷地问道。
「克莱尔,我想和你谈个交换。」青刀星的语气听不出任何一丝情绪。

「青刀星,你是没资格跟我谈交换的,你知道吧?」克莱尔挑高一边眉毛,在沙发上坐下,不满的扬起嘴唇。
「我知道,可是……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你务必答应我。」青刀星难得一版整经的摊开双手说。
「那你先告诉我你打算交换甚么?我再考虑。」
「你……我知道是谁做出那些毒品的,也知道对于那些毒品的部分资讯,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让你去追捕製毒者。但是你可以答应我,放过那个製毒者吗?就像放过我一样?」青刀星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握紧拳头说。

时间在流转,时钟在轻响。克莱尔摸著鬍鬚,最终颓丧的垮下肩膀。

「我无法答应你,青刀星。」克莱尔沉声说:「既然知道对方穷凶恶极,我就会追捕归案。你之所以还活著,是因为我们之间发生太多的事情。你是一个特例,我会避免再发生任何像你这样的案例。」
「……」
「你不说,我不能逼你说,但青刀星,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克莱尔再次强调。

※                 ※           ※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屈服的,嘛!你真的同我谈条件了我反而觉得你病了呢!」青刀星花了几秒时间思考,最后却露出鬆了一口气的表情:「你没变,你还是克莱尔,那么,我把事情告诉你啦!」
「青刀星,你……」克莱尔觉得自己又被青刀星摆了一道,说来他时常感觉青刀星话中有话。

「听好,我现在要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关于那个製药者的资讯,也许我知道的不全面,但是呢,在你们公安局调查到我所知道的程度前,毒品应该已经流到外国了,我也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你也体谅下我的立场,再决定怎么做吧。还是求你放过那个製药者。」青刀星再次请求。
「慢著,那些等下再说,你是不是跟那个製药者有甚么渊源啊?是喜欢的母狼吗?」克莱尔皱起眉头。

※                ※           ※

青刀星坐在克莱尔身边,悠悠说起了一个故事。

那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甚至可以说莫名其妙,但青刀星说得很真诚,克莱尔无言地望著他。那是青刀星刚被残翼帮吸收时候的故事。

杀手,并不是只要会打架就能胜任,就像不是会背经文就可以当住持。打架并不等于战斗,一个好的杀手不仅手段要干练,战斗迅速致胜,还要能掌握战场的所有变动,活用所有的资源,并且要有聪明的头脑,心思灵巧。杀手也得有很强的记忆力和空间感,和临危不乱的镇定与决绝,综合许许多多的特长,才能成为一个合适的杀手。

如果找一群人来打架,很快便可以找出其中善于战斗的人,打架靠得是蛮力和技巧,战斗则是有谋略的打架;如果和一个人相处,很快也可以知道他是不是心思机敏;如果设计一些测验,也能找到记忆力和空间感好的人。要在各个领域找到专长的人并不难,但一个人要同时有这么多专长可就不容易了。

为此,帮派选择用培训的方法找出这样的人才,先筛选出善于战斗者,并在善战的人之间找出心思机敏者,再训练他们的反应和空间感,经过层层的筛选,抛弃掉无数的弃子之后,得到真正的杀手之才。

青刀星,也是被这样一层一层训练过而诞生的。

筛选的过程并不快,但也不能算慢,总之就是以帮派认为适合的速度进行著淘汰,有时候派出许多杀手实习生一起去处理某件事,让不合格的人在战斗中自然死去,有时候让他们互相残杀,使强者脱颖而出。若要说这种方式像甚么?就好比炼蛊,在瓮裡互相残杀的虫子最终长出蛊,而那个蛊,就是青刀星。

通常,炼蛊的时候总是有术师在一旁照看著,这个人在帮派裡被称为导师,由他养育出合格的杀手,供高层差遣。这些导师和帮派裡的实习生们相处日久,最后都有一种能力,可以一眼便识别出谁是杀手之才,而提早对他进行培训或者使其更早熟成。

青刀星当初就是这样被选出来的。当丽莎引荐他进入残翼帮,他的战斗技巧就已经得到认可,帮众中有一位人称跛脚张的导师,特别欣赏青刀星那种看似吊儿啷噹遊戏人间却心思灵敏的特性,加上他听闻青刀星是单纯无知的孩子,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黑道手裡,便对他特加照顾。在残翼帮,老狮鹫扮演好爷爷的型像,是大家的大家长,这个跛脚张就形同青刀星的父亲。

跛脚张的太太是药师铁莲,青刀星很早就知道了,药师铁莲给青刀星的感觉是高傲不近人情的,但她却对跛脚张特别执著。在青刀星眼裡,如果真有挚情之恋的话,跛脚张和铁莲肯定是鹣鲽情深。如果说跛脚张被青刀星当作父亲,药师铁莲就可以说是青刀星虚拟的母亲,虽然她和青刀星不太亲近,但在青刀星眼裡,她是他所敬仰的男人的最重要之人。

跛脚张死了,是在保护青刀星时死的。详细的情况克莱尔问不出,青刀星也答得很含糊,但后来克莱尔扳起脸色,强势的说:「给我老实说!」

「你真的要知道?你知道之后就不会体谅我了。」青刀星甩头。
「胡说,我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你就说我不体谅你?」
「那好吧,我告诉你吧。」青刀星听天由命的垂下耳朵。

「跛脚张是你杀死的。当时本该由我去的任务,他不肯,直说这个对手很危险,要我留在据点,并且代替我去执行了任务。当时他的理由是『还轮不到你死呢!青刀星,那条狼要交由你去解决掉,所以现在你还不能死。』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在说甚么,愣愣地望著他。

「他当著铁莲和小铁心的面说如果他死了,要我保护她们母女,并且还和我喝了换血酒,你知道换血酒吗?就是一种黑道的发誓方法啦,拿两个杯子倒入一样的酒,分别滴入发誓两方的血,然后交换喝下去,就变成我的身体裡有他的血,他有我的,因此交换了血液,一生都要遵守诺言。我喝了,要守护她们母女了。然后他就去了,再也没有回来了。」

※                 ※           ※

克莱尔瞠目结舌,当年他是很年轻的新手警官,但已经领著野兽队屡建战功,声威蒸蒸日上,道上也有关于他的传言,正是在这样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时候,他和黑道交手被留下了眼睛上的伤。

他犹记得那是一个瘸著脚的高手,使著一双短刀,身姿凌厉御刀飞空,连克莱尔都要佩服他的战斗技术。虽然之后克莱尔也遇过更凶险的对手,甚至青刀星的身手也在那人之上,但他是让克莱尔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滋味,并且由衷的产生害怕之心的人。

这个人,后来终于被克莱尔开枪射杀,临死前他掷出手裡的飞刀,割伤了克莱尔的脸。彷彿宿命一般,这个人竟是青刀星的导师。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告诉我实情的吗?」克莱尔闭著眼睛叹气。
「要不然呢?你听到我的老师是你的仇人,不会觉得我在窝藏你的仇人吗?」
「你不正是在窝藏罪人嘛!」克莱尔失笑。
「甚么跟甚么……我可是很困扰的啊。」看到克莱尔笑了,青刀星挠头。

「受伤就受伤了啊,我们野兽哪有那么小心眼!我才不会因为被你老师割伤就恨你。」克莱尔伸手摸自己脸上的疤。
「那不是重点啦!你被他杀掉也无所谓好吗?我才不会因为你而困扰!」青刀星撇嘴。
「听著青刀星,你就是因为喝了换血酒才一直保护那对母女到现在,他们犯罪了还在袒护他们,是吧?对你来说重要的是已经死去的跛脚张,并不是那个製药者啊!因为这种愚蠢的道义搞得那么困扰有甚么必要?」
「克莱尔你说那甚么话!」青刀星勃然变色:「如果我连道义都失掉了,我还能算是我吗?没了义气我也没有资格活著了吧!」

克莱尔敛容。确实,青刀星正是这样的一个傢伙,眼前这隻半尸狼气得黑毛倒竖,黄眼圆睁,克莱尔抿嘴一笑,拍拍身边的沙发,意示他坐下。他完全能理解青刀星的困扰,虽然克莱尔嘴上说著愚蠢的道义,他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

「是啊。你告诉我线索等于是让我去抓她,这不是推她入死地嘛!所以你很痛苦,我能体会,但你儘管顾虑著道义,现在还是告诉我了,不是吗?」
「是啊,我这是跟亲手杀她没两样。并且,」青刀星苦笑:「如果我被干掉,就没有人告知你细节,等你走完全部的冤枉路,毒品早就流出去了。与其让更多人沦陷在毒品的漩涡裡,宁可我放弃道义。」
「不甘自己平白死去,也要在防止毒品外流和黑道道义之间选一个吗?」克莱尔盯著青刀星的侧脸。
青刀星别开视线,盯著地板。

「你被盯上了?」克莱尔敏感的察觉到青刀星的处境。
「随便说你还真的信啊?要干掉我可不容易哦!地狼先生!」青刀星往后仰躺,大字型张开前脚。
「哼!」克莱尔转动灵敏的耳朵。

「老实说吧青刀星,如果没有人威胁你的生命安全,你死也不会说出来的对吧?然后自己默默地去承受或者探查,最后又会默默的陷回去。我告诉你,黑场的存在永远都是我克莱尔的战场,不管那份黑暗要扑向谁,我都会打击它的。」
「……」
「不要再以为你是孤军奋战的了,把线索和难处交给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
「你可别辜负了娇蔷给你的这条命,对我来说你也是特别的,再怎么样也该信任我啊你这个混帐!」克莱尔给了青刀星一拳:「都拖到甚么时候才告诉我,我不会让你又回到黑道裡去战斗的啦!不会让你死的,我保证。」

「切!谁要你保护了?我乃龙洋第一杀手根本不屑你的保护!你自己可不要死了啊!」青刀星轻蔑的别过头,把脚摇得卡卡作响。
「彆扭就闹到此为止啦!然后呢?别顾著讲死人的事情,那个製药师怎么了?」

※                 ※           ※

夜深了,青刀星趴在沙发上睡著了,他卸下了心头的沉重负担,身体马上就撑不住,于是也不管克莱尔的意见,迳自倒头就睡。

克莱尔倒是被他刚刚提供的资讯搞得睡不著觉,只好坐在书桌前涂涂写写,本来想记下青刀星说过的重点,却删来划去的拿不定主意,因为这事情实在太头疼了。

这一对有犯罪前科的母女都会变型术,母亲还能掩盖气味,使一般追捕的方法都难以奏效,克莱尔决定分头进行,一面调查一面寻找,刀疤警长的一关作风就是,他必定要跟歹徒有所接触,决不会因为证实有罪就交给其他人处理。而且考量到青刀星的处境,克莱尔头大了。

当青刀星把他所知道的线索都供出后,他问克莱尔下一步决定怎么做?如何才能保护那对母女又避免毒品外流?克莱尔郑重的告诉他,他尚能拯救那个女孩,因为女孩还未成年,不会遭受死刑对待。青刀星听完露出哀伤的神色,克莱尔知道没有立场安慰他,但最后,那曾经的杀手释怀的笑了,说道:

「至少铁心还能活下来吧。克莱尔,告诉你果然是对的,虽然结果可能和我的预期相悖,至少你还为我保住了良心。」接著便倒头睡去。

看著熟睡的黑狼又犹豫了一下,克莱尔把青刀星叫醒。

「喂,青刀星,我知道你让我去抓铁莲你很痛苦,作为补偿,跟我一起去抓她吧?」
「甚么……」青刀星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
「跟我一起抓住铁莲,这样你还有机会在她定罪之前,真真正正的和她接触,然后你就会知道自己的良心到底在何方了。」
「说得也是……如果发现我不应该把她交给你,至少我也要得到自己犯错的答案。」

※                 ※           ※

雨依然在下,淅淅沥沥的没有停止的迹象,虽然似乎较昨天为小,可即使关紧窗户,雨声依然清晰入耳。在连日豪雨摧残中,办公室开始蔓延一股霉味,有东西发霉了,受潮的文件纸张弯曲。

潮湿的空气中,野兽的气味更加浓烈,如果这时候有原人来到,大概会被第三分局的兽骚味吓到吧,虽然野兽队员们浑不管彼此身上的体臭,在狭小密闭的空间裡待久了,气味还是让人烦躁起来。

剑齿烈焰犬泰利打开窗户,雨水喷到他的制服。

「搞甚么啊笨狗!溼答答的你开甚么窗!」猎江鹰黑羽烦躁的说,带著雨丝的风吹进来吹乱了他的羽毛,使黑羽忍不住搧搧翅膀。
「你不觉的很臭吗?霉味混杂你身上的鸟味还有贝雷塔的猫骚!」
「够了泰利,你哪根筋有毛病!」黑羽反驳道,林豹贝雷塔站起来走到窗边,冷不防用力关上窗版,差点夹住泰利的颈毛,泰利正要发作,贝雷塔把手上一疊字迹凌乱的文件打在他脸上:

「一堆笔录还没打成文件,吵甚么。」

泰利嘟囔著接下文件默默地回位子上去了。

克莱尔站在黑羽背后看著电脑,挥手制止吵闹的泰利,在黑羽的萤幕上,一卷监视录影带正被拨放著,画面中青刀星和一个身著大衣的男子一同回到小火焰烧烤店,接著青刀星独自外出,不久店裡又走出一个身型很像青刀星的男子,该男子身上穿著青刀星的衣物,从透气窗翻出,姿势笨拙。他走出店外往屋子后方张望,像受惊一样顿了一下,接著便拔足跑开。黑羽快转,又一个长得很像青刀星的人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拿出钥匙进入房子后又跑出来寻找,再返回屋裡。

「怎么有好几个烧烤店老闆啊?」凑过来的泰利问。
「事有蹊俏,你们接著看。」黑羽继续快转。

黑暗中一隻鹿角龙犬爬上了烧烤店的窗户,当他爬到窗口时,窗户忽然打开,隐约可以看见狼型的青刀星一手握著窗户旋钮,此时鹿角龙犬放开双手,从高处坠落,就那样死在地上。黑羽关掉萤幕摊摊手,意思明白不过:接下来没什么好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泰利摸不著头绪的问。
克莱尔看著黑羽,犹豫的摸著下颚的鬍鬚,深深吸气,思考著应该用甚么语气。

「黑羽,接下来我无论跟你说甚么,你都不要太惊讶好吗?也许一时无法接受,但是──」
「那个烧烤店老闆是杀手青刀星吧?」意料之外,黑羽平静的说。
克莱尔愣住了,他一直以为黑羽被蒙在鼓裡,毕竟黑羽在青刀星最后出手杀死狮鹫的时候昏过去了,所以没有看见青刀星的真正身姿,但黑羽似乎已经知道了一切,尖尖的鸟喙发出老鹰独有的高亢声音:

「我知道啊,当你的手下这么多年了,长官,隐匿事实是不好的啊。」黑羽玩味的说:「那个傢伙一直在告诉你黑道的消息吧?不管是过去或者现在,他都是联繫我们警界和黑场之间的一条线。」

「好啦,那么既然这样,谁也不必瞒著谁了,我直说吧。」克莱尔鬆了一口气:「青刀星昨天晚上来找过我,现在他还在我家裡。

「让我们回到最开始,这裡跟男子回去的是真正的青刀星,随后他又出门了,看到吗?走路姿态敏捷的这个,而后来被吓到的这个人不是真正的青刀星,他是我们要抓捕的重要犯人之一。

「此人会变型术,据说他其实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并不是男人。黑羽,这就交给你了,你去找出来。你看他现在走向源海路,源海路口和蜜银路交界处应该也有摄影机吧?总之你去找到他」黑羽点点头,站起身离开座位去打电话,向上头要求更多的调阅监视录影带权限。

「另外,我们要找出製造毒品的人在哪裡製药。根据青刀星的说法,虎骨酥对野兽的毒性非常强,在炼製的过程放出的蒸气就可以毒死野兽,所以我认为他很可能在一般不会有生物靠近的场所製药,特别是已知会放出恶性气体的场所,当作掩护。」克莱尔一手抵著自己的鼻子一边说道。
「那么就考虑火力发电厂,垃圾焚化炉和火葬场吧?」贝雷塔提议:「火力发电厂一直都是有臭味的地方,动物不喜欢过去,焚化炉附近虽然有很多食腐动物,但焚烧区是和掩埋场隔离的,围栅有好几公里的无人区,火葬场那裏比墓园的管理严格,我想我们应该去看。」
克莱尔点头,在纸上圈出预计突袭的地点,接著分配工作,并且联络其他的重案组请求警员配给。

※                 ※           ※

黑羽独自去寻找铁心,克莱尔特意把他支开,为的是让青刀星能心无芥蒂的和自己一同行动。预计检查的地点总共有七处,龙洋城不是小城市,纵使有环保处理,一天仍需要两个焚化炉为全市工作,火力发电厂则有三座,每一座规模都不大,另外火葬场有两个炉,也被分成两个地点。由于考量到对方可能有剧毒物质,每一对警察都配置了防毒面具和化学兵。

合作的重案组第一分队和第二分队队长都对克莱尔能找到如此深入的细节感到讶异,但克莱尔没有多说甚么,只是把任务分配了。野兽队员每个都被分开,此次突袭他们希望原人能多出点力。

克莱尔自己的小队中有三名原人加他一个,预计查验的地点是焚化炉,另一个焚化炉则由贝雷塔带领。由于青刀星认为焚化炉的可能性最高,克莱尔决定亲自调查一座。

冒著毛毛细雨,警察们出发了。

※                 ※           ※

青刀星藏在城市的阴影中,跟随著克莱尔的行动。在警察们出发前几天,他已经自己把七个地点都查过了,没有发现甚么。他知道计画不能因为自己而更改,故没有阻止克莱尔,但克莱尔也有心理准备可能甚么也没有。

眼见一队一队的警察无功而返,青刀星躲在第三分局附近建筑物的阴影之中,轻蔑的瞇眼看他们来来去去,一边心想著这样下去也找不到铁莲啊!他看到克莱尔自己也回来了,扳指一算,七个小队中已经回来六队。

贝雷塔率领的另一个焚化炉小队没有回来。

青刀星心头一紧,贝雷塔的小队直线路程最短,如果按照计画同时开始搜查,最先回来的应该是贝雷塔他们。克莱尔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频频想要其他人去另一个焚化炉支援,但一时警局裡挤满的人他无法同时处理这些事,看到他忙乱的样子,青刀星出动了。

窗户上传来一声轻响,克莱尔知道那是青刀星出发的暗号,微微叹了一口气,刚刚贝雷塔才传回无线电说没发现异常,正准备返回,却等也等不到人,无线电都是杂讯。其他几个小队决定要开会,讨乱一下这次像闯空门一样的任务,每一队都有意见,乱哄哄的无法平息下来。

等克莱尔终于可以派人去援助贝雷塔,青刀星已经出发了。

※                 ※           ※

毛毛细雨中,焚化炉附近的回收物堆积山高耸著,焚化炉的烟囱冒著青烟。青刀星越过焚化炉的隔离栅,跳过电线和铁丝网,朝焚化炉走去。雨不大,四处都很潮湿。空气中有血的味道,可嗅不分明。儘管无法很好的闻到气味,青刀星却听到打斗的声音,他急忙爬上垃圾山,看见不远处贝雷塔正在和三个手拿短刀的恶徒搏斗,其中一人已经负伤,另两人迅速挥舞著亮晃晃的短刀,贝雷塔身上都是血,狼狈的躲避著攻击,在他和酣战的贝雷塔之间地上躺著三具原人警察的尸体,其中一人手上还握著枪,但看起来没机会扣板机。

青刀星急忙靠近打斗场所,他想出手去帮贝雷塔,却又怕被歹徒看见,如果被看见,他就得杀对方灭口,青刀星不想这么做,可如果他再不出手,贝雷塔要死于非命了!

贝雷塔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刚才猛的窜出三个人,杀掉了她的伙伴们,她想呼叫,手上的无线电却被射来的飞刀打坏,战斗于焉展开,连求援的机会都没有。这三个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刺客,身手不比受过训练的警员差,贝雷塔在枪夺走前打伤一个人,另两人欺近战,马上就忙得灰头土脸频频负伤。

随著体力消耗,贝雷塔忽然看见刚刚死去的同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差点以为自己有了幻觉。那死掉的警察举起手上的枪,脚步踉跄的奔向战圈,两名未受伤的刺客其一射出飞刀打掉枪,但警员还是步步逼近,飞刀钉在她脸上。射飞刀的刺客大感奇怪,趋前去查看,此时他的手突然不受控制的抽出自己的飞刀朝心臟刺进去。

鲜血在雨中如烟雾般瀰漫向地面。

贝雷塔和其他两个刺客都被伙伴的自刈吓到了,一不留神受伤的刺客被贝雷塔打倒,剩下一人慌张想逃,贝雷塔怒吼一声扑上去,将那恶徒按在地上,恶徒不断挣扎,受伤的贝雷塔几乎抓不住他,她听见有人走到她身后,冷不防乓的一声,一隻黑色的手伸过来,把恶徒就地敲昏。

「青……青刀星……」林豹女警喘著气说。
「老天,到底干甚么!」青刀星碎碎念著,摇头想晃去亡灵操纵造成的晕眩感,在他面前贝雷塔俐落地从昏迷恶徒的口袋裡掏出几包白色粉末,青刀星瞳孔收缩,抓过来放在鼻子上一闻。

「操他妈的虎骨酥!」青刀星扔掉包装起来的毒品,贝雷塔讶异地看著他倏地窜起消失在雨中。

他身影刚消失,克莱尔和泰利就爬上垃圾山,后面还跟著几个原人警员。

※                 ※           ※

克莱尔很快搞清楚发生甚么事情,贝雷塔小队在要离开的时候目睹了毒品交易,贝雷塔指挥队员跟踪蒐证,不料被对方发现,对方认为贝雷塔小队人少决定杀警察灭口,因此发生了战斗,但好在他们交战不长时间,青刀星就来了。

克莱尔下令把所有垃圾场的出口都封住,不允许任何车辆进出,他猜想对方是利用垃圾车进入厂区的时间搭乘穿越隔离的无人区进行交易,并且打算再靠垃圾车离开,被抓住的歹徒供出交货时间是半小时之前,离下一次垃圾车出入时间还有半小时,换言之此时交货人应该还埋伏在焚化炉厂区。

「那傢伙说是虎骨酥?」克莱尔向正包扎著的贝雷塔确认,在有其他閒杂人等的时候,克莱尔他们都称青刀星为那傢伙。
「对,我肯定,那就是药师铁莲炼製的新毒品吧?」贝雷塔问。
「嗯,我去找他。」克莱尔站起身,朝泰利使个眼色,追赶青刀星而去,有其他人在,克莱尔不希望青刀星被看见,并且他也担星青刀星放走人犯。

※                 ※           ※

进入焚化炉区不多久,克莱尔就遇到青刀星。青刀星隐身在一片楼梯的阴影裡面,在克莱尔经过时一把抓住他。

「喂!地狼,你也太不谨慎了,哪裡有敌人你也不知道。」
「我手下在外面。」克莱尔冷冷地说,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星刀星自己好自为之。

他们俩著并肩往前走,缓缓搜查整栋焚化炉,几乎除了炙热的炉心没有查验之外,其他地方都检查得清清楚楚,路上青刀星一直闷不吭声,克莱尔也没特别搭理他,警戒的搜查著。

终于,他们来到焚化炉的顶部。

焚化炉体是锥形的,顶部相对平坦,除了排烟口和烟囱以及几根避雷针之外,上有宽敞的空间供人行走,或维修烟囱。在这个绿化发达的城市,这片平坦地面也种满了植物,他们小心的搜查了所有可供躲藏的地方后,仰头望著高耸的烟囱。

「看来,如果真的有,就是在上面了吧。」克莱尔仰著头轻声说:「能躲到上面去吗?」
「谁知道呢?」青刀星说著,沿著垂直的水泥面攀爬而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烟囱背面。克莱尔叹了一口气,抓住维修用的楼梯爬上去,青刀星的思维模式他也已经熟了,两个人从两边包夹,以免上方的人发动攻击时两人一起遭殃。

慢慢爬到顶部,顶部的开口是一圈平坦的水泥截面,横宽仅供人坐著,有一个男人站在边缘上,克莱尔二话不说发动地魔法将烟囱开口隔成网状,防止那人轻生。那人看到克莱尔,一瘸一拐慢慢走向他,表情带著十足的不屑。

「克莱尔‧地皇,真不简单,你找到这裡来啦?」男人发出女性的声音。
「你是药师铁莲吧,放下武器,双手举高。」克莱尔在自己製造的网状地面上站稳,掏出枪指著对方。

「哦?你知道我?有意思。」铁莲慢慢举起手往后退,寻思道:「铁心在哪裡?」
「束手就擒。你有权保持沉默,你现在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呈堂证供,」克莱尔拧开脸上的呼叫器:「我找到铁莲了,重复,找到铁莲了,在焚化炉烟囱上,找到了。」

「你以为你找到我了?省省吧!」那人脱下大衣,五官开始扭曲,变回了一个中年的女性,她眼中露出疯狂的神色,一个箭步往后一跳,妄想跳下几百公尺高的烟囱,不料一隻手从后方抓住她,把她拖到平面上并按住。

「青刀星!你──」女人挣扎著喊叫,青刀星虽然纤瘦,力气总还是比那女人大。
「铁莲!你疯了吗?你为甚么还要製药!爷爷已经死了啊!」青刀星用手肘按住女人的头,大声质问,女人的一隻腿是义肢,在地上挣扎敲击发出卡卡声。
「原来是你带警察来的!你干的好事!青刀星你这狼心狗肺的傢伙,你对得起跛脚张?你把铁心抓去哪裡了?」女人并不正面回答,反而向青刀星抛出一串问题。克莱尔走向在地面挣扎的女人,打算将她上铐拖回去警局,但又想到自己答应过要让青刀星和她接触,便只把他铐在地面上,并下令手下不要上来,站在一旁默默看著。他以眼神示意青刀星可以随意跟女人沟通。

「这句话要问你吧!铁莲,我想不出你为甚么不肯好好做人,你这下连铁心都要被你害死了!」青刀星从铁莲身上起来,垂著头坐在她身边:

「我很抱歉不能守护你们,因为我要守护更多的人,所以我必须阻止你让毒品扩散出去,你有甚么苦衷吗?依你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
「守护?你这个黑道出身的杀手谈守护?别开玩笑了!你只能守护我们而已,你已经违背换血酒的誓言,会遭到天罚!」铁莲趴在平面上,对著青刀星喝斥。
「天罚就天罚吧,我只想知道你为甚么又开始製毒。」青刀星平静的说,但他背后的克莱尔却看见他那骨质的剑尾嗤溜溜的紧绷了起来。

「你没尝过虎骨酥吧?」铁莲奇怪的笑了:「你们野兽活该无法享受毒品,自然不知道原人们是多么渴望著我手上的琼汁玉液,我只是为了满足他们。」
「胡扯!虎骨酥的原料那么难取得,我不相信!」青刀星怒斥。

「那么,是甚么原因呢?」铁莲缓缓说道:「你靠过来,我告诉你。」
「不,你直接说,我在这裡听得到。」青刀星拒绝。
「我不想让那隻可恶的地狼听见。」
「很抱歉,」克莱尔插嘴:「我的听力在这个平台上所有地方都听得到,不管你多小声。铁莲女士,你不要玩把戏了,老实说吧。」

「既然这样,那我便不说了,反正青刀星知不知道也没关係吧?终究是难逃电刑。」铁莲玩味的说:「青刀星,其实你只是想听到我说出匪夷所思的答案,好说服自己我铁莲疯了,用这个理由忘却背信道义的痛苦吧?催眠自己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铁莲,铁莲已经死了,现在这个女人只是一个製毒贩,抓起来没什么大不了,对吗?」

克莱尔意识到不能再任由铁莲说下去,她在挑战青刀星的自责,攻击青刀星的痛处,他挥挥手站起来对青刀星说:「就是这样了,你问不出所以然,虽然我也知道侦讯室不一定是实话,但看起来,你找不到答案的。

「你和我一起抓住她,阻止毒品外流,大功一件了。够了吧?」

青刀星黯然别过视线,最终,他还是不知道铁莲为甚么不肯自爱,明明脱离了黑暗的道路,如何又自甘堕落?最后,他还是只能认命,自己亲手杀死该要保护的人。

他看著克莱尔把犯人抓住,恢復烟囱的结构,呼叫下面的员警支援,自己则躲入烟囱内,等风波平息之后能回去。

※                 ※           ※

回到家裡,青刀星洗了个澡,听著雨声,沉沉的睡著了。

在深夜的梦裡,他见到了跛脚张,和曾是他师父的人一起畅所欲言,过了一段愉快的梦境,直到,他的梦被电话声打碎,店面裡的电话响个不停,他揉著惺忪的睡眼下楼去,抄起电话:

「小火焰烧烤店,对不起现在是非营业时间,请您明早──」
「青刀星!」对方大叫他的名字,将青刀星猛然惊醒,原来那声音是贝雷塔。

「啊?母猫?你干嘛打给我,有甚么事吗?」青刀星不解的问。
「喂,你今天跟克莱尔在烟囱上发生甚么事了?」贝雷塔的声音带著怒意。
「甚么?甚么也没有发生。」青刀星不太愿意回想。
贝雷塔深深吸了一口气,像在犹豫甚么似的呼出来,青刀星耐心的等著,他知道贝雷塔那裏一定发生了甚么事情,她很犹豫要不要告诉自己。

「克莱尔怎么了吗?」青刀星试著温和的问。
「你知道?」
「虾?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以为我会占卜观星相啊?」青刀星反驳。

「……好吧,看在你跟长官关係很好的份上,告诉你吧。」贝雷塔嗫嚅著:「他受重伤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                 ※           ※

挂了贝雷塔的电话后几分钟,青刀星已经奔驰在夜色裡,他在房屋上急速跃进,虽然穿得人模人样,他浑然不管自己的衣著会不会弄脏。

到了医院,按照贝雷塔给他的房号找到四楼,才刚刚转出楼梯口的青刀星,被一个身上裹著绷带细腰翘臀身材结实有力的高挑女人拦住了,女子有一头褐黄色的长髮和黝黑的肤色,一双橙黄色眼睛衝著他眨,青刀星立即明白这是人形的贝雷塔。贝雷塔将面前白皙肤色的黑髮青年带到一处隐蔽空间,仔细告知事情原委。

克莱尔将犯人铁莲架到地面之后,和其他原人警察以及随后赶到的泰利七手八脚将铁莲搜身,从他身上起出少量的虎骨酥,还有一些小瓶罐。当时不知是故意还是不慎,铁莲摔倒造成了些小混乱,其中一个小瓶子破裂,据在场的原人警察说瓶子裡冒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不过大伙都没有觉得不适。

警察们把所有证据都收藏好后啟程返回,克莱尔亲自押著犯人乘坐泰利开的车,但当他们开回第三分局,发现殿后的克莱尔车不见了,立刻回头去找,却看见那辆警车停在离焚化炉很近的稀少人区,克莱尔和泰利倒在车子裡,脖子都被深深捅了一刀,鲜血流满了车底板,犯人铁莲则消失无踪,地上仅余下她退下的手铐。

泰利万幸颈部有很厚的毛丛保护,刀伤并未深及筋骨,但克莱尔很不幸,地狼皮薄毛少,插在他脖子的短刀割伤了大血管,现在依然未脱离险境。贝雷塔说到这裡,青刀星气得龇牙咧嘴,俊俏的脸狰狞无比,细长眼眶裡的黄眼睛瞪得像牛铃。

贝雷塔装作不知道他的表情继续说明,警方火速把所有找出来的东西都送检,刚刚出炉的结果,那个恶臭的气体是虎骨酥的半成品。虎骨酥对野兽的毒性远大于原人是已知的事实,故而当场原人警察们吸到了,却没有发生异常,贝雷塔自己万幸当时离开现场,成为目前唯一可以行动的野兽队员。泰利还没有醒来,克莱尔还在急救,黑羽并未回来,经过思考,贝雷塔决定联络对此事相关性最大的青刀星。

青刀星听完了贝雷塔的陈述,似乎变得比较平静,他老实告诉贝雷塔在烟囱顶上发生甚么事,以及自己一直知情不报的原委。贝雷塔静静听完,双手插在胸前看著他,意思明显不过,在询问你要怎么做?

「让我去看看克莱尔,可以吗?」青刀星哑著嗓子问。
「隔著加护病房看吧,娇蔷在裡面,」贝雷塔让开身体:「看一眼就好了,你身分敏感呢。」
「不用你啰嗦。」半尸狼从牙缝裡呼气似的说。

※                 ※           ※

青刀星站在加护病房的走道上,看著大玻璃窗裡面克莱尔身上插满管子,简直像具尸体,娇蔷坐在他身边,脚旁还放著行李箱,大约从亲戚那裏回来就直接赶到医院。病房裡的灯光很昏暗,仪器轻微的声响在记录克莱尔的生命征象,青刀星稍微抬起头,看到数值都是一片混乱。

娇蔷没有发现窗外的青刀星,她靠在床边,握著克莱尔一隻手,低著头喃喃念著甚么。她脸颊上有两片深色的潮湿毛髮,随著啜泣,耳朵裡细密的长毛和脸上银色的鬍鬚都轻轻颤动,她每抽蓄一下,青刀星的心就绞痛一下。娇蔷的眼睛黯淡如海边被冲磨的小石头,镶在憔悴的狼脸裡。

看著娇蔷的模样,青刀星感觉到有股无以名状的火焰在他心裡烧腾,那火彷彿要将他吞噬似的焚烧著,刺激他爆跳和怒吼,他甚至必须握紧双拳,浑身肌肉用力才能压抑住咆啸的衝动。黑色的头髮微微竖起,白色的牙咬得紧紧而发出声响,焰黄色眼睛微微瞇了起来。此生,青刀星还未被如此激烈的愤怒所佔据,脑袋烧得发热,现在的他,除了把铁莲抓出来之外甚么都不想管了。

是的,铁莲已经不是原本的铁莲了,不管她的心有没有变,她已经从自己的保护对象变成了自己的仇人,伤害自己珍视的地狼夫妻的该死仇人!

他转身离开走廊,贝雷塔在后面想叫住他,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吞了回去,因为在她眼裡那已经不是青刀星了,不是那个改邪归正的恶徒,警方的秘密消息来源,小有名气的烧烤店老闆和长官的挚友,而是龙洋第一杀手。不愧过去的名号,青刀星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让贝雷塔浑身发冷,他的眼神彷彿能烧穿水泥墙,贝雷塔野生的动物本能退缩了,拦不住的看著那纤瘦的黑髮青年消失在视线中。

※                 ※           ※

青刀星找到已经被拖回局裡的事发警车,他轻鬆地躲过所有的监察来到警车边,车裡浓厚的血味四处飘散,青刀星没有触碰任何东西,用爪子打开车门将头伸入,仔细闻著气味。

血腥味几乎掩盖了一切,混杂著他不喜欢的毒品味道,青刀星忍耐著嗅闻,虽然干扰很大且他因为著凉而嗅觉有些迟钝,但他终究找到了他要的线索。在克莱尔和泰利的血味和毒品之下,隐藏著第三分局地板的气味,克莱尔家裡的气味,泰利的气味,铁莲的气味,焚化炉的恶臭等等,其中,在铁莲曾坐的后座,他闻到一些泥土,来自铁莲的鞋子,并且强烈的暗示某个场所。

离开分局的青刀星,顺手偷走一个防毒面具,借用的,他想。

※                  ※            ※

风雨飘摇。

细细的雨丝如针,在风中随意飘射,远近的景物都朦胧上一层烟霭,银光闪闪之下,远近都看不分明。天地寂静如沉入水塘的听觉,落雨湿淋淋绵密不断,走在雨中彷彿走在水中,隔著雨滴,事物扭曲起来。

青刀星独自在远离城市的荒凉上走著。他穿著雨衣,头顶防水帽,远远的把他所生活的龙洋城抛在身后,在近城的郊野上漫行。帽檐下他的眼睛在燃烧,怒火无法压抑的在心头窜动,但伴著愤怒却又有一道毁约的哀伤,化成焚烧五内的灰烟。

他在一处带刺栅栏前停下,深吸一口气,翻过栅栏戴上防毒面具,再往前走去。此处栅栏内是国家规定的危险区,特以栅栏围住防止人兽靠近,因为在封锁区内有一个天然瓦斯开口会源源不绝冒出毒气,并且还形成了一口毒泉。虽然无须政府规定,动物们也会特别避开此处,但青刀星闻到车内有著这裡的泥土气味,看来,铁莲时常在此处行走吧。

真是不错的炼毒场啊!青刀星心想,炼製虎骨酥的毒气和天然瓦斯一同排放出去谁也不会晓得,毒水就排到本来就没有生物的毒泉裡,还真是老天为铁莲设计的好地方,之所以先前没想到,是因为自己先入为主认为残废的铁莲不会离开城市太远,看来自己轻忽了。

他看著足有一个人可以进入的天然岩石开口,弯下腰钻了进去。

※                 ※           ※

钻过了曲曲折折的天然岩石夹缝,青刀星交叉感觉到燥热和闷湿,岩洞裡很暗,他嘴裡咬著手电筒,爬过有毒的岩石和沟渠,进入一片点著灯的宽敞石洞,路上他觉得自己在一头巨兽的口腔裡爬行,岩缝如牙缝,四处都是潮湿口水似的黏液。终于一身脏汙的穿过双颚,来到像是口腔的地方,牠看见铁莲坐在中间,周边有著无数的瓶罐和动物尸体,以及炼製虎骨酥的熬药炉。

石洞壁上垂挂著灯,把整个石洞照成虚无的红色,四处能听见瓦斯的嘶嘶声和炼药炉的沸腾,还有洞外毒泉的流水声。在这片毒物中铁莲看彷彿是个女王,端坐在一块高耸平坦的石头上,旁边的石面放著许多东西,她搁著一隻手。铁莲见他,露出玩味的笑容,她脸上没有戴防毒面具。

「青刀星,我就知道你会来。」铁莲站起来,伸手指著他:「脱掉那个碍眼的防毒面罩吧!我们好好讲话。」青刀星犹豫了一下,伸手摘下了面罩。

「你打算来把我抓走吗?真是愚蠢,在这裡你是赢不了我的。」铁莲高声笑著,张开双臂:「这裡一切的气体都是由我药师铁莲控制,所有的毒,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领域,纵使你再怎么善战,也是徒劳。」
青刀星不吭声。

「你还真敢啊!带著满身的血秽投奔到警察那裏去?怎么样?那隻可恶的地狼死了,你还能怎么嚣张?说实在我不明白,你怎么敢在我和地狼之间做双面人呢?地狼是我的杀夫仇人,你既已投奔他,竟能还不要脸的跟我保持联络!」铁莲怒斥,把手边的石头朝青刀星丢过来:「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猥琐的嘴脸,真的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天真吗?」
「药师,正好相反,我不是来把你抓走的。」青刀星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铁莲,铁莲从旁边的石头上抓起一把枪指著他,于是青刀星在离她约十公尺处的一个岩石上坐下。

「铁心在哪裡?」青刀星问。
「不重要,我哪裡知道!那孩子早就跑不见了。」铁莲无所谓的说:「现在别假惺惺的关心铁心了,我们都明白,我们两个谁也不是真正爱铁心的,你跟她无亲无故担忧甚么?要担心,喝下换血酒你就该担心了!」
「铁莲,你知道喝过换血酒之后,没有遵守誓言的人,按帮规要怎么受罚吗?」青刀星和和气气的说。
「得死,不是吗?」铁莲回答。
「是的,那么你知道,如果当时喝下另一杯酒的人死了,谁来代行吗?」
「不就是─」铁莲说到这裡突然打住,露出高兴的表情:「哦!我还以为你有甚么要说呢!原来是来送死的呀!早说嘛!没时间跟你消磨混。」
青刀星微微一笑,白皙俊俏的脸露出满意的神色。

喝下换血酒之后,如果发誓方没有遵守诺言,按照残翼帮规必须处死,由当时另一杯换血酒的饮用者下手,但如果双方之中要求立誓的那方已经死去,他的配偶和子女有权代替父母出手,这就是换血酒的惩罚。眼下青刀星并未履行保护铁莲母女的责任,他该死,但跛脚张已经死去,故铁莲可以代替他杀死青刀星。想到这一串原因,铁莲便笑了。

「但是你别忘了,换血酒受罚可不是白白死,我在死前有权利问你任何问题,而你都得照实回答,记得吗?这是要让将上路的人死得认命。」青刀星出声。
铁莲沉默了一下,换言之这表示她如果要取青刀星的命,就要老实回答,否则换她自己不遵守帮规,也就没有立场以帮规执行青刀星的死刑了。

这是考验著黑道的道义。

「好吧!儘管问,我知道你想说甚么,为了跛脚张锺爱的残翼帮,我们守规矩来。」铁莲让步。
「谢谢你配合。」

※                 ※           ※

「首先,铁心在哪裡?」青刀星再问一次。
「我不知道。」铁莲不耐烦了:「她在哪裡很重要吗?」
「她对我说要求我保护你们直到你们去火凤洲,还写了密号信约我出来,这难道不是你授意的吗?」
「那是那孩子自己玩的把戏!听清楚了青刀星,我并不是真的很喜爱铁心,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跛脚张在外面生的孩子!我养她是为了跛脚张,所以我自然教育她可以协助我的能力,她只是我的助手,一颗棋子,要去哪裡随她去!」铁莲说出很惊人的话语:「我爱跛脚张,爱屋及乌的养育她而已,这很简单,至于说我最后一次看见她,大概一个月之前了吧。」
青刀星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为甚么要再炼製虎骨酥?总不是为了真的要赚大钱吧?」青刀星放弃从铁莲这裡找出铁心的消息。
「这个嘛!这还真是难解释。你这可怜的野兽没吃过毒品你大概不晓得,虎骨酥的快感在于如真似梦的幻觉,吃下虎骨酥,你甚么都能够感受到,能看见所有一切按照你心所想的发展,谁吃了,在世界是谁就是神!我製造能成神的药,有甚么不好啊?」铁莲疯狂的大笑。
「你仅仅是为了製造神的快感而製作毒品?」青刀星瞠目结舌。

「是的,坦白告诉你,我自己也是虎骨酥的爱用者。」铁莲承认。

「青刀星,你想想,如果有一种药,吃下之后能让人变成神,却有很大的副作用,你吃不吃?」铁莲问。
「当然不吃。」青刀星回答。

「是的,毒品就是这样的东西。吃下之后成为神明,但要承受可怕的伤害,做为一个药师,我所能做的当然就是把那份伤害去除!为此我不断改良虎骨酥,祈求朝向没有副作用的药物方向迈进!如今我就快要成功了!」
「我可看不出妳快成功。」青刀星淡淡的说。
「毒药本一体,剂量决定效果,过量是毒少量是药,这个道理你不会比我懂,如今我的虎骨酥已经能做到少剂量就引起强烈的快感,稍多些,嘿嘿!就成了安乐死的极品。」

「成不成功我让你亲自体验。」铁莲没有硬要说服青刀星:「来嘛,我决定了,用一针高剂量的虎骨鬆送葬你,至少在你死前,让你体会看看我所说的一切,你就会明白了,也不枉此生,如何?」
「求之不得。」青刀星同意。

铁莲从桌上拿起一个针筒,缓缓靠近青刀星,义肢在地上发出喥喥的声音。她掏出另一把枪,朝青刀星射了一张电刺网,青刀星就倒在地上了。

青刀星并不反抗,安静地看著她,铁莲得意地对著青刀星笑,托起他的手臂,把针筒缓缓插进青刀星的肉裡。

也仅止于插入肉裡。

铁莲惊讶的发现自己按不下针筒,严格上说起来是手指无法弯曲,她想惊叫也发不出声,与此同时她感觉全身麻痺,任何动作都施展不出来,就那样僵直的倒下去,同时,青刀星拔掉自己手上的针筒站起来,忍耐著挣开电刺网,扯碎上面的电线,抄起一条把铁莲的手绑住。

接著他喘著气终止了亡灵操纵,并对铁莲微微一笑:

「抱歉哦!一旦近身就是我的领域,你一个原人被野兽欺骗,是不是很羞耻呢?」

※                 ※           ※

青刀星终究是轻敌了。

铁莲大吼一声,狠狠咬上了牙关,在青刀星的视线下她全身痉挛的颤抖著,青刀星吓了一大跳,想把铁莲按住,却忽然发觉她口中流出了大量的液体,远远超过口水的量,并散发出一股鲜肉的甜香。他知道自己晚了一步,铁莲咬碎了自己嘴裡隐藏的胶囊,那胶囊裡很可能藏有更大量的虎骨酥。

虎骨酥的气体在空间中挥发,青刀星慌忙戴上防毒面具,当他刚戴好,地上的铁莲忽然跳起来扑到他身上,力气大得惊人,她挣断了绑在手上的电线,疯狂抱住青刀星将他按到地上翻滚了起来,青刀星的头撞到岩石,鲜血流进他眼睛裡。

「吽!张无生!张无生!你终于回来了!我盼你盼得好苦,吃下再多的药也看不到的你,终于回来到我的身边了!」铁莲嘶吼著抓住青刀星的衣领,脸颊上留下一成串泪水,青刀星刚狠狠状了一下,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在他面前铁莲疯狂的甩动头髮,朝各个方向甩动,把原先绑齐的长髮甩开,披散在肩上。

「无生!你去了哪裡?我为你养的那个小杂种也已经长大离我而去,甚么都没有了呀!我身边甚么人都没有了啊!我好孤独,好痛苦,你为甚么不回应我的呼喊!」铁莲又哭又笑,在青刀星的脸上甩著巴掌,因为药物的作用,她把熟悉的青刀星的脸容看成了她的夫君──刺客跛脚张,张无生。

一边哭喊著,一边又拔扯自己的头髮,青刀星怔怔的看著铁莲在自己面前脱了个精光,丰满的双乳压在他脸上,使他几乎窒息,接著铁莲独脚站立,对著石洞壁上激扬歌唱,伸手抠抓石面,指甲片片掀离剥落,又挥甩著手,血液四处飞散。

「你为甚么遗下我独自承受痛苦!我已为你杀了那隻该死的地狼,无生,你终于回来了!无生,我的无生呀!」吃下过量毒品发狂的女人拥住青刀星,激烈的吻遍他全身,没有一处肌肤放过,并紧紧把青刀星纠缠在身下。

青刀星闭起眼睛承受著这失控的爱,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应该,竟把这女人逼疯到服毒自尽,难不成是畏罪自杀?因为製毒的罪刑是死刑,但又思考了一下,青刀星感慨的呼出一口长气,这是这女人选择的方式,她选择一条最痛苦的路步上天堂,这是她自己的天堂路。

她一直,都是仅仅为了那男人而活著的。

在那男人死后,生无可恋的铁莲炼製虎骨酥是为了催眠自己,靠著药物再一次与跛脚张相遇,为了抚平自己的伤,为了成为自己的神。在这样的强力情感和渴望之下,甚么改邪归正,甚么养女和社会正义毒品扩散都不重要了,铁莲压根子没想过要像青刀星一般再入社会,那不重要,她的心已经死去,跟著跛脚张死了。所以无论青刀星再怎么追问,也得不到答案,世界已经不在她眼中,她心裡只有跛脚张。

铁莲再次疯狂的亲吻青刀星,将他双唇咬出血,带著毒品气味的舌要窜入他齿间,青刀星挣扎著别开脸,他已无力再使出亡灵操纵,更何况要制服这个全身都受药物刺激的人那需要多强的生物电?好不容易铁莲放开他的手腕,却开始脱去青刀星身上的衣服,她双颊潮红,哑著嗓子吼叫,把青刀星的上衣扯成碎片。

青刀星一直闭著眼睛,他不忍心推开这个垂死的狂人。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无法满足铁莲的慾火,他只是一隻半尸狼。

忽然间,正在剥光青刀星的铁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尖叫,青刀星张开眼睛,看到铁莲已经退去他的长裤,正看著自己伤痕累累的腹膜和没有肉的骨盆,铁莲双手摀住嘴,双眼瞪大到眼角裂开留下鲜血,她眼球颤动著看著青刀星的身体,接著尖叫著把他推开。

「你不是张无生!你是谁!无生的身体没有这么噁心!你这个怪物!」她尖叫著在石洞裡奔跑逃离青刀星,石洞很幽暗,铁莲的义肢勾住地面的杂物,她向前扑倒,在地上挣扎,叫喊。

接著,她仰头,呕出一口带著鲜血的泡沫,倒下,就再也不动了。

药毒死了她,也将她永永远远的解脱,一切结束了,永远结束了。

※                 ※           ※

雨停了,雨过天青。

天空蓝得如珐蓝瓷,雨水洗去了城市的汙秽,也洗去暗沉的云霭,将世界洗出更鲜亮的颜色,草树苍翠,街道乾净。也洗出琉璃盏般的心灵,冲去了旧时代的灰烬,亮堂堂的,洗净每个人的心。

青刀星摇摇晃晃地从天然气孔裡爬出来,又脚步踉跄的越过封锁栅,往龙阳城的方向走了几步,终于软绵绵的倒下失去意识。石洞内的毒药量对他的身体来说负担还是太大了,即使没有摘下防毒面具,皮肤的接触量就足以使他昏睡不醒好一阵字。

在不远处,一个少女飞跑著,朝倒地的青刀星奔来,在她身后,跟著一隻立兽型态的林豹,空中飞著一隻猎江鹰,那猎江鹰看见倒地的青刀星,猛的一下振翅越过少女,降落在青刀星身边。

「黑羽,怎样?」林豹──贝雷塔大声喊道。
「还活著啦,他没那么脆弱,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猎江鹰──黑羽降落在青刀星身旁,探看著,贝雷塔赶到他身边,弯腰一看,忽然捏著鼻子退开。

「唔!虎骨酥!退远点,有毒!」林豹朝四周张望著。
「青刀星也吃虎骨酥?他不是野兽吗?」嗅觉较不灵敏的黑羽疑惑著问。
「一定发生甚么了,总之先把他带走吧,赶紧离开这个有毒的场所,你看那边瓦斯还在冒呢!」贝雷塔深吸一口气,揹起青刀星就要走,此时那个少女终于赶到一豹一鹰的身边,手撑在膝盖上喘著气。

「等等……先别走,这裡……这裡是我母亲製药的地方,母亲应该还在裡面!」
「铁心你说甚么?」黑羽惊叫。

「已经结束了……」看似昏迷的青刀星忽然回神似的喃喃说道,接著又不省人事了。

※                 ※           ※

两天后,黑羽收到了暂时拘禁在少年监护所的铁心写来的自陈书:

我叫铁心,今年十六岁,没有上过学。

我出生在残翼帮,生父叫做张无生,生母不详,从小和养母铁莲一起生活。我母亲是帮派的製药专家,会炼製许多种毒品和药物。父亲因故身亡(据说是被刀疤警长杀死的)之后,母亲开始醉心于炼製有迷幻效果的毒品,其中有一种叫做虎骨酥,对野兽来说是剧毒,母亲因此被帮主砍断脚,我也被和母亲分开,那种药被勒令不许再製。

被和母亲分开的时候我很难过,但当时母亲却好像没有注意到我,恍恍惚惚间我就被带走了。后来残翼帮被警察攻破了,爷爷也死了,我和其他人仓皇逃离时遇到母亲,母亲便带著我走,教我变形术和识字,我也会做一些简单的伤药,但不会製作毒品。

和母亲重逢以后,我发现她不一样了,以前她虽然因为我不是亲生的孩子而不太疼我,但至少还会稍微照顾,我们再相见以后她几乎不再理睬我,每天都念著爸爸的事情,说来说去都是爸爸,母亲渐渐和这个社会越走越远,我知道,妈妈已经活在过去了,活在有爸爸的幻想世界裡,我们吃的用的都是我去赚的钱。

我努力赚钱但不够我们用,于是母亲重操旧业开始製毒,可她却一直告诉我这不是製毒,她在製作能让人成为神的药,而且自己还吃,或者拿去卖掉换取高价位的原料。母亲越来越可怕,她会在深夜裡吼著爸爸的名字,我变得不敢和她一起住了,于是我逃家。妈妈眼裡已经没有这个世界了,她只想著爸爸。

离开家之后我没有钱,我想了一个办法,写了信去给以前答应爸爸保护我们母女的一位熟人,可是那个熟人一听到妈妈还在做药,就拒绝跟我来往,虽然后来他又带我回去他的家,但我还是逃走了,然后被警察找到。

听说妈妈已经吃下自己做的毒品死掉了,我想这对她最好,这是她所需要的结局,因为,她已经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了,她活在过去,活在有爸爸的回忆裡。

※                 ※           ※

半个月后,铁心被少年法庭判决移交到矫正学校。

她大步走出监护所,在晴空下等著警察的车,已经退去放荡不正经的打扮,穿著得体恰当,长髮束在脑后,手上提著简单的行李,准备迎接新生活。没有家人的她,会被社会监护,并且移交到该去的地方。

警车还没来,一部老脚踏嘎嘎作响的来到了她面前,骑在上面的是青刀星,青刀星衝著铁心咧嘴一笑,指了指后座:

「上来吧!局裡那些傢伙没时间管你,我送你去学校吧。」
铁心默默地爬上后座。

脚踏车吱嘎吱嘎响起来,没上油的链条噪音刺耳,铁心没有甚么怨言,一手搂著青刀星的腰部,一手抓著行李,沉默著不说话,青刀星也没有多说甚么,静静地往矫正学校的方向骑去。

「闪剑哥哥,」深呼吸之后,铁心像要确认甚么似的主动开口:「你还会住在原本那个地方吗?」
「会吧?干嘛?」青刀星头也不回地说。
「没什么……」

「我一直在想,我以后能做甚么?闪剑哥哥,你觉得呢?」
「做甚么都好吧。」
「是这样吗?你难道不曾响往甚么特别好的职业?」

「行行出状元啦。」青刀星啐了一口:「随便啦,犯罪的事情我可不干了。」
铁心微微一笑。

他们穿过了大街小巷,矫正学校到了,铁心下了车,青刀星把脚踏车牵给她:

「送你,拿去骑,虽然很旧了,还是可以代步。别跟你爸说我都不照顾你。」
「知道了,那,再见了。」铁心给青刀星一个大大的拥抱,牵著二手的礼物,消失在学校大门后,那裡有两个老师正向她招手,带著她,走进新的阳光之中。

※                 ※           ※

正当青刀星转身要离开矫正学校,一辆计程车停在他身边,车裏头钻出一头快活的野兽,是地狼娇蔷‧沙浅。

「闪剑!快来哦!克莱尔想听故事,你去说给他听吧!」娇蔷对他招手。

青刀星露齿而笑,他抬头望著天空,洒落的阳光穿过乾净的空气,在他身后投下一片暗影,清晰的影子映在地上,阳光中他的头髮闪闪发亮,金色的眼睛如同太阳。

晴空万里,没有一点残云。
                                  《雨丝如针》完 2015/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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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上个礼拜雨下太多了啊!


【发帖际遇】神速青灿 看见现行犯立刻上前捕捉,见义勇为被刀疤警长克莱尔·地皇鼓励,获得赏金 37F卡币 !

际遇事件仅作娱乐,正式设定请见【DL故事集】

 


快把萌灿抱回家!
Don’t think, just do. For the heart is an organ of fire.

哦不,可怜的克莱尔WWWWWWWWWWWWWWWWWWW
抓到犯人居然没有及时搜身!尤其是这种明知道身上可能携带了毒药的犯人啊!
等一下,当初让莱西尔后退这种远距离操纵就可以把青刀星累得趴在门口喘气站不起来,现在已经进化(?)到操纵已经有戒备的人自杀却只是干呕一下、被电击网这种扰乱自己神经传导的攻击击中也可以没有妨碍地使用魔法了吗?(?
是说乱用变形术是会有副作用的,我猜铁莲的本体(?)已经变成畸形了?但是那种猎奇的景象居然没有在毒品的精神紊乱状态下显现出来,真是可惜哎(不对!
会对野兽的神经造成更大负担让人怀疑这个毒品的毒是作用于自由意识的耶,这样一来和野兽一样擅长用魔法的铁莲你为什么可以没有事?(?
表示审问中途的两只炮灰的时候,克莱尔的诱导简直太可爱了WWWWWWWWWWW


【发帖际遇】:羽·凌风断河市被流浪猫老大的左右手卡洛·斑以收保护费的名义讹诈了 5F卡币 。

际遇事件仅作娱乐,正式设定请见【DL故事集】
欢迎来到Dragicland,【总版规】请记得要看哦,还有这个也是好东西→如何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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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蒐啦,天时地利人不合其他人没事嘛~如果在烟囱上蒐不就更危险了没有原人帮他嘛WWWW
日久也是会进步的WWWWW

畸形归畸形当时想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我又不是毛肚子裡的蛔虫,
怎么知道会畸形呢?很多细节你知我不知啊,尤其是这种魔法裡设定的事情WWWW
表设定归表设定,你的裡设定有些是脑设定啦WWWWW

所谓诱答就是让学生选出错误选项,但自以为正确是也WWWW

快把萌灿抱回家!
Don’t think, just do. For the heart is an organ of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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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两个月前(?)我刚把这个设定专门提了出来WWWWWWWWWWW
http://www.dragicland.com/forum/viewthread.php?tid=923
人体有记忆(?)所以乱变很痛苦的也很容易变成畸形,说不定以后连自己原本的脸都要靠变形过活也说不定WWWWWWW

青刀星肯定报了补习班(?)或者自己开了道场(?)来练习,我也想去学WWWWWWWWWWWW(等等重点错
欢迎来到Dragicland,【总版规】请记得要看哦,还有这个也是好东西→如何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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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断combo啦!!!!!!!!!!!!
慢著那个我看了啊,所以我假定铁莲属于奇异的状态WWWWWW

可是青刀星对于亡灵操纵的天赋就不是一般水平的,
所谓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WWWWWWW


【发帖际遇】 神速青灿 正在悠閒浏览龙洋城的夜间风光,忽然青光一闪,被割破的口袋成为龙洋第一杀手留下的独一无二纪念礼物。哦不!那好像用是 136F卡币 换来的。

际遇事件仅作娱乐,正式设定请见【DL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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